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本應該快樂的夕,此刻卻快樂不起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夕的身體狀況愈發地好,醫生已經不再答應夕父母的請求,強製要求夕出院以便把床位留給其他更加需要的人。
“怎麽?你不開心?”周警官看著靜靜地站立在窗邊的夕。
“有一點兒!”
“為什麽?你上一周不是還吵嚷著要早點出院嗎?”
“上周是上周,這周是這周!”最近夕的脾氣越來越不好。
“哎呦!你這是又怎麽了?跟周伯伯話怎麽還耍起性子來了?”辦好了出院手續的夕母親推開門正看見這一幕。
“本來就是嘛,我又沒錯話!”
“沒你錯話,你總該客氣一點嘛!”
“就不!就不!我本來就不開心!”夕扭動著身體。
“怎麽回事!出院應該是多麽開心的一件事情,你怎麽還不高興了呢?”夕母親刻意提高了話的語調。
“你們都不明白!”夕的雙眼有些微紅。
“你不我們怎麽能明白呢?”夕母親的語氣軟下來。
“哈哈,就是!”周警官故意朗笑,“你總應該提醒一下我們,是不是,夕?”
“提醒了,你們也不知道!哼!”
“好啦,好啦!我們回家,好不好?”
“不好!”
“那要不我領你去見一個人?”周警官好像明白了夕不開心的理由,他猜測夕是因為獨自一人習慣了,害怕可以自由活動之後沒有朋友、沒有去處。
“見誰?”
“陳老師怎麽樣?”本來前幾就已經聯係上了陳老師,但她在西藏旅遊。
“真的?”
“當然!”
“那我們走吧!”夕笑著走過來。
“我覺得還是先把東西拿回家再去比較好,你覺得呢?”周警官。
“也行!那我們一起拿回去。”
“沒問題!”
當他們將東西收拾到家中之後,周警官便領著夕出了門,謝絕了夕父親開車前往的好意,特地搭乘公交車去往陳老師家中。陳老師自從退休後便住在南京市玄武區,幫自己的女兒帶孩子,享受著倫之樂。周警官從張校長那裏得知陳老師的聯係方式後,經過聯係才得知陳老師在西藏旅遊,要四後,也就是昨才能回來。周警官今早上再次與陳老師取得聯係,她目前正在家中,等待著周警官的前往。
“你覺得這個座位還舒服嗎?”坐在外邊的周警官問正趴在公交車窗戶上向外看的夕。
“我覺得很好啊,沒什麽不舒服!”
“是嗎?”周警官笑笑,“那你可要有思想準備哦,我們可能會坐一個多時呢?”
“很遠嗎?”
“也不算遠吧!”周警官沉思著,“我曾經從上海坐火車一直到新疆,也是這種座位,三兩夜,那才是煎熬呢!”
“哈哈哈!”夕捂著嘴笑起來,“那豈不是連覺都沒法睡了?”
“當然能睡了!就像這樣!”周警官側著身,用手臂扒住靠背,將頭枕在手臂上,“一覺醒來,那手臂就像有螞蟻在上麵爬一樣,又癢又麻。嘶——”
“有機會我一定得體會一下,我覺得我什麽都沒有經曆過呢!”夕的聲音有些低沉。
“最好還是不要體會,那滋味兒可真是不好受!”
“哈哈!”夕再次把目光投向車外。
“這會兒開心了嗎?”
“好多了!”夕點點頭,但她的目光始終看向車外,“真好看,我還從沒有見過呢!”
“什麽?”周警官湊過去。
“你看!”夕指著路邊的樹以及來來往往的行人。
本來想“這有什麽好看”的周警官再次意識到夕與自己的不同。因為鉈中毒,夕癱瘓了十年,失去了十年的青春。十年,對於一個成人來,隻是時間無情的流逝、是歲月在臉上的印記;但對於一個孩子來,應該是她成長過程中最美好的記憶,是她擁抱世界、擁抱未來最好的階段。正是因為這一點,“一定要破案”的想法再次爬上周警官的心頭。
“你看!那邊還有噴泉呢?好像還是音樂噴泉!你看!”稍微擦了擦眼角的周警官指著遠處一幢大廈前的噴泉。
“音樂噴泉?那是什麽?”夕扭過頭看著周警官。
“音樂噴泉就是噴泉,但—”周警官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但它跟普通的噴泉不同,不隻是簡單的把水通過水泵施加壓力從地下噴出來,而且還得跟著音樂的節拍噴出來,形成不一樣的水流高度、不同的水流量。就像蹦,然後水就嘭,這麽高,然後蹦蹦,水就嘭嘭,這麽高。”周警官一邊盡可能地把自己的理解講出來,一邊還用手做著演示。
“我好像明白了!”夕點點頭。
“不隻有音樂噴泉,還有音樂煙花呢!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今嗎?”夕的眼睛裏透著光。
“今隻能看音樂噴泉,音樂煙花看不了,最近好像都沒有音樂煙花的演出。”
“看音樂噴泉也行!”夕笑著,“那我們現在去?”
