十五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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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錄音讀白:母親常,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我和所有人一樣,聽別人講這些捯道理的時候,認為自己知道,懂得,而實際上呢,我們完全不懂,我們活在自己製造的夢中,甚至自己都不曾察覺,那個夢中美好安逸,誠實,善良,守信,乖巧……夢中的我想要的不多,恰巧都擁有,以為人生就是這樣,你陪著我,我陪著你,一起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偶爾出一些烏龍也不為過,驚喜也是常相伴,甚至以為自己是金庸筆下摔入懸崖而不死,反而因禍得福的主角,以為我們是偶像劇中受萬人追捧的大明星,以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以為隻要我想要,它總是會送貨上門,而當一切虛幻都被現實打破,你所愛的你所想要珍惜的都離你而去之時,那種無力、痛苦帶來的真實答案,又不被承認,想要拒之門外,我曾想過我去死,可懦弱的我不敢打開通往死亡的那扇門,所以想要活下去的我就要打開活下去的那扇窗,然後苟延殘喘,看著鏡中醜惡的自己。
009年7月初左右,李佳來到北京大興醫院探望我,簡單的了幾句話後,氣氛就變得越發的尷尬,我不知道還能什麽,她也不知道如何談,我們就那樣看著眼前的空氣發愣,幾分鍾後她張開口打破了寧靜,告訴了我一個消息,又問了我一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我對她大發雷霆,李佳轉身離開,一直到三年後,李佳高考前才再次見麵。
今呢,李佳,我想要回答你那個問題。
首先我要一些題外話,當初你走進病房探望的時候,我很驚訝,很感動,因為你是唯一探望我的人,同時,看到你來,我又無地自容,因為自殺的是我,趴著出去求救的也是我,這多丟人?在鬼門關門前掙紮時的我,以為想通了一切,可當我回到人間後,那肮髒的自尊心也重獲新生般的回到了我的體內,且完完整整的控製了我,我卻毫無辦法,你信嗎?可笑嗎?
你當時問我:木子啊,那樣執著的你,有沒有後悔自己所堅持的夢?
實話,我後悔了,為了我的母親,僅僅如此。
我離開學校後,在同學之間出現了很多個關於我木子故事的版本,我聽過一些,就像聽別人的故事一樣,把我逗的人仰馬翻,好玩極了。慶幸的是,我在他們的嘴裏沒有變異,沒有羽化成仙,真是口下留德,謝謝謝謝謝。而今我要在這裏向你講述那段經曆,請相信我,句句真實,我沒必要騙你,且也絕不能半句虛言,這是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我那不知何處的姐姐。
時間回到009年,五月底。
距離中考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唐朵依舊沒有回來,連一點音訊都沒有,不過我身邊的屬於唐朵的桌椅依舊靜靜地停放在那裏,所以我堅信她一定會回來,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距離中考越來越近,即使她回來,我們所能相處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了,我變得越發的沮喪,不過這並不完全因為唐朵。
時間的大車滾滾而來,車轍所過之處皆是回憶,我們身邊的一切就像是膠卷上的畫麵,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也回不了頭,在這時,我才發覺一個問題,那就是中考以後的我們該何去何從?還會在同一所高中嗎?如果不會,我們該怎樣見麵?我們之間的友誼會不會改變?我不想失去任何人,我甚至覺得張斂都是可愛的,我甚至覺得保安大爺都招人喜歡,我甚至覺得冷酷無情的呂老師都值得懷念。李佳,那個時候的我光顧著哀傷,對自己所要麵對的現實而恐懼著,多年以後的我回憶當時的我,還算是感到慶幸吧,雖然遲鈍也算有所進步,因為我已經做到心翼翼的去生活了,去珍惜和各位在最後時光裏的每一分每一秒了,隻是如今的我有些貪吃不足,覺得那樣也完全不夠。
五月底,六月初,是姐姐的祭日,第二是靈兒的生日,晚自習過後,我和睡神李青教主宋二胖跳出院牆,他們去上網,我去參加靈兒的生日聚會。
聚會的過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正在心記錄生活的我,安靜的看著夥伴們,摯友們的歡聲笑語,每個呼吸,每個動作,每一句話,我都想要永遠的把這些放在我記憶的最前端第一頁,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裏,那些畫麵依舊可以清晰完整,如昨日風景。
那晚,我們喝的都很嗨,東倒西歪,踉踉蹌蹌,酒後的夥伴們異常熱情,每個人都在擔心對方是否能安全回家,最後,在不可推辭的情況下,木達騎著摩托車送我回學校,靈兒坐在中間。
你知道的,宿舍樓和鍋爐房相連,鍋爐房的院牆外是操場的觀眾台,我們住宿生跳牆出去就隻有這裏最方便,是每一屆問題學生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那晚上,由於摩托車的吹風功能,我們三個已經清醒了很多,送我到觀眾台時,木達觸景生情,想起了當時在下麵操場向靈兒表白被拒的事情,我抽出一根煙吸了起來,木達也少有的和我一起吸,趁著酒醉,木達了很多感人肺腑的情話,可惜靈兒的心不在這裏,她在哀歎昨日姐姐的忌日,這讓我很驚訝,我一直以為大大咧咧的靈兒早就忘記了木蘭的臉,可她的異常細致,姐姐的生日,姐姐的愛好,姐姐喜歡的討厭的她都很清楚,靈兒,她後悔當初沒有跑去村裏找大人相助,她後悔沒有在奮不顧身的衝上去救姐姐,如果不是姐姐的奮不顧身,那場災難的受害者就不會是她……
木達和靈兒看著我翻牆跳進院內才姍姍離去,我坐在院牆內的煤堆旁淚流不止,各種悲傷全都在這寂靜的深夜一股腦的湧了上來,五味雜陳複雜極了,一顆接著一顆得煙,一段接著一段的悔恨……靈兒後悔傻傻的站在那裏,沒有去找大人幫忙,而去找大人幫忙的我卻在後悔離開,我們都在後悔,不論怎樣都是錯,為何命運不公?為何不能有一個所有人都安全的答案來讓我們去選擇?
