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回到家中，李秘書又出去了一趟。他需要為這個看起來和樣板房沒什麽區別的別墅裏置辦一些家具，或者，一些女性用的生活用品。畢竟老板的親媽突然出現，讓她住在酒店裏也不現實。


  看了一眼這棟坐落在郊區的高檔別墅，他坐上了車開始列清單，不過在寫字之前，李秘書又從兜裏拿出了一個老式的翻蓋手機，按下了一串號碼。


  “我剛送老板和蘇姐回家，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蘇姐確實是老板的母親。”李秘書的聲音一下子變了個樣，對電話那頭的人帶著絕對的尊敬與服從，“您需要我做些什麽嗎？蘇姐是個變動，如果您想讓我做些什麽的話，我可以……”


  “不用，靜觀其變。”回答的那人聲音低沉，像一壺老酒，能把人聽醉了。


  但隻有李秘書知道，他這位真正的老板不是酒，是刀，還是能在背後突然給你一下的狠角色。


  蘇清越再次坐回了家中的椅子上，陸清桐脫掉外套，他嫌氣熱，直接解開了領口的幾顆扣子，將袖子挽在手腕上後，男人坐在了蘇清越對麵。


  “我答應你的，將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告訴你，但同理，你能不能也告訴我，你在來之前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麽？”


  拿到檢測結果之前兩人還是有禮相待，但結果出來之後反而都不再偽裝。


  看著剛才還縮進屋子裏悄悄哭泣的便宜兒子，蘇清越勾起唇角，“當然，這是我們一開始做好的約定，不是嗎？”


  於是，陸清桐開始以他的視角講述他那個早逝的母親淒慘的一生。


  這個世界蘇清越的父母也是大學教授和電影明星，隻不過他們在她七歲那年因山體滑坡而雙雙殞命。年幼的蘇清越一下子成了孤兒，而她那些貪財的遠方親戚們麵對兩人留下的遺產，對蘇清越的撫養權虎視眈眈。不過最後蘇清越誰也沒跟，被住在她家旁邊軍區大院裏的陸伯伯收養了。


  陸伯伯就是陸豫夫，退伍前是軍區的一把手，年少時在戰場上受的傷讓他早早就退了下來。他眼界開闊，趕上了開放的洪流，用自己早年攢下的錢賺了第一桶金，加上腦子靈活，竟然慢慢地做大了自己的公司。雖然家產雄厚，但他同樣也是個戀舊的人，一直沒有從軍區大院搬出去。


  蘇清越的父親和陸豫夫因棋結識，更因棋變成了至交好友。有次下棋的時候，陸豫夫突發疾病，如果不是蘇清越給他做了急救，恐怕他一條命就要沒了。


  至此之後，陸豫夫和蘇父的關係更好了。在蘇父蘇母死後，不願蘇清越被吃絕戶，陸豫夫找人暗中操作了一下，收養了蘇清越。


  那時陸豫夫已經有一個兒子了，大蘇清越五歲，起名陸昊。


  陸昊長相英俊，光是一張臉就讓整個軍區大院裏的女孩們心生好感了。但他的性格卻不是那麽好，有時候能讓你感覺如沐春風，有時候又電閃雷鳴，陰晴不定的。陸豫夫忙於工作自然沒時間教育陸昊，更何況對那個年代的人來，供家裏孩子能吃飽能讀書就算是好父母了。於是，教育孩子的重任就放到了陸豫夫的妻子身上。

  如果給這些人排個名，陸清桐最討厭陸昊，其次就是這個奶奶。他時候常能看見那個老妖婆給她母親立規矩。明明都是黃土地裏走出來的普通人，在丈夫有錢後卻想要做豪門太太，抓著孤女兒媳使勁欺負。


  蘇清越感謝陸豫夫，麵對養母的刁難也隻是忍氣吞聲，但卻沒想到這更加助長了養母的威風。如果不是陸昊有一次看不過去指著陸母的鼻子罵了一頓，恐怕蘇清越仍舊是可憐的灰姑娘。


  愛情來得總是那麽突然，蘇清越因為陸昊的這一次幫助而喜歡上了他，年少的陸昊自然也因為追求者的貌美而自豪，畢竟好看的姑娘追著自己跑，誰不喜歡啊。陸豫夫從外地回來後發現了這段感情，幹脆做主讓兩人訂婚了。


  蘇清越沒有拒絕，陸昊當時也比較喜歡她。就這樣，大學剛一畢業，兩人領了證，隔年就生了個陸清桐。


  陸母早年苛待蘇清越，但見到孫子之後，對兒媳勉強好了一些，不過有時候還是會給她使絆子。但這在那時的蘇清越眼中都不算什麽。她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個幸福的女人，可孩子沒生多久，陸昊的行為就給她當頭一棒。