“晚上!伴隨著燈光,音樂噴泉會更好看!”
“太好了!謝謝你,周伯伯!”
“是不是有些累了?”車輛走到一半的時候,夕開始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有些難受。
“不累!就是感覺不太舒服!”夕皺著眉頭。
“你還要做三兩夜的火車呢?怎麽樣,不行了吧!”
“怎麽不行了,我沒累,還能堅持!”
“要不我們下車吧,打車過去,這樣還快一些!”
“不用!還是坐公交車好,能夠看見很多東西呢!”夕堅決地。
……
“到了嗎?”夕看見周警官站了起來。
“下一站就是!”
“還是挺快的!”夕也從座位上起來,抓住旁邊的扶手,輕輕地拽住周警官的衣角,“你慢點兒!”
“沒事!”周警官扭頭笑著。
兩人在公交站牌前下了車,夕活動著自己的身體,慢慢的揉捏著自己的膝蓋。
“還可以嗎?”
“沒問題!”夕象征性地跳動了幾下,向周警官展示自己完全可以承受住。
“還是心一些!”周警官笑著扶住險些摔倒的夕。
“嘿嘿!”夕用左手攏著散下來的頭發,“周伯伯,你陳老師還能認出我來嗎?”
“怕是不會了吧!夕已經成為大姑娘了!”
“那我可得讓陳老師好好猜一猜,你可不許哦!”
“我保證不!”
兩人談笑著朝陳老師住的地方走去。“好美啊!你看,周伯伯。”夕興致勃勃地,“這裏的樹、花,還有草坪,布置的是多麽漂亮呀!”
“跟你住的地方沒什麽區別嘛!”
“有!你仔細看,這裏的花沒有被刻意修飾,是自然生長呢!”
“還真是呀!你觀察的真仔細!”
“我不像你們,平時可以看見好多新奇的事情,我隻能看一些花花草草!”
“那也不影響夕長大對不對?”周警官比較害怕談論這個話題,一方麵他對自己瞞著夕私自調查鉈中毒案件懷有愧疚,另一方麵他著實不會去安慰糾結在這個問題上的夕。
“是呢,我也健康成長了!”
兩人來到陳老師家門口,夕搶先一步站在門前擋住周警官:“我來摁!”
門打開一條縫,一個懷抱著孩兒的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出現在門後,正用詫異的目光看著夕。
沒等那女人話,夕便驚喜地道:“陳老師,你還記得我嗎?”
陳老師搖搖頭,疑惑地問:“你怎麽會認識我?你是我的學生?還是?”
“陳老師,冒昧地打擾你了!”周警官從夕背後走出來,“我是昨跟你聯係的周康榮,今特地來拜訪!”
“是周警官啊!快請進!”陳老師將門完全打開,請兩人進來,但她仍在疑惑地看著夕,似乎在回想麵前這個女孩到底是誰。
“陳老師!你真得認不出我來了!”夕眨巴著眼睛。
陳老師騰出懷抱著孩兒的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耳廓,搖搖頭:“認不出來了!你是?”
“我是夕呀!楊夏夕!”
“你是夕?”陳老師張大了嘴巴,“真認不出來了,對,是夕!看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你完全恢複了嗎?”
“我現在能走能跳!”夕在陳老師麵前轉著圈。
“真好!”陳老師的眼睛閃著淚光,“你們坐會,我去給你們倒茶喝!”
“不用太客氣!本來就給你添麻煩!”
“不麻煩!”已經到了廚房的陳老師道。
“真好!比我家好太多了,你看,窗明幾淨的,還富有人情味,不像我家,每都是冷冰冰的!”夕一邊環看著房間一邊。
“這可比不上你家!你家多大呀!”一手抱著孩兒、一手拿著水壺的陳老師走了過來。
夕搶先一步將孩兒抱在懷裏。
“哪有!還是這裏好!”夕用手指輕輕地摸著孩兒的臉蛋,孩兒發出咯咯的笑聲。
“夕,你喝茶,把他給我吧!”陳老師已經把茶杯放在夕麵前。
“就讓我抱一會兒嘛,反正他又不害怕我!”