最後剩下一根煙的時候,我離開了黑暗,摸索著找到了寢室的門,進去以後躺在床上,內心世界風起雲湧,翻來覆去不能入睡,直到那道火光襲來,以為眼花的我爬下床,走到門口,看到鍋爐房煤堆旁邊的幹柴依已然是熊熊大火,濃煙滾滾,我大叫一聲,拿起宋二胖的水盆就衝了過去,與大火相搏在一起。
我在宿舍發現大火時驚叫了一聲,在救火時也在不斷大喊,我以為最先前來救火的人會是我們宿舍的,再不濟,也會是其他寢室的學生,可沒有想到,最先趕來的是陳校長,保安大爺,和值班的呂老師,那時候呂老師的皮膚過敏已經痊愈,回到學校已經有半個月時間,最後趕來的卻是距離最近的學生們,不知道他們是睡的太死,還是懼怕事端。
不是呀,我媽,有危險時,能夠自保就算是貢獻。這句話是我們宿舍人時候對我的,他們的態度和表情少有的保持如此一致,真爛漫呢!
那場火燒的不是很大,至少和當年老潘家的火比起來的多,可旁邊的一輛電動三輪車損壞嚴重,幾乎報廢掉了。實話,當時這場火災的起因是否跟我有關,我也不知道,心裏不踏實,畢竟前十幾分鍾的時間裏,我曾經坐在那裏連續吸煙,事後也不記得是否將煙頭碾滅,總之,你二呂老師命令我寫下全過程時,我的腦子裏一團糟,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寫。
那,我已經站在辦公室的角落裏兩個多時,麵前是一支筆,和一張慘白的紙。
呂老師起身,高跟鞋的噠噠噠聲響起,我的心糾到了一起,就像魔鬼在朝我走來,我是何時這樣懼怕她的?手都哆嗦不停了。呂老師在我背後看來,一張白紙空空如也,之前兩個時寫出來的過程她全都不滿意,如今我連過程書三個字都不在寫下,她更加憤怒,抬起腳就在我的後腰部位猛踹了一腳,力氣太大,我的額頭猛然撞在了鐵窗上,呂老師怒目圓睜,一根手指不停點撥著我,並大吼:你別不要臉,我現在讓你寫,這是給你留後路,如果不如實招來,派出所隨時都會帶你去局裏慢慢招。
事情發展到這樣,是我始料不及的。
李青和宋二胖被證實昨晚在網吧通宵,直到早晨才偷偷回來,他們供求,木子和我們一起跳牆出去的,可什麽時候回學校的他們並不知道,另外,火災附近有完整的煙頭,又在我的枕頭下麵找到同樣牌子的香煙,火災發現者又是我,所以一時間,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我,我變得異常被動。
木達和靈兒依次被陳校長喊去辦公室問話,至於他們了什麽,我一點都不知道,就算他們全都了實話,也隻能明我是在火災之前經過了現場,其他的都不能證實,而且我實在想象不到,那麽粗的木柴,會因為一隻煙頭起火?就算拿著火機故意點火,都很難將一隻胳膊粗的栗樹木頭點燃的,我想不通。
呂老師一直在嚇唬我,比如,木達已經全都了,李青也都招了,你就別給老子墨跡,把一切的經過都寫出來,詳細的,怎麽點火,為什麽點火……那一定是因為你喝多了,畜生一個,什麽事都幹的出來……再不寫出來,我就把你交給派出所,縱火可是大罪你這輩子就完蛋了,你爸媽會怎麽樣?你成了罪犯,街坊鄰居如何點評?曾經得罪的人該怎麽高興?你爸媽能經受得住?你是他們的恥辱…………
呂老師怎麽都行,我都能承受得住,唯獨拿我父母來攻擊我,我是父母的恥辱,此話一出,我壓在心中的愧疚和委屈瞬間變成了怒火,如火山噴發一般,我死死盯著呂老師,呂老師見我發狠,她卻笑了,雙手懷抱胸前,意氣風發,用極其嘲諷的語氣繼續道:你們村沒一個好東西,衣學靈好好學習認真聽講,可每次考試都排名倒數,腦子就像灌了一盆屎,木達,學校的敗類,幾十年都難出的一個東西,還有上一屆的柳般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貨,整日裏和一群男生搞在一起,一個女孩子不知道廉恥,打架鬥毆哪樣沒她?還有你,不過你比較聰明啊木大傻,表麵上隻是淘氣,背地裏是個縱火犯,還有一些資質淺薄的老師為你求過情,你可以大傻子,你爸媽是不是也被你騙的團團轉?以為你是個好孩子?你沒告訴你爸媽,你的成績都是作弊來的嗎?沒教一教他們作弊的高明手段?對了,還有如何縱火……
我聽不下去了,可我知道我也絕不能動手,所以我拿出了呂老師的侄子來打擊她:呂老師,你忘記了,你最喜歡的班長柳婷也和我一個村,你那個被開除的好侄子潘風澤也是我們村的,你怎麽不一一道來?
