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左右為難
柳三更萬萬沒有想到楚瑤和倉寅竟會在這裏出現，料想自己剛才說的話他二人已全然聽見，當下臉色大紅，一時羞臊難堪。
原來楚瑤和倉寅自從在船上消失之後，便已被帶到了積恨宮。楚瑤自然也將楚無敵的信交給了顧三娘，信上所言，正是先前柳三更中了幻術之後看的那封。
而楚瑤自從柳三更進入積恨宮之後，從他中了顧三娘的幻術，一直到現在，柳三更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在耳內，記在心裏。什麽奉了顧聽風之命故意接近自己欺騙自己，什麽不肯和魔界妖人同流合汙沆瀣一氣等等，每一句話隻聽得她心痛欲絕，恨不得破口大罵柳三更無恥。可是她畢竟是一個女子，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而對柳三更又寄托了無數愛意的少女。
然而知道真相的楚瑤，心中之痛，又豈能言語？
柳三更和楚瑤四目相對，隻見她眼神中充滿了仇恨、無助、絕望，一顆心也跟著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過了許久，柳三更才道：“瑤瑤，原來你真的在這兒，今日在船上時忽然尋你不到，我一直擔心你……”這句話倒是出自真心，自從楚瑤和倉寅忽然從船上消失，他的確很擔心，但想既然在灌愁海，顧三娘絕不會輕易傷她性命，眼下又急著救杜影，所以才跟著飛瓊上島。
楚瑤一言不發，眼眶中似有些濕潤，但她一向性子要強，隻見她朱唇緊閉，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卻沒再說一句話，片刻間，眼眶中沒了淚水。
倉寅喝道：“柳三更，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原來你接近郡主，卻是故意欺騙她，利用她，你……你簡直禽獸不如！”他越說越是氣憤，唯一的一隻左手直指著柳三更的鼻子大罵，“直到我們在船上忽然昏倒，醒來之後，郡主見你沒了人影，還一直擔心你不止，想不到……你……你這個……”他本想說“負心漢”三個字，但料想說出來大為不可，當下便即住口。
楚瑤這時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輕輕的搖了搖頭。
顧三娘拍掌笑道：“輕諾必寡信，小師弟，你剛才答應我，隻要我肯救你姐姐，你什麽事情都肯做，這句話可當真？”
柳三更聽到顧三娘言語陰陽怪氣，又似乎故意在一旁煽風點火，心中早已大怒，當即忍不住大聲道：“隻要不是江湖道義的事情，我自然肯做！”要知道他性子本就如此，一旦遇到突發事故，又或是一點小事不稱心，便會忍不住暴躁。許瞎子曾多次教導他“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主旨在於，要逆天改命。而逆天改命，首先就是先改變自己的性格。
許瞎子所言，柳三更雖然牢記在心，閑暇無事時也會經常反複琢磨這句話，然後內心又告誡自己，一定要改變自己的性格，即便遇到再令自己生氣的事情，也要忍著脾氣不發。
而眼下發生的一切，顯然都是顧三娘一手操縱，她故意欺騙自己，套自己的話，再將楚瑤請出來，當麵拆穿自己。柳三更乍逢奇變，如何不氣，如何不怒？
隻聽許飛瓊和道：“放肆！你最好放尊重些！”
顧三娘笑道：“他是我師弟，我是他師姐，弟弟對姐姐說話，自然都是強詞奪理，毫無規矩了。”
柳三更冷哼一聲，心中暗道：“現下又故意裝作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跟我攀親帶故，料想你又懷著什麽壞心眼兒呢。”但知道自己若是對顧三娘說話無禮，倘若真的不肯救杜影，自己也奈何她不得，當下隻得客客氣氣的道：“師姐，你想讓小弟做什麽，小弟盡管去做便是了。前提是你須先救我影姐，我才能答應你，隻要不做違背江湖道義的事，別說一件，三件也依你。”
顧三娘見他態度大變，不由得會心一笑，道：“今日你這番話，咱們大師兄可聽見啦。不僅隻有他，還有五葉掌門、劉教主、周教主等人也都聽見了，你若是食言該當如何？”
