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楚阡陽跳躍性的蒙太奇鏡頭不同,莫華予的一日便是一日,看著以前的自己,日子過得枯燥乏味,就像是最簡單的黑白色調,在最開始的時候他也曾覺得有些無聊,可漸漸地漸漸地,站在現在的視角看過去,他看見了以往的自己所沒有發現的東西。
然後就這般過了大半年,到了這一日,轉折終於來了,莫家堡,滅門之禍。
被嬤嬤拉在身後,莫華予跌跌撞撞的跟著,從圍牆下方的破洞鑽出來,再被放進水桶裏,緩緩下降到水井裏,這一切的發展都和記憶中的沒有絲毫變化,莫華予站在大樹之上,看著下方做完一切之後,露出一個放下心的笑容然後跑回了莫家堡的嬤嬤,心裏明白,這一次,她會死,往後的日子,再也見不到了,可為什麽……要回去呢?明明都已經出了莫家堡了,這一點,即便是現在的莫華予,也還是不明白。
待在水井裏,隻看得到頭頂的方寸天地,身體四周都是水,逼仄的天地,有些壓力,外麵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到井裏已經變得極其的輕微,隨著外麵漸漸安靜下來,到最後,井裏更是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了,衣裳被井水打濕,雙手扒著水桶邊沿,心裏的緊張以及身體溫度的下降,以至於莫華予待在井底漸漸地開始發起抖來。
莫華予站在大樹之上,看見楚家的馬車被天馬拉著飛馳而來,然後降落到門口的空地上,看見楚世伯和楚大哥下了馬車,領著隨行的人飛速的進了莫家堡,看著那馬車,心裏隻想著,再等一會兒,陽陽就會下來了,然後,自己會得救,看著下方井裏已經明顯有些絕望的自己,莫華予在心裏這般對自己說,彎起了嘴角。
等著,等著,卻一直都沒有等到楚阡陽的出現,莫華予嘴角的笑容漸漸地崩裂,然後淡下去,變成了麵無表情。
這一次,明顯的不一樣了,直到楚世伯和楚大哥帶出了倍受打擊,一身狼狽的大哥,再留下了一些人鎮守,然後天馬拉著馬車飛上天離開,陽陽也還是沒有下來,下方井底的莫華予已經昏了過去,莫華予從樹上下來,站到井口,一張臉神色不明,在已經漸漸暗下去的天色中模糊不清。
這就是……前世!
陽陽沒有救出自己的前世!
莫華予站在井口,看著井底已經昏迷過去的自己,一言不發的一直等,一直等,一直都沒有人發現井底的自己,直到第二日黎明,太陽出來的那一瞬,才終是等到了人。
一行7人,30左右的年紀,中年男子,粗布麻衣,帶著水囊,拿著鋤頭等工具,身上並無半點修為,普普通通的凡人,看他們的打扮,聽他們的交談,分明是莫家堡所在山下的村民,從他們的談話可知,他們是收了銀錢上來收整,埋葬莫家堡內的屍體的。
幾人到得莫家堡門口第一件事,便是打水解渴,而也是這麽一打水,便發現了昏迷在井底的莫華予。
幾個人看清眼前的狀況,訝異了一番,卻是什麽多餘的話也沒有說,第一件事便是齊心協力的把莫華予從井底弄了出來,幾人分工合作,撈人的撈人,找柴火的找柴火,不一會兒便把人撈出來了,也把火升起來了,隨著身體漸漸的暖和起來,莫華予也悠悠轉醒。
“……,好餓。”睜開眼,眼睛都還沒有聚焦,麵前什麽都還看不清楚,語氣虛弱,莫華予的第一個動作,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民以食為天,肚子餓的感覺實在是有些難熬。
撈出自己出門之前家裏準備的幹糧,說是幹糧,其實也就是一塊大餅遞給莫華予,幾人站在一旁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隻覺得他真的是餓壞了,挨著他的中年人拿出身上攜帶的水囊,倒了一瓢水,遞了過去。
吃完大半個餅,喝完一瓢水,張著嘴不受控製的打了兩個嗝兒,莫華予終於是有了些力氣,吃飽喝足,整個人簡直就像是從鬼門關一下子活過來似的,而這一活過來,他也記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不由就紅了眼眶,端著水瓢,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一副傻愣愣的樣子。
嬤嬤,嬤嬤她……
“這……怎麽辦?”留下兩人看著他,幾個大男人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麽安慰,其餘幾人走到一旁,麵色都有些沉重,互相對視幾眼之後,其中一人開口說道。
“什麽怎麽辦?”看了說話的人一眼,其中一名身形高大,較為醒目的男子撇了下嘴,直接說,這種情況下,簡單來說,不就是帶回去養著嗎?還能怎麽辦,有什麽值得想的。
“他啊……,仙人家的孩子……”仙人家的孩子,總是不同的,就這麽帶回去,能行嗎?同樣的亦是覺得可以帶回去,但是心底又有些猶疑。
“哪是仙人家的孩子?看他的衣服,雖比我們好上許多,但也沒好過多少,最多就是伺候仙人的仆人的孩子。”回頭看了靠在樹根處低垂著頭安安靜靜的莫華予,中年人皺了下眉,神情擔憂,轉頭說。
“即便是仆人的孩子,那也是……”仙人家的孩子啊,剩下的半句還未說完,便被中年人繼續出聲打斷了。
“想那麽多做什麽,就那麽一個孩子,下午回去的時候先帶回去再說吧。”也吃不了多少,用不了多少,至於以後,到時候再盡量看吧。
“……”
“……”
“好,聽你的。”
“嗯。”不約而同的沉默下來,幾人間寂靜了半晌,最終隨著一個人出聲同意,幾人都點頭同意了下來。
看著幾人商討完畢,看著他們忙碌著簡陋的埋葬了莫家堡的眾人,看著嬤嬤也被埋在了這片土地之下,看著以前的自己被他們帶回了家,莫華予已經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這和自己所經曆的,完全不一樣。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日不得閑;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那句話明明是這麽說的,可就是這些凡人,螻蟻一般,卻又堅韌而執著,懷抱著一顆擁有著善良的心,明明有那麽多的考慮,卻還是願意伸手,這一瞬,莫華予好像隱隱的有些明白連翹為什麽願意做一個凡人了,雖生命短暫,卻也依然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