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不是山，凡事慢慢來（1）

  經過十幾個時的飛行，終於抵達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出關的時候，簡凡特意走得比其他旅客要慢。所幸的是，預料中的事情沒有發生，他不由地加快腳下的步伐。


  不過剛一開機，就看到幾十個未接電話和十幾條微信，他又覺得好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都能想象出，對方在打電話和發微信時，該有多歇斯底裏。


  酒店是提前訂好的，世博洲際，公司協議價800塊一晚，自掏腰包。他不想太委屈自己住旅館，即便還是個無房一族。


  用過晚餐後，在酒店的泳池裏耗費了一個多時。回到房間，梳理了一下這幾日的工作筆記，等到時差困來臨時，早早地將自己埋入軟綿的床鋪裏，開著空調睡去。


  他的睡眠一直很好，即便工作再忙再困難的時候，隻要想睡，哪裏都能直接睡著。這對於他這樣一個常年在機場和酒店穿梭的職業人來，是個很好的優點。莊儼和他走得近，很是羨慕。他是個鹹吃蘿卜淡操心的人，事務所的項目無一不是親力親為，哪怕底下的人已顧全的很周到，他也得再過一遍才能放心。所以，這麽勞心勞力，注定淺眠。


  莊儼總，簡凡是個看得開的人，不買房，不買車，也不存錢。吃穿用度不委屈自己，遊客自遠方來時，願意慷慨接待。是個很值得相交的朋友。


  不過隻有簡凡自己知道，這樣日子到底是不是值得。


  回來的第二就逢周一，林楓身體還帶著十萬八千裏外的疲憊記憶，腫著一張圓臉開著別克上班去。


  剛在工位上把電腦打開，隔壁桌的荀楊就湊了上來。


  “老林，歐洲好玩伐？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荀楊其人，雖然號稱祖上是三國著名政治家荀彧的後代，不過林楓實在是沒在他身上看出什麽通達智慧之處，倒是有不少性格上的局限性，比如家子氣。


  不過，他是個好人。


  “喏，給你買了禮物。”伸手將一枚ILOVEAMSTERDAM的冰箱貼遞給他。


  果不其然，荀楊見是冰箱貼，有點意興闌珊地看了一眼，也沒多什麽，將它貼在工位的牆上。


  因早已習慣了他身上與生俱來的局限性，不再與他多，將這次帶來的幾盒巧克力放在公共的桌子上。雖然除了荀楊，她沒有給其他人額外帶禮物。隻是這樣的特別，她已經無所謂被人領不領情了。

  好在荀楊作為荀令君的後人，除了智慧這一奢侈的特征沒有繼承外，察言觀色倒是一等一的。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被林楓特殊對待了。


  有些不太好意思剛才的冷淡，荀楊低聲：“哎，老林你可真上路，不虧咱們是一批的。”他頗為警惕地往四周看看，確保附近沒什麽人偷聽，才和林楓繼續：“我和你哦，最新消息！你家師父要從李老師團隊獨立出來啦！”


  見林楓沒什麽反應，還在翻弄著手裏的上會材料。他有些不甘心，又將頭多湊了過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知道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林楓也機警地環顧四周一圈，將頭湊過去：“這是遲早的事。黃老師又不能下來，別的團隊長也都做的好好的。那隻能創造新的位子了。你們不都我師父是老溫的人麽。”


  “哎，還是你師父會做人啊。”荀楊最後意味聲長的一句結束了晨間的八卦。林楓笑笑，專心看手裏的上會資料。


  周一有晨會，把上周工作總結總結，這周工作發散發散，最重要的是指標能不能完成！

  晨會後是貸審會。領導班子和三個團隊長以及貸後管理科的科長都在大會議室開會，參會的還有她的師父陳琳，雖然她還沒有項目審查投票權，可見她在部門裏的特殊性。


  陳琳比林楓年長五歲，同樣畢業於複旦，很巧的是，還是一個學院的。所以兩年前作為應屆畢業生被分配到戰略客戶部時，上麵就很自然地讓陳琳來帶她。


  對於陳琳，林楓的感覺是複雜的。首先作為前輩，她的確很有能力。聽當年陳琳還是新人時，寫的授信報告都被分管信貸的副行長稱讚過，有篇貸後監控還作為上海分行的典範參加總行企業銀行條線的評比，獲得了獎。


  除了這些紙麵上的東西，她很搞得定手裏的客戶，拓展新客戶也很有一手。男女通吃，老少皆宜，林楓很少看到有什麽客戶對陳琳紅過臉，擺過譜，即便對方有時候來頭不算。


  林楓想，她是有些羨慕陳琳的性子的，畢竟不像她自己這麽別扭。陳琳時常和自己，做銀行客戶經理，內部營銷和外部營銷都很重要。所以她眼裏的陳琳，每次在分行各個部門轉悠時，人美嘴甜，很吃得開。可輪到林楓自己，陳琳常掛在嘴邊的那些話，卻如刺在喉，怎麽也不出口。

  林楓安慰自己，或許是火候不夠吧。


  今她有個項目需要上會，客戶是陳琳給她的，一家知名的芬蘭鋼鐵企業在上海設立的子公司。她跟著陳琳去拜訪過一次，見過對方公司的副總和財務總監。


  實話，這家公司的總部來頭挺大，前幾年還吞並諒國的一家鋼鐵公司。二十幾年前因中國吸引外商投資（FDI）的政策，就已經在蘇州買地建廠。


  不得不，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外企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很重要。雖然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對外形象不斷優化。但即便是在非冷戰的和平年代，當時中國仍被各國認為是國別風險較高的國家，對中國的投資很謹慎。不得不，當年的我們是真的敞開胸懷，以優惠得有些過分的待遇歡迎一切外來資本。也正是這份豁的出去的堅決，外企們還是被中國這麽大一個市場所吸引，為此也獲利成倍，甚至有些企業靠著中國采購訂單將處於危機的本部給盤活了。


  不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再看外企在中國的運營情況，已找不到當年百花齊放的感覺了。以前隻要埋下一顆種子，不管長出來的是什麽，都能賣個好價錢。而現在，隨著中國企業的市場競爭力增強，以及國家產業政策的不斷調整，很多外企在中國的發展已是舉步維艱。


  按這個現狀看，林楓覺得手裏的這個企業，有那麽點日落西山的味道。


  更難辦的是它的行業屬性。國展銀行每年都會根據國家政策和產業發展現狀等因素，統籌製定各細分行業的貸款政策。而很不幸的是，鋼鐵整個大行業屬於謹慎進入類別，再根據產業鏈細分，這家芬蘭企業所屬於的子行業為鋼鐵貿易。這就是個大問題了。


  誰都知道，這兩年各地的鋼貿互保案子層出不窮，光上海分行某個支行就爆出規模十幾個億的壞賬。外省市的分行更為嚴重，比如無錫，整個分行全員都在處理鋼貿不良案，其他業務基本處於癱瘓狀態。


  這年頭遇到鋼貿就得繞著走。聽上海分行授信部凡是接到鋼貿的案子，九成看都不看就退回，剩下的一成，一半是存量貸款不得不展期，還有一半就不可言了。


  果不其然，上貸審會時，這個項目最終被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