柳三更聽她的語氣顯是要自己去做一件極為要緊的事情，要不然也不會故意將獨孤無雙等人也都搬出來，當下說道：“我若是食言，師姐想要怎麽懲罰便怎麽懲罰，小弟絕無半點埋怨。”
顧三娘道：“好。”話音甫歇，隻聽得許飛瓊道：“無痕公子，杜姑娘，你們也出來吧。”
話落未久，隻見孟無痕攜著杜影從殿後走了出來。
直到杜影出現，柳三更登時猶如晴天霹靂在耳邊響起一般，一下子愣在當地。
杜影叫道：“三更！”說著便快步走到跟前。
柳三更仿若在夢裏一般，這一日他連中數次幻術，每一次幻術中均有杜影在內，這時眼見她到跟前，不由得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影姐，真的是你？”
杜影笑道：“是我。”說著輕輕將手掙脫開。
柳三更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下，杜影臉色一紅，叫道：“你幹什麽！”
柳三更這時已然確定眼前的杜影，便是真的杜影，而不是幻術。他和杜影相處時日較長，知道她看似活潑開朗，其實她性子極為靦腆，尤其是人多的時候，柳三更若是做出什麽親密的舉動，早已將她羞得又氣又怒，非要大吼柳三更幾句不可。
隻聽杜影又道：“三更，這些日子多謝你照顧我。”說著又朝楚瑤盈盈一禮，道：“楚姑娘，這些日子多謝你照顧啦，無論白天還是半夜，你都照顧的我很好，我都不知該怎麽報答你才好。”
楚瑤淡淡地道：“不必。”這些時日來，她照顧杜影可謂是無微不至，無論是衣食住行，還是吃喝拉撒，楚瑤都極其細心。
柳三更慚愧的臉色一紅，朝著楚瑤道：“瑤瑤，多謝你啦。”
楚瑤哼了一聲，便沒再說話。柳三更隻知理虧，忍不住吐了一下舌頭。當即問杜影道：“影姐，你的傷好了？是三……是我師姐醫治好的？”
杜影點了點頭，當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述一番。原來她被安排獨自住在一個屋內由流雲、飛月兩人照顧，並喂她服下一顆藥丸。她昏昏沉沉之際，隻覺體內注入一道冷氣一般，將大力金剛掌存留在體內的熾熱之氣盡數消除。醒來之後，隻見孟無痕已在身邊等候，又喂她服下一粒丹藥，說是顧三娘親自煉製的，專治跌打損傷的靈藥，入口即化，不消半個時辰，便可將傷勢徹底治療。後來她才從孟無痕口中得知，原來孟無痕和獨孤無雙去追那黑衣人，直追了三十裏地，卻被那人逃了，隻好悻悻而歸，回來之後，但聽楚無敵說柳三更已帶著杜影去灌愁海了，他二人便馬不停蹄的追趕，誰知竟提前半個月到了灌愁海，說明來意之後，顧三娘爽快答應救人，不過卻要孟無痕答應她做一件事。孟無痕為救杜影心切，自然是什麽也都答應了。
這時柳三更聽杜影訴說了一番，忍不住扭頭看向孟無痕，但見他仍舊是一襲白衣，神情冷漠傲慢，心想：“這姓孟的雖然最愛擺架子、裝酷，但對影姐倒是一片真心。”想到此處，不知為何，心中又莫名的有些難過。
正在這時，隻聽楚瑤冷道：“既然杜姑娘傷勢已好，我信已送到，這就告辭了。”說罷朝著顧三娘行了一禮，道：“小蒼蠅，咱們走！”
柳三更想要叫住楚瑤，但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此時他知道楚瑤一定恨自己極深，何況她是魔界妖女，自己留下她豈不是說明自己也是魔界妖人了？
許飛瓊道：“楚姑娘且慢。”
楚瑤一怔，轉過身來，道：“不知顧門主有何見教？”她知道許飛瓊是顧三娘的貼身侍女，隻要她開口，那自是顧三娘的意思了。她自幼在不周山長大，從小見楚無敵時，這種場麵早已司空見慣，知道這些自詡身份的高人，都愛擺這些架子。
顧三娘道：“師弟，我如今救了你姐姐，你是不是要答應我做一件事了？”
柳三更心頭一顫，知道她將楚瑤留下，就沒有安什麽好心，當下說道：“是。”
顧三娘揚了揚手中的信，道：“這是楚無敵親手所書，這位楚姑娘又是來送信的，信上寫著要你親手殺了我。可是你是我師弟，又是我爹命你潛入魔界做的奸細，你自然不肯殺我，也不肯和魔界妖人同流合汙，沆瀣一氣了是不是？”
柳三更知道她再往下說，一定是要自己殺了楚瑤，當下忙道：“師姐，你是想命我殺了楚姑娘？”
顧三娘笑道：“孺子可教也，也不枉我爹爹苦心栽培你。”
