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祭奠
一早，百裏景禧就來到了傅以涵的房門前，看著門口處端著華美的衣物飾品的丫鬟，他遲疑了一下停住了腳步，負手而立。
“她醒了嗎？”
“回將軍，姑娘已經起了。”前麵的那名丫鬟望了一眼屋內，遲疑了一下後恭敬地垂首說道。
“已經起了？”百裏景禧嘟囔了一句，若是已經起了，為何會不更衣梳妝？百裏景禧想著便抬腳走進屋內。
隻見內室之中，傅以涵身著裏衣坐在床邊，雙手疊放在雙膝之上，如綢子一般的黑發隨意的披散在背後，與她裸漏在外的雪白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憂鬱的看著麵前的地麵，隻雙眼一眨一眨的，嘴唇輕輕地蠕動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這樣的傅以涵在百裏景禧看來美的不可方物，卻更像是一個精美的瓷娃娃，美則美矣，卻毫無生氣。
他一步步的靠近，而此刻的傅以涵似乎是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麵，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而距離她越來越近，百裏景禧也終於模糊的聽到了她嘴裏一直嘟囔的話。
“丹青，水墨，段翔，李京，水琪，嬤嬤，還有……夜殤……”
卻原來，她一直在喚著她們的名字，可是，他們已經死了，百裏景禧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愧疚和心疼。
他走到她的麵前，緩緩的蹲下，然後伸手將她的腳掌輕輕地托起，為她一隻隻的穿上一旁精美的繡花鞋。
他的手碰到傅以涵的腳掌的時候，她才發覺他的靠近，因為他的手，不是暖的，而是冷的。
然後，低下頭，就這樣安靜的看著他溫柔的動作，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直到他做完這一切，蹲在地上抬起頭衝她溫柔的一笑，說道：“怎麽不把鞋穿上？”傅以涵才掩去眼中的冰冷，換上一片柔和。
“忘記了？”她淒然一笑，輕聲回答。
百裏景禧站起身寵溺的看著傅以涵，柔聲問道：“沒關係，我會幫你穿上。”
傅以涵衝他笑了一下，便低下頭，乖乖的坐在那裏。
“你昨天讓我去取的東西，已經取回來了，稍後我讓人給你送過來。”百裏景禧說道。
“好！”傅以涵隻是點頭輕輕地吐出一句話，她沒有想到，在紀城全城戒嚴的情況下，他的人竟然可以從城主府之中取出一大箱子東西。
“那……稍後，我陪你去看看紫蘇和魔蕭。”百裏景禧繼續說道。
傅以涵這才算是有了一點大反應，她想了想說道：“等我梳洗更衣之後就馬上去看她們。”
傅以涵說完，便要開口喚屋外的丫鬟進來給她梳洗更衣，卻被百裏景禧搶先一步說道：“要吃過早膳之後才可以。”
“好！”注視了百裏景禧一會兒，最終還是妥協了，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來人，為姑娘更衣。”見她妥協，百裏景禧朗聲對外麵候著的丫鬟喊道。
之後對傅以涵輕聲說了一句：“我在外麵等你。”就轉身走了出去。
傅以涵一直都沒有發覺，在她麵前，他一直是稱呼自己為我，而不是朕……
即便是發覺了，她也不會在意。
選擇了一件白色的衣裙，頭上隻簡單的帶著一個簪子固定秀發，傅以涵儼然已經是一副紀念逝者的姿態。
隻簡單的喝了幾口菜粥，便放下筷子坐在那裏靜靜地等與她同桌用膳的百裏景禧，即使很想要馬上見到紫蘇，但是這點耐心，現在的她還是需要的。
見她放下筷子，自己為她夾的菜她幾乎都沒有動過，百裏景禧也不強求，微笑著放下筷子，陪她一起前往紫蘇在的院子。
在百裏景禧的陪同下，傅以涵走進紫蘇休息的內室，隻見紫蘇安穩的睡在床上，臉色透著蒼白。
而床邊的那一坨，傅以涵走近一看，竟然是趴在床邊熟睡的黎愾，他仍舊穿著鎧甲，握著紫蘇的手趴在床邊，以一種極其不舒服的姿勢，可他卻睡的很沉，或許昨晚真的是累壞了。
“咳!”百裏景禧握拳放在唇邊清咳一聲，若是在平常他絕對不屑這樣做，可是今日，他知道，自己的一聲提醒，會為她帶來方便。
隻是，對此，傅以涵似乎是並不領取，她看也不看漸漸醒來發現她們並且讓出位置的黎愾，徑直坐在床邊，心疼的看著熟睡的紫蘇。
百裏景禧一個眼神製止了要開口向他行禮的黎愾，靜靜地看著在紫蘇麵前流露真情的傅以涵。
他看得出來，從昨天他見到她開始，她就一直在偽裝自己，假裝堅強，假裝相信自己，甚至隱藏自己的恨意。
可是他也看得出來、此刻的她即便是壓抑著她的情感，但是她對紫蘇的感情，卻是真的。
他承認，是他不好，給她造成了巨大的難以抹滅的傷害，以至於，或許，她會這樣一直封閉自己的情感，心中充滿恨意。
“她怎麽樣了？”百裏景禧收回心思，隻專注的看著眼前的傅以涵。
他不知為何她不問紫蘇的病情，明明很擔心，卻要隱藏起自己的情緒，不過沒關係，她想要的答案，他來替她問。
