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人情世故
倉寅低聲道:“我看未必。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姓金的既然叱吒平夷,那便容不得姓洪的,我猜想他一定是召集人馬了。”
楚瑤微微一笑,道:“三更,你覺得呢?”
柳三更道:“倉寅兄弟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我看金鱗雖強作笑容,可是神色卻略有些緊張,出了酒店便急匆匆的去了,所以我猜他一定是去告密了。”
楚瑤道:“既然你們兩個意見不同,那咱們便打個賭。”
柳三更、倉寅忙道:“打什麽賭?”
楚瑤道:“自然是一壇酒,倘若誰輸了便要喝光一壇子酒,怎樣?”
倉寅一聽說要打賭,早已有了精神,不禁一挺腰板,道:“好!柳大哥,你敢不敢和我打賭?”柳三更笑道:“賭便賭,有什麽不敢!”
楚瑤拍手笑道:“好!”當下招呼店小二去取筆墨紙硯。柳三更道:“怎麽,還要立個字據不成?”楚瑤搖頭微笑,卻不說話。過了片刻,店小二送上筆墨紙硯,楚瑤道:“你們兩個扭轉過身子,不許看我寫的什麽。”柳三更和倉寅雖不知她要寫什麽,但隻好將身子轉了過去,楚瑤寫罷,將紙折起,用碗壓住,道:“好啦。”兩人這才又扭過身子,楚瑤笑道:“咱們便等著看好戲。”
柳三更和倉寅相視一笑,齊道:“你押的誰贏?”楚瑤笑道:“秘密。”當下接著吃飯。
金鱗去後,黃一刀獨自一人飲酒,隻見他酒量甚豪,飯量極大,吃了五斤牛肉,已喝光了一壇子酒,不由得趴在桌上睡了去。
倉寅壓低聲音道:“一壇酒便已醉了,隻怕這酒裏下了蒙汗藥。柳大哥,我看咱們也不必等了,這一場賭賽自是你贏了。”他生怕黃一刀未曾酒醉,能聽見他說話,是以聲音仍是壓得極低。
柳三更笑道:“既然你認輸,我也不乏你喝酒,你去辦一件事。”
倉寅道:“什麽事?”
柳三更道:“姓洪的膽大包天,敢搶奪朝貢,似這等惡人便該一刀殺了,還有那姓金的,身為武林中人,竟不思為國為民,卻和一群強盜沆瀣一氣,你說這些人是不是該殺?他們連朝廷的錢財也敢搶,何況是平民百姓了,那還不是整日欺壓良善,為非作歹?”
倉寅點了點頭,道:“不錯,柳大哥是讓我去殺了他們?”
柳三更點頭道:“正是,你修練三生三死劍也有些時日了,今日正好大展身手一番,這些人平日裏為非作歹,魚肉鄉民,殺了他們也不足惜!”
倉寅立時站起,將放在桌上的佩劍立時抓起,便要出門。楚瑤道:“這些人在本地名氣不小,自然身手也不弱,就憑你一人,隻怕凶多吉少,還是坐下看戲的好。”倉寅道:“郡主,我一向嫉惡如仇,今日既然撞見此事,便該替天行道,懲惡揚善。”
楚瑤道:“你懂什麽!什麽是善,什麽又是惡?我讓你坐下便坐下。”她平日對倉寅說話一向客氣,但這時語氣堅決,顯是不許倉寅去。
柳三更道:“瑤瑤,你這是幹麽?咱們習武之人便該向倉寅兄弟方才說得那般,懲惡揚善才是,難道就這樣坐視不理?”楚瑤道:“杜姐姐眼下受傷極重,倘若咱們再結外生枝,一時不能走脫,耽擱了她性命,如何是好?你不怕死,難道你也要杜姐姐給你陪葬麽?”她和柳三更相處已久,知道他脾氣倔強,自己若是苦勸他也不會聽,好在知道他對杜影極其關心,所以將杜影也牽扯在內,料想柳三更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坐著。
果然如楚瑤所料,柳三更看一眼懷中的杜影,隻見她雙目緊閉,臉色仍是蒼白,毫無血色,再搭她脈搏時,竟察覺早已停息,不由得大驚,急忙又將手掌抵在她背心出,緩緩輸送真氣,直過了良久,才略有好轉。
倉寅道:“不過那姓洪的也夠笨的,他既然去搶朝貢,就該殺人滅口,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才是。倘若換作我是那姓洪的,便會做到滴水不漏。你說呢,柳大哥!”說著看向柳三更。
柳三更點了點頭,道:“不錯,咱們兩個想的一模一樣。不過,咱們習武是為了行俠仗義,即便是做壞事,能不傷人還是不要傷人的好。”
楚瑤笑道:“你這不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又是什麽?”