“好吧!那就讓姐姐陪你玩一會兒哈!”陳老師摸著孩兒的腦瓜。
“想不到吧?”周警官開口,“當年醫生可是很難恢複了!”
“真想不到,這可能是上在庇護吧,上可舍不得讓一個優秀的女孩兒一輩子忍受痛苦!真好!可惜廖老師看不見了!”
“廖老師肯定可以看見的,我相信!”正輕輕揮舞著孩兒雙手的夕。
“你心一點兒!孩兒的手嫩!”周警官不放心地。
“我知道!啊?你嫌這裏吵啊,那我們去那邊玩兒好不好?哦!要去看陽台的花呀?那我們去!”夕自言自語地離開了客廳。
“夕還是這麽可愛!”陳老師笑著。
“是呀!她一直都是這樣,生就是個樂派,哪怕是她癱瘓的時候,也經常逗我們笑!”
“這麽優秀的女孩兒,怎麽會……”陳老師握緊了雙手。
“所以我才來找你!”周警官低聲。
“夕不知道?”陳老師張大了嘴巴。
“我跟她過一次,她不想讓我重新調查,但她父母已經同意了,現在我們都瞞著她!”周警官扭頭看了眼正和孩兒玩得開心的夕,“不過她可能已經知道了,有時還會跟我鬧脾氣,可能她已經默許了!”
“哦!”陳老師點點頭,“那你想知道些什麽,對那個案件能有多大幫助?”
“現在一切還不知道,畢竟都已經十年了,物是人非!隻能是盡最大可能了,哪怕是僅僅有一個準確的作案方式也行!總得對夕有個交代!”
“也許夕不需要這個交代呢?她目前過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十年的青春啊!”周警官激動地用兩隻手指交叉成“十”的樣子,“十年!誰來負責?”
“但如果查不到呢?或者證據不足,怎麽辦?畢竟那時是夕父母提出不予追究的!”
“我認為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是誰?用什麽方式?有什麽動機?為什麽是夕?這些才是最重要的,這樣我們就可以保護以後的夕!”
“我明白了!”陳老師點點頭,“你問吧,我盡可能把我能回憶到的全都告訴你,不過我先聲明一點,不保證完全準確。”
“當時,學校裏麵有老鼠嗎?”
“食堂好像有老鼠,其他地方沒有見過!”
“食堂師傅一般采用什麽方式滅鼠或者驅趕老鼠!”
“我想想!”陳老師低頭沉思著,“好像用的是粘鼠板,我有印象見過,就是那種紅色的,打開之後兩麵全是膠的那種;好像還有貓吧,應該是有一隻狸花貓!我最怕貓了,我記得有一次排隊打飯時,那隻狸花貓還跑出來了,嚇得我連中午飯都沒吃。”
“也就是學校裏麵不會有老鼠藥?”
“老鼠藥?應該是沒有!老鼠藥跟夕中毒有關係?”
“我們一直懷疑導致夕中毒的‘鉈’來自於老鼠藥?”
“應該不會吧!老鼠藥裏怎麽可能會有‘鉈’?”
“有一些劣質或者自製的老鼠藥裏會包含‘鉈’,而且我們經過更深層次的檢驗之後,準確地應該是夕中毒於‘鉈’含量超過50%的老鼠藥。但老鼠藥的成分在醫院洗胃時已經被洗去了,隻有‘鉈’還留存在夕體內,這才導致了夕癱瘓。”
“是這樣啊?”陳老師恍然大悟,“夕知道嗎?”
“知道!”周警官點點頭,旋即問,“夕在班裏的情況怎麽樣?有沒有跟其他人鬧過別扭什麽的?”
“鬧別扭?好像是沒有。我印象中夕一直是一個非常乖巧、非常可愛的女孩兒,班裏所有的同學都喜歡她,而且她也喜歡班裏每一個學生,哪怕是最不愛幹淨的男生,夕都能和他做朋友!”
“原來夕這麽富有愛心呀!我還是第一次聽呢!恐怕夕父母都不知道吧!”
“你想想你為什麽那麽喜歡夕不就明白了,十年呢,你陪伴夕十年了呢!”
“也是!”周警官搓著自己的雙手,他十年陪伴夕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作為刑警的原因,除此之外還有夕可以給別人無限吸引力的因素。
“那向靜呢?她是個怎麽樣的女孩兒?”