你還頂嘴?呂老師大發雷霆,指著我的鼻子惡狠狠道。
哦,我聽,你那個好表兄,潘風澤的老爸也因為搶劫被判刑了,如你所言,我們村可真沒人,對了,呂老師,你媽媽也是我們村……
沒等我完,呂老師手掌高高舉起,重重的打在了我的臉上,那是一把打開火山的鑰匙,我心中的岩漿瞬間爆發,超起身旁的桌椅就和呂老師打了起來,安靜的辦公室內,安靜的各位老師們在這時才顯現出他們是活物,並非植物,可是他們即使複蘇,我依舊是受害者,兩個男老師死死的按住我,嘴裏喊著:木子,你別衝動,不能打老師,而另一旁,沒有一個人上手去阻止不停毆打我的呂老師,我內心極度崩潰,想殺人的心都有。
當時,下課的鈴聲恰巧響起,也就是你們,所有同學看到的那一幕,我被老師按在牆角,呂老師提著褲腿狠狠的踹我那一幕,達子和衣學靈見狀,第一時間衝進來幫忙,辦公室被我們打雜一空,呂老師不心摔倒在地,額頭碰出了傷口,一個創口貼就能解決的傷口,後來被她誇大,成為製裁我們的重要借口。
我父親在中午得到消息,騎著摩托車趕來學校,木建國在南方,一時來不了,衣愛國和郝燕也在南方,並且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靈兒是一家人,所以當時趕來的家長隻有我的父親,作為達子的表叔,靈兒的幹爹,我的父親,他代表三個家庭向陳校長道歉,軟話,高高在上的陳校長可能都沒有聽到那些肺腑之言,拿著鋼筆在桌上不停的寫著什麽,完全把我的父親當成空氣一樣對待,達子的脾氣更大,見我父親不停受辱,衝上前去想要理論,被靈兒死死的抓住,陳校長撇著眼睛看了一眼我和達子,冷冷的笑了。
醫院內的呂老師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倒是很明確,她:我不需要你們道歉,作為老師,我有我的師德,作為一名國家公民,我也有我的義務,可作為一個人,我也有我的底線,此次發生的一切我不想追究太多,唯一的要求就是學校開除我,開除我呂俊清,我不配在這個學校任教。
毫無疑問,學校選擇了開除我,木達和衣學靈,我們三個被責令退學,並且賠償呂老師的醫療費用,和我單獨賠償被燒毀的電動車損失。
可當時失火的原因始終不清楚,我最多是個嫌疑人,也不能明確,沒有任何有力的證據來證明我就是那個縱火犯,如果我答應賠償,那就等於我承認這件事因我而起,如果我不承認,學校就不給我辦理轉學手續,而中考在即,我實在沒有時間和學校周旋了。
四的談判,一點進步都沒有,時間不等人,我的母親焦急萬分,最終她承受不住對我:不然,我們就賠償吧,黑鍋與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兒子的未來啊!
父親在一旁不停的抽煙,一句話都不。
所有的一切都因為那場火而起,如果沒有火災,我就不會被呂老師抓到把柄,如果我沒有被抓到把柄,也不會和呂老師起衝突,如果我不起衝突,木達和靈兒也不會受牽連……
木達勸我:不用自責,就像的時候,如果我沒有燒毀張斂家的黃旗,那場火也不會發生,你被我牽連,多少年來一句怨言都不曾,我又何妨??
何妨?這不是講義氣的時候,重要的是我並不認為這場火災因我而起,我是被冤枉的,為何在不知不覺中,我就被扣上了這樣一頂帽子?為何我就一定要為這場火災買單?所以我堅決否定,並且不同意賠償,就算賠償,學校也要還我清白,我的賠償是為了順利拿到轉學手續,而不是承認自己是縱火犯,學校必須把這件事明白。
一個星期裏,因為我的堅持,和母親大吵了幾次,最後母親偷偷的跑去了學校,代表我做所有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