  陸清桐這些都是從季澤他媽那裏聽來的，季澤當年也住在軍區大院。他媽沒什麽壞心，但就是愛看熱鬧。陸家的這些花花繞繞她比陸豫夫都門清兒。聽季母，蘇清越剛做完月子沒多久，準備去公司接丈夫下班的時候恰好撞見陸昊拉著文工團姑娘的手散著步。這麽一個刺激差點讓蘇清越暈過去。最後還是陸豫夫壓著陸昊跪在蘇清越麵前道歉並發誓再也沒有下次才解決了這件事。


  但這隻是一個開始，陸昊從前幾年的新奇裏回過神來，便開始出去找其他女人。他長得帥、出手闊氣，幾乎沒有他釣不到的女人。這些都做得比較隱秘，蘇清越當時不知道，還以為自己的丈夫是個愛工作、愛學習的，心裏還開心著呢。


  就這樣過了幾年，陸母似乎是年輕時壞事做多了，在吃飯的時候一口氣沒上來，嗆死了。陸豫夫也因舊病退居二線，幾乎不問世事。就這樣，更沒有人管陸昊了，他甚至連偽裝都不願意了。


  蘇清越不是沒有想過同陸昊離婚，但那時的陸昊手中握著父親的人脈，直接就跟蘇清越攤牌了。


  “做好你的陸太太，如果你要和我離婚，也可以，兒子歸我，房子你隨便選一套。”


  那時，陸清桐悄悄地躲在門後麵，聽到了父母之間的爭吵。他的父親抓著母親的肩膀，惡狠狠地道：“你不就是一個孤女，沒有我們陸家，你什麽都不是！”


  如果陸豫夫的身體還好，恐怕他能狠狠用拐杖抽打陸昊。但此時，已經沒有人是蘇清越的靠山了，她知道，如果她選擇離婚，陸昊不會讓他看一眼自己的兒子的。


  就這樣，蘇清越忍了下來。陸清桐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每晚上睡覺之前，都會在心裏默默地重複一句話。


  他遲早有一，要帶母親脫離這個家。


  陸清桐講述完了，重新回顧這一切讓他並不開心。他的眉頭緊皺，但還是在母親麵前露出了笑容，“這就是全部，我知道的全部。”

  本以為會得到母親一個擁抱的陸清桐萬萬沒有想到，蘇清越靠在沙發上，挑著眉，滿臉的疑惑。


  “……有什麽問題嗎？”陸清桐聲道。


  蘇清越揉了揉太陽穴，“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話，我本以為這個世界的我隻是眼光不好，但現在看來，她是完全沒什麽腦子。”


  批評自己的時候，蘇清越毫不留情。


  陸清桐剛要反駁，但一想到對麵就是親媽，似乎有哪裏不對勁。難道他還要攔著他親媽自己罵自己嗎？

  “你爺爺是個大老粗，也許不怎麽留意家裏的事情，但你媽以為全部忍著就可以解決一切嗎？所有問題不提早製止，還任由其發展。而且，既然她父母留下的遺產足以讓親戚眼紅，那肯定就不是一筆錢。有著這樣的遺產最後還會被你爸以孩子為由拿捏住？”蘇清越覺得怒氣沒出撒，她時候第一次受氣的時候，她媽就教育她，別忍著，不然會被對方看清。


  從那之後，當有人再次抓著蘇清越的馬尾辮想要欺負她的時候，她直接反手就是一巴掌，把那個搗蛋的孩子嚇得差點哭出來。最後，軍區大院的一些孩子們沒有回家告狀，反而把蘇清越當做孩子王。大一點的時候，蘇清越的手段要成熟得多，動口不動手，但光靠嘴也足夠那些人喝一壺的了。


  從就不是包子性格的蘇清越一聽這絕頂包子性格的另一個自己，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陸清桐被親媽一連串反問砸下來後，頓了頓，最後才問出了心裏的疑惑，“您和我見到的母親的樣子有些不同，我並不知道我出生前您是什麽性格，這些全是用相識叔叔阿姨們的話語拚湊出來的，所以，您能告訴我，是陸昊讓您從現在的這幅樣子變得懦弱嗎？”


  蘇清越直接笑出了聲。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明媚且張揚，“陸昊，不，我相信，他還沒那個能耐讓我變成那副樣子。”


  在陸清桐呆滯的目光中，蘇清越挽起自己耳邊的碎發，“既然你完了，那麽，應該到我了。”


  “我和你母親經曆的有些不同，我的父母在我來到這裏的時候還是活著的，而且，我也並不認識一位名為陸豫夫的老先生。你你母親從師大中文係畢業，工作是在出版社。可我來之前在華大主修計算機，並選擇繼續深造進修碩士學位。”蘇清越隻是陸清桐的眼睛，“但陸昊這個名字，我確實熟悉，我來的時候正在相親，那個遲到的相親對象的名字，正是陸昊。”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隻會在意為什麽這其中會發生不同，但陸清桐第一時間卻：“那也就是，您直到來到這裏之前，都很幸福嗎？”


  蘇清越微微一怔，點點頭。


  那一刻，陸清桐如釋負重。


  “……太好了。”陸清桐再次抬起頭的時候，輕聲道，“我知道祖父悖論，可我寧願自己從未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也不願你嫁給陸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