柳三更道:“習武是為了行俠仗義,這些事情絕對不能做,非但自己不能做,但見到做這等事的人,也要一劍殺了才是!”
楚瑤搖頭微笑,卻不說話。柳三更道:“怎麽?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行俠仗義之輩了?”
楚瑤道:“你呀,就是個直腸子,壞事你自不會做,但卻會好心做壞事?”柳三更道:“怎麽好心做壞事了?”
楚瑤沉吟片刻,道:“我現下一一告訴你們兩個。你們方才說倘若你們是姓洪的,便該將昨日那些官兵一股腦全殺了,毀人滅跡,是不是?”
柳三更和倉寅連連點頭,道:“是啊。”
楚瑤道:“你們啊,也算得上江湖中人,卻半點人情世故也不懂,隻懂得打打殺殺。”說罷又長歎一口氣,接著又道:“小蒼蠅,我問你……有一天你回到家中,發現家中遭了賊,所有錢財被搶劫一空,你會怎麽辦?”
倉寅道:“自是向縣衙司報案,懇求虞香主捉拿盜賊啊!”楚瑤道:“這就是了,可是盜賊輕功極高,來無影去無蹤,更沒留下任何蹤跡,你根本不知道盜賊是誰。虞香主雖然一向秉公辦案,大公無私,但他也不是神仙,抓不到盜賊,怎麽辦?”
倉寅道:“那小人隻能自認倒黴了。”
楚瑤笑道:“好,我再問你。倘若盜賊有一日到你家中,不但將你家中的錢財偷了個精光,而且又殺了你父母或是兄弟,你會怎麽辦?”
倉寅聽到此處,不禁咬牙道:“我找到那個盜賊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楚瑤道:“可是盜賊輕功極高,來無影去無蹤,更沒留下任何蹤跡,除了你家中被殺的人見過,誰都沒有見過,你怎麽辦?”
倉寅道:“這世上絕無任何事情能做到滴水不漏,他膽敢殺人,我說什麽也要找到他不可!虞香主素來稱之為神斷,倘若他去勘察一番現場,定能發現些蛛絲馬跡出來。”楚瑤道:“虞香主每日處理大小案件數百件,哪裏能顧得上你這件案子?”
倉寅道:“倘若虞香主不肯助我,我就告到崔長老那裏去,如果崔長老也不管,我就……我就……”他本想說再告到聖尊那裏去,但一想自己身份卑微,哪裏能輕易見到聖尊,是以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了。楚瑤笑著道:“你就告到聖尊那兒,是不是?”
倉寅點頭道:“是!”
