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道，不過是撒潑打滾罷了（1）
Sofia就是繼任舒敏的新財務主管。四十幾歲的上海女人，一身寬大的棉麻衣裙，冗長的裙擺好像她不上不下的年紀蕩在膝蓋以下，遮住了腿部上半截的豐腴。
她喜歡喝咖啡，林楓往常來找她，常常見桌上放了一杯咖啡。隻是的杯子，總留著三分之二的位置，讓人莫名地想摸摸溫度，是否還熱著。
來過很多次之後，林楓總忍不住想提醒她。Hey，Sofia，再不喝，咖啡要冷了。
這個女人還有一個習慣。她極其不喜歡別人叫她中文名字，袁星星袁星星的，聽起來特別像那種非洲叢林裏的黑色巨型動物。反觀那一口的Sofia，怎麽聽都像中世紀歐洲宮廷裏，千嬌萬寵的公主。
此刻，已然上了年紀的公主，見林楓抱著一大堆材料杵在她麵前，兩眼是懵的。
“怎麽一大早就有事啊？”話不是朝著她的，可意思就是指著林楓來的。
林楓也不惱，依舊麻利地把材料放在桌子的極邊緣，滿臉堆笑地捋順公主的毛：“Sofia，事情不多，你就簽個字的功夫。耽誤不了什麽。瞧瞧，看著怪嚇饒吧。其實都是標準的東西，和以往一樣。”
Sofia的眼睛有點。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林楓的腦海裏就飄過時候語文課本裏形容的那種綠豆眼，再沒比這更貼切的了。
此刻，她就用這樣的綠豆眼瞟了窩在桌角的一遝材料，又猶豫了一下。
“哎，放那吧。我得會兒看看。”
畢竟財務出身，又是這個年紀，謹慎地很。若放在往常，林楓還能讚一記她的風險意識，可眼下這當口，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Sofia，我的活兒你還信不過麽。哪一次出過紕漏。”林楓湊上前，半蹲在那裏，一副委屈到了際的表情。即便心裏再怎麽瞧不上眼前這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但還是插科打諢，生生地讓她鬆了口。
“好咧好咧。個副油腔滑調的樣子，看不下去咯。”
中年女子顯胖的白手掠過一眾的單據，在半空劃出一道還算不俗的弧線，直直又落大了邊角的紙堆上。
她拿過放在最上麵的一張薄紙，紙上橫豎不過一個表格，三行三列的簡單樣式。怎麽也瞧不出紙張的厚度裏，還能藏著什麽。
“真的麽問題？伐要仔細看看？”女人操著一口標準的浦西腔，對著林楓這個外來人著。
“哪有撒麽問題，放心好咧。”她也憑著吳儂軟語的共同性，搖著Sofia的胖胳膊來回擺動。撒嬌誰不會，蘇州饒洋涇浜，配上一口嗲嗲音。上海中年婦女的最愛好麽。
“好好好，伐要動了。晃死忒寧了（晃死人了）。”
隔壁格子間裏坐著幾個姑娘，聽到她們倆的對話，都捏著聲音細細地笑。
很快，林楓就“騙”到了Sofia精貴的簽字。即便那字隻是簽在表格的最前頭，最沒分量的一個。
她暗暗地舒了口氣，又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好家夥，已經快十點了。這第一道關就折騰那麽久，心裏不由地緊張起來。
劉偉芳還待在許之良的辦公室，安然地坐在軟皮沙發上，隨意翻弄著航油的年報。茶幾上的茶還熱乎著，絲絲縷縷地冒著白汽。
等林楓進去的時候，就正好見到許之良放下茶壺。
“完啦？”劉偉芳一個斜眼飛過來，又正色地對許之良：“趕緊讓許總簽字。”
許之良很乖覺，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就著林楓的資料在上麵簽上大名。
劉偉芳這才放下手心裏的年報，安整地放回到原處。
“好了，我陪你去秘書室蓋章。”又看了下時間，對許之良：“許總，要不打個電話給秘書室吧。”
許之良笑了：“航油還有你搞不定的人？我就不出去丟份了。”
劉偉芳心知許之良故意為之，卻也無法，隻能恨恨地拽著林楓往電梯口挪。
本來這航油內部蓋章的事情，鐵定不該林楓他們幹。可誰讓人家不急在，自己卻急呢。
林楓從沒去過秘書室，往常都是許之良簽完字，他下麵的幾個姑娘會帶著資料去請印，讓林楓在財務室等。
今兒，算是破荒了。許之良也沒攔，讓劉偉芳帶著材料自己去。
秘書室在航油大樓的23層，和高層的辦公室一個樓層。林楓不熟悉，但劉偉芳卻熟悉。
秘書室的門永遠都敞開著，流水的業務，流水的客人，卻是雷打不動的一幫人。航油的盤子大，領導也多，每個領導有貼身秘書，整個領導班子還配了機要秘書若幹。
林楓他們要請的章是法人章和公章，在秘書長那裏。領導班子很忙，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親自過問。大多數業務都是授權給下麵的分管部門，比如多少額度內的借款等。授權後，所有的責任都落到了部門的頭上，出了事情，高層最多就是管理不當。
事實上很多企業，尤其是央企都這麽幹。畢竟企業不是自己的，何必事事過問，即便是財務上的。
根據規定，企業內部隻需要走一個請印單，經部門主管和經理簽字後生效。送到秘書處，由秘書做最後一輪的複核。是複核，其實就是看一下簽字大致有沒有問題，沒問題就登記一下，就給用印了。
畢竟秘書又不懂業務。
但不懂業務，卻不妨礙這些秘書揪著事拿喬。正所謂大佬易伺候，鬼卻難養。秘書室裏的這些人，人前伺候別人，所以總想著在人後找些台子，撐撐臉麵。
於是就有了接下來的對話。
秘書長：資料這麽多，一時半會兒幹不完啊。要不放這裏吧，回頭空下來再。
劉偉芳：那不成啊，許總要的是今走完放款流程。可不能放一放。
秘書長不瞧人，隻話：還讓不讓人活了。周一一早就逼死人，真以為我們就是蓋蓋章的活兒麽。瞧瞧，瞧瞧，大領導要出國訪問，都擔著心準備材料呢。你們這種事情，先排著。
劉偉芳不氣餒：別呀。虛得務，實也得顧。您就蓋個章，才多少時間，可分分鍾就是上億的業務呢。
秘書長聽了，真去瞧了眼那請印單後頭的申請書。上麵赫然列著一串的0，看著都讓人激動。
他抬了抬眼，極不情願地往那請印單上嘩啦一下，林楓遠遠地看著也瞧不清楚這是一個饒名字呢，還是就一筆隨意的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