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夫人在上11
平靜的棋盤，隨著白鴿隨意的落子，仿佛升騰起一片殺氣，廊外清風拂過，卻仿若帶起戰馬嘶鳴，金器相交之聲。
老和尚眯了眯小眼睛，樂嗬嗬的捋了捋胡子，仿若毫無察覺般，執子輕鬆地落下。
周圍氣氛陡然一轉，從那血雨腥風的戰場步入了一處幽林，泉聲叮咚，偶有鳥鳴，一片祥和。
白鴿秀眉微挑，唇角輕揚。
輕巧地又在棋盤上落一子。
這一子落下，殺氣更甚。似有一隊身穿盔甲的鬼兵，自白鴿身後而起，攜著陣陣陰風，鬼哭狼嚎地斬向二人中間的棋盤。
隻是不等鬼兵的大刀落下，一隻蒼老的手執著黑子先行落在棋盤之上。
和煦的日光自那黑子散發而出，麵前滿身陰氣的鬼兵撞在那日光上，消失不見。
白鴿唇瓣勾了勾，笑眯眯地繼續落子，對麵的老和尚也是樂嗬嗬的，二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怎麽看都隻不過是一把再正常不過的手談。
隻是站在一旁的必清卻感覺到一時冷一時暖，聽著耳邊清脆的落子聲，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老和尚落下一子，捋了把胡須，閑談般笑著問道：“施主是在找什麽？”
他問得沒頭沒尾，白鴿隻是略微掀了掀眸，凶巴巴地在棋盤上摁下一顆白子。“下棋就下棋，問那麽多做什麽？”
老和尚不在意她的態度，仍然樂嗬嗬地道：“莫不是施主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
“……”她還真不知道，隻是隱隱地感覺到自己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不見了，但又忘了那是什麽。
“忘了。”
“謔謔謔。”老和尚大笑。
“……”白鴿想敲自己一下，怎麽就接了他的話？
“施主不必心急，既然是已經找不回來的事物，又何必執著？”老和尚捋著胡子笑眯眯地道。
白鴿不語，一臉懷疑地看著他。
忽的感覺不對，垂眸看向棋盤，麵色一僵，抬眸對老和尚怒目而視。
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信他就有鬼嘞！
“謔謔謔，兵不厭詐。”老和尚樂嗬嗬的道。
白鴿咬咬牙，不再理這個老禿驢，繼續下棋。
許是帶著白鴿的怒意，白子“啪嗒”一聲落下，周圍的陰寒之氣更重了，天上的日頭仿佛都被遮掩，變得昏暗。
涼氣像蛇，從廊上遊過，帶著濃重的腥氣，下一瞬，這古寺的廊下，變成一片血紅，煞氣衝天。
老和尚一僵，背後微微繃直，耳畔似是傳來某種古獸低沉的喘息聲。他知道這隻是幻境，並沒有貿然回頭，而是撚須輕笑，不動聲色地化解，隻是，下一步落子又慎重了幾分。
一旁的必清覺得周圍的氣氛更加古怪，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那下棋的兩人卻麵色如常，甚至還帶著笑意。
必清有些茫然，難道是她感覺出錯了？
可氣氛卻越來越凝重了，還時不時憑空冒出一絲帶著血腥的殺氣，必清的額間已經滲出了一滴汗珠，緊張得不得了。
小小的棋盤幾乎要被落滿，黑白棋子無聲廝殺，分庭抗禮。
老和尚撚須，徐徐落下一子。
周遭近乎凝滯的空氣一鬆，沒了那森冷的殺意，隻剩春意融融。
隻不過，老和尚麵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微垂眼簾，無比認真地注視著麵前的棋局，再怎麽看，白子都無處可下，可老和尚卻不敢放鬆，這局棋，和他往常所下的任何一局都不一樣，其中似乎還蘊含著某種莫名的規則。
而對坐的少女，素手執子，眸中寒光一閃，出手如電，在那棋局之上落下一子。
落子之聲清脆而微小，卻又恍若敲擊在心間，震耳欲聾，整個棋盤仿若都震了震。
眼前的棋盤變得模糊，老和尚眯起的眸子緩慢地瞪大，震驚地抬起頭，看向麵前的虛空。
棋盤之上，出現了一片浩瀚的星海。
那粒白子，正落在一顆璀璨的星上，散發著耀眼的白光，將他的黑子盡數擊潰。
“……”老和尚愣了半晌，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白鴿愜意地吃著盤子裏的點心，並不出聲喚他回神。
唔，這個點心，還挺好吃。
等一碟子的點心吃完，白鴿撚起一粒棋子，丟在棋盤之上，將這局棋打亂。
老和尚驀地回過神來，打量了白鴿好一會，然後端起一旁的茶杯，動作遲緩地飲盡裏麵已經放涼了的茶水。
白鴿吃完點心，拍拍手想要溜。
“這位施主，請留步……”
“師父，我來了。”
老和尚的聲音和庭外的一道聲音同時響起。
幾人齊齊回頭朝著來人看去，大大咧咧地走進來的謝紓嚇了一跳，在看到白鴿的時候，他就像是被掐住脖子般，憋得滿麵通紅。
“秋、秋錦容？你怎麽會在這裏？”難道她知道他每個月都會來青岩寺，所以過來找他的麽？
這樣想著，謝家三爺的臉更紅了。
白鴿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能出現在這裏？”
“不是……”謝紓忽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隻是有些意外。”
跟在他身後的小廝驚恐地看著自家三爺。
“紓兒。”老和尚的小眼睛在謝紓和白鴿的身上轉了一個來回。“你們認識？”
謝紓終於想起他師父老和尚，他對自家師父眨了眨眼，介紹道：“師父，這位是秋家大小姐。”你徒兒的心儀之人。
“這位是慧方大師，是……我的師父。”他向白鴿介紹道。
謝紓小時候，曾經被送到青岩寺住過幾年，被老和尚收為徒弟。
隻不過謝家不知道他和老和尚學了什麽，從青岩山接回來後，謝家人驚悚地發現，原本活潑可愛的謝紓，變成了不務正業隻會吃喝玩樂的紈絝。
要不是這個老和尚是坤儀國德高望重的前國師，謝家怕是一個沒忍住就衝上青岩山揚了他的棋盤，讓他還謝家一個乖巧可愛的謝三爺。
“原來是秋將軍之女。”老和尚樂嗬嗬地捋著胡子，也遞了個眼神給謝紓，表示了解。
老和尚打量著白鴿，剛剛他隻不過是一時興起，找個人下棋，卻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小子看上的人。
既然如此，他那盤點心倒是不虧。
隻是，老和尚的視線在白鴿笑眯眯的臉上掠過，捋著胡子的動作一頓。
“師父，我帶了點心。”謝紓將小廝手中餐盒裏的點心擺出來。
剛才想溜的白鴿嗅到甜點的香氣，揉了揉還餓著的小肚子，湊到了謝紓的身旁，目光灼灼地盯著麵前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