柳三更搖了搖頭，道：“師姐，恕小弟難以遵命。”
顧三娘臉色一沉，道：“怎麽？你不肯殺她？”
柳三更點頭道：“是！”
顧三娘看了一眼獨孤無雙，見他麵帶微笑，不由得又鐵青著臉道：“你剛才已經答應了我，要替我做一件事，而且這件事不是違背江湖道義的事。”
柳三更一怔，道：“是。”
顧三娘道：“自古正邪不兩立，她是魔界妖女……”說著一指楚瑤，“你是正道之士，你殺了她是為民除害，懲惡揚善，難道也是違背江湖道義的事？”
柳三更不禁大為為難，沉吟良久，才道：“不錯，她是魔界妖女，可是她又不是濫殺無辜的壞人……”
顧三娘道：“以三歲以下的嬰兒豢養七彩蜈蚣，難道還不是濫殺無辜？”
柳三更一怔，隻聽顧三娘又道：“前些日子，有人好心為你們指引灌愁海的路，卻慘遭她的毒手，這難道不是濫殺無辜，恩將仇報？”
柳三更大驚，萬沒想到這件事顧三娘竟也知曉，不禁愣在當地，無言以對。
楚瑤朗聲道：“不錯，那姓朱的的確是我所殺，他一雙賊眼在我身上盯來盯去，我看著惡心，所以就一掌殺了他！”
顧三娘冷哼了一聲，道：“你長一副人樣，就是給人看的，倘若看你一眼都該死，那咱們殿上的人都該死了是不是？”
楚瑤哼了一聲，心想顧三娘既然為難自己，那是說什麽也肯放自己走了，心想自己大不了一死，也絕不會說半句軟話，當下冷道：“倘若我武功勝過你們百倍，你們這般對本郡主說話無禮，本郡主也要將你們統統殺了！”
顧三娘喝道：“好狠的心！”說著隻見她身形晃動，眨眼已到楚瑤跟前。隻聽“啪”的一聲，但見顧三娘身形如風，已回到原來的位置。
眾人看時，隻見楚瑤已結結實實挨了一個耳光，臉上早已紅了一片。
這一下動作奇快，眾人隻覺眼前閃過兩道黑影，顧三娘便已回了原座，當下都忍不住暗暗稱讚，跟著便已喝出聲來，“好，好身手！”
五葉最恨楚瑤，當下冷笑道：“打得好，這小妖女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也該教她嚐嚐苦頭！”
楚瑤眼見眾人都是嘲笑自己，誇讚顧三娘，不由得大怒，但她自知顧三娘武功極高，自己絕不是敵手，即便是拚命也是自討苦吃，這時隻覺心中大為委屈，眼中早已噙滿了淚水。她自幼生在魔界，雖說從小常常被魔界中弟子笑話自己，可是隨著她年紀越大，威嚴越重，昔日那些欺負她的小夥伴見了自己無不是納頭便拜，就連楚天舒和楚天闊兩兄弟凡事也都讓自己三分，她何曾受過這等氣？
顧三娘冷道：“三更，方才你也聽見了，這小妖女恨不得將咱們都殺了泄憤，今日若是放她回去，無疑是縱虎歸山，你此時還不動手，又待何時？”
柳三更眼見楚瑤鬧到這一地步，一時間自己竟不知怎麽辦才好，他知道楚瑤不過是一時氣話，絕非出自真心。至於她那日殺了姓朱的那男子之事，自己也曾跟她生了一場氣，料想她日後絕不會再犯。
但此時顧三娘逼著他動手，他又豈肯殺楚瑤？這時可謂是進退兩難。當下搖頭道：“師姐，你當真要逼我？”
顧三娘冷哼了一聲，道：“咱們天涯閣素來以武林正道自居，和魔界妖人勢不兩立，要知道魔界妖人一向詭詐陰毒，今日你不不肯下毒手，明日隻怕死的便是我正道無辜之輩！”
五葉道：“顧門主，我瞧柳三更如今隻怕已投靠了魔界，他連令尊顧老前輩的話都敢違背，何況是你呢？依老道看來，倒不如未雨綢繆……”這“未雨綢繆”四字可大有含義了，要知道可以將這四字當作殺了柳三更的意思，也可以當作囚禁柳三更的意思。隻是五葉深諳人情世故，說話也是點到為止。
獨孤無雙道：“小師弟，師父飛升，本門該當由我接管，你即是天涯閣的弟子，便該當聽我號令。昔年你二師兄柳東也是因與魔界妖女夾纏不清，最後鬧得天下皆知，師父一怒之下將他武功盡廢，就連手腳筋也各挑斷一隻，這件事情想必你是知道的？”說罷見柳三更沉默不語，又道：“今日你若是不肯殺了這妖女，愚兄隻好代師父行本門刑罰了，你可要想清楚了，武功盡廢，手筋腳筋一斷，從今往後，你可是廢人一個了！”
柳三更眼見顧三娘和獨孤無雙均是逼著自己殺楚瑤，心中已然為難萬分，自己若是殺了楚瑤，隻怕終身悔恨，但若是不殺，想起柳東的模樣，在農村遭人嫌棄，就連飯也吃不飽，何況自己呢？年紀輕輕，倘若癱瘓了，從此豈不是要累死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