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永姨之死
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虛假的人和事,張存善來到了床邊。
朝床上看去,永姨已經醒了,睜著眼睛看著房頂。張存善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許是知道了人進來,永姨眼睛朝床邊的張存善瞥了一眼,又恢復了看房頂的狀態。
過了大概半分鐘,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弱:「你去看過小姐了?」
「是的,永姨。」
「小姐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傷得很重,天亮了我才包好她們的傷口。」
「你被分到小姐的園子里了。」
「嗯——」
「小姐是個很好的人,你被分到她的園子,她一定會好好待你,再好不過。」
「嗯!」
「……」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永姨看著天花板的眼睛有些渙散,氣息也更弱了。
「您後悔嗎?怪嗎?」張存善拉了拉被角,問出了心底里最想問的問題:「她一腳踢開了您,轉身又找了一個人頂替您。」
永姨長長呼了一口氣,眼神已經變了。
「怪她嗎,我只怪我自己,為什麼當初會憐憫她,為什麼自己要跟著她。」
何其可笑,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欠她,可為了她,自己什麼苦沒有吃過。
現在,一句話,她就踢開了自己,甚至連個醫者都不願派來,就這樣任由自己自生自滅。
幾十年盡心儘力的服侍,最終卻換來了這樣的結果,何其心寒——
「很多年前,我就知道她是個無情的人,可我總覺得,她再無情也總該待自己與他人不同。」
永姨眼睛睜大,眼睛里充滿了悲傷和自嘲。
「好一個錢欲花,好一個錢欲花,你必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永姨突然雙手死抓著床墊,全身掙扎,像是要爬起來似的,怒目圓睜,說不出的憤恨。
「永姨,永姨?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張存善被突然發作的永姨嚇到了,忙拉住永姨的手,心裡害怕。
然而,永姨再也不可能回答她了,只有那眼睛里的憤恨和死死抓著床墊的手,還有就是那一句沒有說完的話,可以回答她的問題。
「永姨?」張存善抖著手去探永姨的鼻息,一秒,兩秒,三秒……
沒有,還是沒有——
「永姨——」張存善大叫,不敢相信,剛剛還在說話的永姨,怎麼就這樣沒了。
外面的人自然也聽到了張存善撕心裂肺的叫聲,想到了什麼,趕忙都衝進了屋子。
「永姨,你不要嚇我啊,我這就去幫你叫醫者,你等等我。」張存善轉頭就跑。
表裡如一一把拉回了往外跑的張存善。
總算是抓住了嘲笑她的點,張存善這個人,平日里悶悶的,別人說話也不愛搭理。其實背地裡就愛說人壞話,做些壞事。籠絡夫人身邊的人來讓自己獲利,最是賤骨頭。
不過現在好了,夫人身邊的陪嫁老奴已經死了,而自己也得到了夫人的親睞,站在比她更高的位置。
「已經是個死人了,還叫醫者做什麼?」表裡如一墊著腳看了一眼永姨的死相,被嚇了一跳。
「你放開我,走開,永姨沒有死。」張存善沖著表裡如一大喊,氣勢洶洶。
表裡如一被那氣勢嚇退了幾步,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趕忙又貼了上去,但氣勢明顯弱了很多。
「你還以為她能在夫人要收拾你的時候護著你呢,別天真了,氣兒都沒了。」毫無氣勢的說了出來,毫無自信。
一些好事者湊到了床邊,湊過去看了又看,膽子大的,無視永姨那個恐怖的表情,伸出了手去探永姨的鼻息。
手剛剛放上去,立刻縮了回來,極其肯定的道:「永姨死了,快去稟報夫人。」
「對,快去稟告夫人。」
表裡如一聽到眾人的話,趕忙把門關上了,攔住了所有要出去的人。
「你們這些賤皮子,又想著在夫人面前搶功勞,你們可別忘了,我現在才是夫人跟前的人,要稟報也輪不到你們去稟報。」
說完,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表裡如一就出了門,還把門拉過來鎖上了。
眾人一聽有鎖門的聲音,她們都是些沒有靈力的普通人,鎖了門她們根本就打不開。
「表裡如一,你別太過分,你去稟報就去稟報,你鎖門做什麼,我們等會兒還要去當值呢?」
一人跑到門前,狠狠推了幾下門,木門與鎖碰撞發出了咚咚聲,門已經被鎖死了。
「你們就好好待著吧,我自會回來放你們出去……」表裡如一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就聽不見了。
留下了一群人擠在一個房子里,還是死相這麼恐怖的死人房子里,不免後背發涼。
張存善見自己出不去,只好又回到了永姨的床前,拉著永姨的手,還有些溫度。
還記得她們剛來這裡時,什麼都不懂就被分到了夫人的院子。
她們很笨,經常做錯事,還好有永姨幫著她們在夫人面前說話,才得以少受些罪。
可後來,永姨似乎厭倦了永姨,永姨也開始說不上話,她們這些曾經受過永姨恩惠的丫頭,就全然忘了永姨這個人似的。
就像現在這個屋子裡的人一樣,永姨死了,她們不但不悲戚,不感激曾經幫過自己的永姨,反而一個個爭著去報信,想要藉此表現一番。
永姨啊,你看看她們,一個個的根本不值得你當初幫她們。
你該後悔的,何止是夫人這一件啊。
屋子裡的丫頭門爭著湊到門縫邊,都想要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總覺得後背發涼。與一個死人待在一個屋子裡,真的讓她們難以接受。
門縫邊的人擠走了一批又一批,可還是不見人回來,屋子裡開始怨言紛紛。
「必定是夫人傷心過度,又讓她有機會在夫人面前表現了,賤人一個。」
「誰說不是,永姨是夫人帶過來的陪嫁,自是與夫人感情深厚,她現在自然又是一番虛情假意,假裝安慰,少不得又要在夫人面前長臉。」
「剛剛是誰最靠近門邊,怎麼她出去了也不攔著。」
一些人開始發難。
「是她,是她在門邊。」
「好笑,我明明在最裡邊。」
「那必然就是她了。」
「胡說,我明明就站在她旁邊。」
「……」
屋子裡,你指著我,我指著你,你說一句,我還十句,說不出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