“回皇上，紫蘇姑娘服下了她自製的藥，禦醫又給她熬了藥，昨晚忙了一宿，總算是保住了性命。”黎愾恭敬的立在一旁，他提起的心也終於放下了。
“謝謝你照顧她！”傅以涵輕輕的說了一聲。
黎愾微愣之後忙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他沒有想到這次見麵一直冰冰冷冷的傅以涵會突然向他道謝，可是，他也是有私心的。
百裏景禧也同樣沒有想到，此時，他隻覺得，自己低估了紫蘇等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可是若是如此的話，為什麽對於她們的死，她能夠隱忍的了如此的悲傷呢？
而且，她失去的……還有夜殤書箋吧。
那個男人，她是愛著他的吧……
“我們出去吧，讓她好好休息。”傅以涵站起身，說完便率先走了出去來到外室。
“魔蕭的傷怎麽樣？”傅以涵看向黎愾問道。
“回公主，他傷的很重，不過沒有生命危險，公主大可放心。”黎愾恭敬的說道。
“等他的傷好了……就讓他離開……還有，以後不要叫我公主，安寧公主……已經死了。”傅以涵淡淡的說完，不在乎兩人的反應，便率先離開。
而身後的百裏景禧，已經從她剛剛的話中，聽出了她對源池的否認，或許，還有恨意。
走在路上，百裏景禧就這樣安靜的跟在傅以涵的身後，任由她任性也好，發泄也好，他都準備好了承受。
可是，她就隻是這樣安靜而冷淡的走著，不哭不鬧，把什麽事情都隱藏在心裏。
“我想出趟城。”傅以涵突然開口說道。
“想去哪？”百裏景禧好脾氣的笑著問道。
走在前麵的傅以涵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百裏景禧，仍舊是淡淡的沒有絲毫的情緒，“去那處斷崖。”
“好，我陪你！”百裏景禧想也沒想的就開口，笑意溫和。
傅以涵沒有說話，而是轉身，兩人繼續往前走去。
斷崖邊上，傅以涵就站在凸出的那處地方，低頭一看，根本就看不到那深不可測的崖底。
百裏景禧就站在傅以涵的側後方，他的腳前放了一口精致的木箱子，就是昨晚他的屬下從紀城取出來的，他不知道那裏麵裝的是什麽，能夠讓她如此的在意。
隨身的士兵遠遠地保護在他們的身後，圍成一個半圓將他們包圍在其中，隨時保持著警惕。
亂世當道，雖然影阡墨已經縮在紀城之中不出來了，但是百裏景禧身份最貴，不容任何差池，所以，他出行的安保工作一向做的很好。
傅以涵站在那處良久，百裏景禧就這樣安靜的陪在她的身後，她背對著自己，所以，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的情緒。
但是他想，那一定不是快樂，而且，以她兩日來的表現來開，她不會想要自己看到她脆弱的一麵。
而對於傅以涵來說，此刻站在這裏，她是多麽的煎熬。
那時，她有多大的勇氣想也沒想的就隨他跳下去，此刻，她就用了多大的忍耐力站在這裏……思念著他，而她現在所做的這一切，全部都是由一股恨意支撐著。
再一次眨眨眼，眨幹眼中快要盛不下的淚水，傅以涵嫣然一笑，心中念道：“夜殤，再等我一下，等我解決了這裏的恩怨，便隨你而去……”
她轉身蹲下，緩緩的將那口木箱打開，百裏景禧也因此看到了裏麵的東西。
是一個個用草編織成的兔子形狀的玩具，之後刷上各種顏色，栩栩如生的，很可愛，占滿了整口箱子。
隻見傅以涵伸出手拿起一個，然後握在手裏，百裏景禧看得出來她在強忍著情緒。
就在百裏景禧以為她還會一直這樣待著的時候，傅以涵卻將手中的那個小兔子扔到了懸崖之下。
然後，一個接一個的，直到她把箱子裏麵的兔子全部都扔下去……
“這些……是他送給你的吧？”百裏景禧輕聲開口，想要詢問夜殤書箋的下落。
“他……”可是，他剛剛說出一個字的時候，低下頭卻發現一直表現的冷漠隱忍的傅以涵雙手撐著箱子已經輕輕地啜泣起來。
一直以來的隱忍和堅強瞬間化為烏有，原諒她，隻是在愛人喪生的地方，她真的做不到那麽堅強，隻這一次，真的，就許她崩潰這一次，傅以涵在心中如是告訴自己。
而此刻，百裏景禧已然明了，或許此處，便是那人喪生之處吧。
所以，他才沒有看見他的屍體，所以，她才會選擇將珍貴的定情信物在此處‘掩埋’，所以，今天，她來此祭奠……
百裏景禧並沒有去安慰傅以涵，以傅以涵此時的情緒，他的安慰可能會適得其反，甚至引火上身，而且，將不好的情緒發泄出來總是好的。
良久，百裏景禧才開口道：“我派人下去找。”
“不要……”傅以涵低著頭啞聲說道，快速的製止了百裏景禧的提議，然後擦幹自己的眼淚，站起身看著眼前遼闊的峽 穀平複剛剛太過悲傷地情緒。
“不要派人去……我不想知道任何消息……”傅以涵輕聲說道。
是的，她不想要聽到任何消息，她不敢讓任何人下去找，因為她是知道的，從這樣的懸崖掉下去，活著的幾率為零。
而這樣的消息，她已然是承受不住，就讓她懦弱一次吧，在堅持一段時間，她會隨他一起走。
“好。”百裏景禧輕聲答應，或許，讓她一直懷揣希望，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