“向靜?是不是中毒程度稍微淺一些的那個?”
“對!”周警官點點頭。
“向靜平時能夠認真學習,成績也比較靠前,課堂上喜歡發言,作業完成的質量也比較高,也算是個好學生吧!其他的好像就沒有什麽印象了?”
“那向靜有沒有跟班級同學鬧過別扭?”
“這個我沒有印象了!不過,好像向靜比較喜歡自己一個人,中午午休的時候,她經常會獨自出校門買東西,好像是買奶茶吧,我值班的時候見過一次。”
“那她跟夕的關係怎麽樣?”
“好像還不錯吧,我記的課間的時候,夕有時候會找向靜玩,但大多時候向靜好像不太想和夕玩,好像還因為這件事向劉老師告過狀呢?好像是她,我也記不太清了,不敢確定!”
“還有這樣的事嗎?”
“應該有吧,當時我和劉老師在一個辦公室,我記的是一個孩兒來找劉老師告狀,楊夏夕總是老找她玩兒,可她根本就不想和她在一起玩兒,她想利用課間時間預習一下課程。”
“哦!不管這個女孩兒是不是向靜,可見她是一個愛學習的孩子!”
“我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
“劉老師的聯係方式你這裏有嗎?我想——我想對這件事再詳細了解一下,也許她還有印象!”
“我找找看!”陳老師起身走進臥室。
“還真是奇怪呢!以前那孩子跟陌生人在一起準會又哭又鬧,你看這跟夕在一起竟然一直在高興地玩兒!”陳老師從臥室出來,看著仍然在陽台上玩耍的夕與孩子。
“也許是夕生就對別人有吸引力吧!”周警官看著夕。
“可能是吧!”陳老師遞給周警官一張卡片,上麵有手寫的座機號碼,“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聯係上,好久沒有聯係了,你試試吧!”
“太感謝了!”周警官虔誠地道,他從內心愈發地感覺到似乎離真相越來越近了,當然這些都是因為有這麽多人願意幫忙的緣故。
“關於向靜,你還有其他的特別的印象嗎?”
“其他的……她好像是單親家庭,跟母親一起生活吧?”陳老師像確認似的看著周警官。終於在周警官點頭之後,她繼續:“那就不會錯了,向靜的母親是一個非常嚴厲的女人,也非常厲害。她對向靜的教育模式可以像魔鬼一般,要求她在什麽時間必須幹什麽事情,而且對向靜的要求非常高,好像非得把向靜培養成精英一樣。對了,廖老師好像還因為這件事去過她家呢。”
哦?是嗎?周警官在努力回想著自己妻子日記本中的內容,他沒有印象見過有類似的事情。“還有其他的嗎?”
“好像沒有了,因為我不是她的班主任,我隻是數學老師,相對其他老師來,與他們接觸的比較多一些而已。真不好意思,我知道的太少了!”
“你太客氣了,這些已經足夠多了!”周警官發自肺腑地,“對了,關於陳麗玲,你有印象嗎?”
“陳麗玲?沒有太多的印象,她應該是劉老師班級的學生吧!”
“劉老師?”
“對!劉老師是副科老師,我記得是陳麗玲班的班主任,她教好幾個班的音樂呢?”
“哦哦!我明白了!”周警官明白了這幾個老師的關係,他很後悔在妻子在世時沒能很好地了解妻子的工作。妻子是夕與向靜的班主任、陳老師是夕與向靜的數學老師,劉老師既是夕與向靜的音樂老師,也是陳麗玲班級的班主任,就是這樣。
夕還在陽台上與孩兒玩得不亦樂乎,似乎感覺不到累與疲倦。孩兒也一直在開心地笑著,張著雙手揮舞著,不知在抓什麽東西。
“真好!”陳老師讚歎著,“這樣的生活真好,希望夕一直保持這份真永遠不變。”
“是呀!”周警官歎著氣,“但願夕的真是劫難後的看透吧!”
“這是……我明白了!”陳老師點點頭。
“夕,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周警官喊著。
“現在嗎?”夕頭也沒回,“再待一會兒吧!”
“該去看音樂噴泉了!”
“好吧!”夕抱著孩兒回到客廳,將孩兒還給陳老師。
“陳老師,我們下次再見!”夕有些難過地。。
“歡迎你下次再來!”
“謝謝你!”周警官衝著陳老師點點頭,扭身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