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胭脂山茶
在行宮被破之前,與桑腦中的鼓聲就已經響起。
折磨了一晚上后,又是連夜逃跑。
半路又遇到宗羽攔截,最後是陳闈令倒下。
這一波接一波的,與桑那小身板早就被透支了,在聽到陳闈令無大礙后,她終於是沒撐住,昏了過去。而這一昏就是沒頭沒腦的呼呼大睡。
等她再睜開眼睛時,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你醒了?」
與桑一個激靈,趕忙坐起,四處尋找亂看。
「不用擔心,陳闈令沒事。」
還在亂扭,頭髮亂糟糟的小腦袋驀地停了下來,隨即就是一聲大口吐氣的聲音。
她這會兒才有時間反應,剛剛跟她說話的人是誰。
朝自己左邊望去,先入眼的是還在昏迷著的陳闈令,然後才是更後面一點的地方——男孩半坐著,靠在了破舊的木門上,紅花綠影,爬山虎已經佔據半面門扉,天空是透明的青藍,像會發光一般。
今天可真是個好天氣。
「水,有水嗎?」
富貴起身,拿了一個水囊遞給她。
與桑大口喝下,緩了會兒才問道:「清歡呢?」
「她說出去找吃的。」
清歡一個人出去找吃的?與桑就皺了皺眉。
他頓了會兒,最後還是開口道:「我說了我去的,但她堅決讓我留下。」
清歡也不是不知道這裡陌生又危險,但面對兩個昏睡不醒的人,她明白,讓富貴在這守著他們才是最安全的。
與桑也明白。
可還是會擔心。
不過讓她驚訝的是他居然會特地給她解釋一遍。
這進步可不小啊。
她睜大眼睛看他。
與桑的眼睛大又圓,裡面的驚訝可是十分清楚的呈現出來讓他看見,富貴就有些無語了,默默地把頭撇開,不看她。
與桑立刻笑眯眯道:「我曉得。」
富貴還是不理她。
她就繼續道:「清歡向來把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這種時候,她肯定不會讓你離開我半步的,多謝你護衛我和陳闈令。」
長長的睫毛動了動,他說:「不客氣。」
與桑的大眼睛立刻彎成月牙狀。
「對了,清歡出去多久了?」
「剛過一盞茶的時間。」
「這樣啊……」
與桑抿了抿唇,最後無奈的朝他伸手,「那隻能讓你來了。」
富貴轉頭看著她伸出來的手,久久不動,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
與桑耳尖難得的紅了,「我腿軟,沒有力氣,站不起來。」
他動了。
離開門邊,朝她走來,扶她起身時還隔了衣袖,「你要出去?」
「嗯。」
「出去幹嘛?」
與桑的耳尖更紅了,「方便。」
啪嗒一聲,是富貴腳一滑,險些被門檻絆倒的聲音。
望著那張極漂亮的臉迅速染滿胭脂山茶般的紅色后,與桑終於沒能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今天的天氣可真是好啊。
最後,富貴還是只把與桑扶出門后就立刻轉身走了。
待得一會兒后,在聽到她的聲音,他又重新垂著眼出去把她給扶了回來。
後面他倒水給與桑梳洗時,都再不理她。
不管她怎麼逗他,他都不回應了。
與桑就嘆氣道:「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嗎,這樣你都要怪罪我啊?太過分了吧。」
富貴握著水囊的手一僵,好半晌后,「我沒有怪罪殿下。」
「殿下」都出來了……要是她沒有記錯,剛剛他一直喊的都是「你」吧?
這還沒有怪她?
與桑悄悄抬眼望他,在她這個角度,這會兒只能看到他尖尖的下巴,線條好看是好看的,但畢竟還是太瘦了,要是能再胖一點就完美了。
「好了。」
「什麼?哦,那你幫我攏著頭髮,一會兒就好。」
她一點不客氣,在富貴抽身要走時,連忙又把自己亂糟糟的長發塞給他,讓他幫忙。
望著手裡雞窩似的一團,富貴下意識就僵住了。
他倒是很想直接掉頭離開,可手中那細細軟軟的觸感又一直在扎他。
低眸看向那正在胡亂搓臉的某人,淡紅色的嘴角微抿,他又想笑了。
這小貓一樣的洗臉方法,到底是誰教她的啊?
身為夏廷九皇子,她有些習慣還真挺不倫不類,讓人十分迷惑。
而好不容易等與桑終於梳洗完畢,富貴輕巧放開她的頭髮,以為總算能走時,她又一把塞給了他一柄木梳。
然後拍拍身側,「坐下吧。」
富貴:……
有一句話,真的不知當講不當講啊!
破敗的廟宇,傾倒的神像,昏迷不醒的陳闈令。
外面晴空萬里,靜謐無聲的破廟內,與桑坐在前面昏昏欲睡,後面則是拿著木梳的富貴,正在幫她綰髮。
手藝算不得好,但肯定比與桑自己強。
她摸了摸腦後頗為鬆散的髮髻,對著富貴就是一陣猛誇,誇得這小孩都差點以為自己的手藝真的非常不錯了。
「你這是以前給別人盤過髻嗎?」
「沒有。」
富公公不可能讓他為其盤髻,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那你這算無師自通了啊,真有本事。」
「……」
「對了,一直忘記問你,你今年多大?我應該就比你大個兩三歲左右。」
「十五。」
「哦,十……多少!」
與桑震驚的看他,他不高興的抿了抿唇,「十五!」
這兩個字,說得尤其重。
與桑卻是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下來了。
就他這瘦得小雞仔的模樣,居然已經十五歲了?不可能吧,他怎麼看頂天也就十三才對啊。
她受到了嚴重的震動。
要不是富貴又起身欲走,她還回不過神來呢。
「別別別,其實許多人見到我也覺得我沒有十六歲,這不奇怪呀,我理解的。你別走,坐回來。」
重新把眼睛下又聚起一把小扇形的富貴拉回來坐好,她就托著下巴看他,「那你的名字到底是什麼呢?」
他瞳孔微微一震,轉頭望她。
「別這麼看我,你不會真以為富公公那句『少主』我沒聽見吧?」
堂堂南榮家的少主,自然也不可能真叫「富貴」了。
與桑看著他,追著他的眼睛問:「我叫夏與桑,你呢?」
沉默的時間很長又彷彿很短,許久后,她聽到他說:「無雙,南榮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