楚瑤一拍手,道:“這就是了。有人到你家中偷盜了錢財,雖然將你家中的錢財偷個精光,即便找不到凶手,過一段時日,你也隻能自認倒黴了,是不是?”倉寅點了點頭,楚瑤接著又道:“可是盜賊在你家中偷光了錢財,又殺了你父母或是兄弟,你便不依不饒,說什麽也要找到凶手是不是?如若找不到,你去縣衙司那裏鬧,再不行就到崔長老那裏鬧,再沒人管的話,你便鬧到聖尊那裏去是不是?”倉寅點頭稱是。
楚瑤道:“這就是姓洪的為什麽隻劫財,而不殺人的原因了。倘若他們殺了那些官兵,會是什麽後果?郡守和知州倘若知道在他們境內,竟有如此喪心病狂的強盜,你說他們會怎麽辦?平夷五鬼名聲大噪,郡守和知州便會逼著他們五人交出盜賊來,你們說平夷五鬼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在平夷更是隻手遮天的人物,他們五人要找幾個強盜,你說能不能找到?”
柳三更和倉寅聽到此處,猶如醍醐灌頂,頓時如夢方醒,紛紛點頭,道:“是。”
楚瑤淡淡一笑,道:“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平夷五鬼也好,長生門、全真教、少林寺也罷,這些名門正派以及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你以為他們真的是仗著武功高強就可以隨便殺人,為所欲為了?不要說什麽習武就是要行俠仗義,懲惡揚善,那些名滿天下的大俠,倘若不受束縛,隻憑著這八個字,能管得住自己的私欲麽?”
柳三更和倉寅被楚瑤這一番說得連連點頭,細細品來,極有道理,均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稱讚楚瑤,想不到她年紀輕輕,行事卻如此老到。柳三更忍不住道:“這麽說來,那姓洪的是老江湖了。”
楚瑤笑道:“非但姓洪的,就連那姓金的,以及這位睡覺的黃捕頭,都是老江湖啦。”
柳三更一怔,道:“那姓金的不就是告密嘛,又怎麽是老江湖了?還有這姓黃的捕頭,我看他膀大腰圓,雖然長得高大,麵貌凶惡,不過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連姓金的去告密之事還被蒙在鼓裏,算得上什麽老江湖?”說罷,忽然又張大嘴巴,盯著楚瑤,道:“瑤瑤,你是說……他們……”
楚瑤笑道:“正是。”
原來柳三更說罷那一番話,驀地裏腦中靈光一閃,隻覺此事太過蹊蹺,一個從事多年的捕頭,每天不知要抓多少罪犯,又怎麽會看不出姓金的神色慌張呢?他想到這兒時,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沒有駕駛證時,因為在一條大馬路上學開車,忽然見到交警的車過來,不由得心虛,急忙開車回家,一路上速度極快,警車在後麵追趕,最終自己被抓,還因此遭到拘留罰款。這些交警從事交通行業多年,眼睛毒辣的很,隻要看見一輛車稍有問題,一抓便是一個準。想到此處,他不禁又想起幾件事來:自己和朋友吃過後,路邊遇到交警查酒駕,幾乎每查一輛車,司機都是喝了酒的,隻有他們的車沒被交警查,他們還暗暗慶幸,幸好故意留了一人開車,沒有喝酒。現下忽然想起這件事來,頓時明白了許多事。那些交警站在路邊查酒駕,但凡喝酒的司機肯定心虛,心虛開車便會不自然,交警一眼就能識破。
這時柳三更將這番道理套用在黃捕頭身上,不禁暗道:“黃捕頭一定也知道金鱗去告密了,他能做到捕頭頭領的職位,而且名聲響亮,自是有他的本事。可是他既然知道金鱗去告密,為什麽不阻止,不揭穿呢?”想到此處,實在想不明白,便道:“瑤瑤,我還是有些不大明白……”
楚瑤嫣然一笑,不等他說完,便道:“你不明白為什麽黃捕頭知道金鱗去告密,卻假裝不知是不是?”柳三更連連點頭。
倉寅聽楚瑤這一番話,不由得大驚,問道:“什麽?”頓了一頓,又道:“郡主,你是說他……”說著一指睡熟的黃捕頭,接著道:“他知道了?”
楚瑤咳了一聲,低聲道:“小些聲,這位黃捕頭是老江湖啦,說不定這時是裝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