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
淺唱弄弦,醉裏看劍。昔事換桑田,前路赴,譴黃泉。——筱槿
……
……
曉夜將至,月上眉梢。
晚風起,拂過百裏山林。
此間秋時節,正涼濕。每每逢夜,都有一層薄霧籠罩著山林。
林南,有一村,民風淳樸,鄉民依山吃山,鄰水吃水。常年於林間耕種獵獸度日,遊走範圍極廣,卻素未往北三裏踏足。那裏,是凡俗禁地,仙家所在。
寒林深處,有一地,喚穀。穀周身方圓數裏,盡是黑土,寸草不生,樹枯糜爛。
洛沁持劍立於穀頂,俯視而下。穀內昏暗,不可視物。
洛沁撚劍,柳眉微瞥。偶有風生,白裙微掀。
穀陰氣彌漫,四周了無生機。
洛沁手掐劍訣,擲出道劍,道劍燃起劍火,落入穀底。火光自明為暗,直至不見。洛沁微微抬首,這穀,深不可測。
忽,穀底傳開一陣嘶吼,洛沁往前一步,眼眸微凝。
陰風四起。
洛沁輕揮衣袖,召回道劍,許久,道劍熄滅劍火,反道而歸。銀潔的劍身散有黑氣,染有屍臭。
穀底嘶吼愈發嘈雜。
洛沁提著劍,幾縷黑氣如蟲蠱般腐蝕著道劍,劍身已有幾處殘破。
洛沁心念劍訣,劍身燃起劍火,幾縷黑氣卻未消散,不改前貌,仍似虯蛇般盤繞劍身,繼續纏食。
洛沁收起劍,裝入靈囊。
此間事,隻需探查。
洛沁抬手,撫拭著腕間的銀鐲,鐲身間繡有絲絲水紋。銀鐲嗡鳴,化為光綢,離手而去,凝為一柄寒劍。
洛沁看著寒劍,雙目如潭,似看見久故之人。
洛沁歎,躍幾步,踏劍而行。
劍快風疾,掀起洛沁縷縷青絲,樹林靜謐,未聞鳥鳴,耳邊風聲簌簌,身前殘雲依舊。
臨近湖邊,寒劍止住。寒劍有靈,與她心念相通,她確切感受到,寒劍劍心浮躁,隱有興奮之意。
湖麵白霧朦朧,風暗湧,寒劍劃破白霧,朝湖邊飛去。
洛沁借劍一躍,腳點湖麵,落至湖邊,湖間留有圈圈漣漪。
寒劍落在停在湖邊的一葉舟上,舟旁有一個人。
那人襲一身白衣,麵容脫俗,遠勝女子。
寒劍此間如溫順的白貓般,圍在少年身旁。
洛沁看著眼前一幕,心間微驚,這柄寒劍劍心純粹,素來初她之外,從未親近他人。
“你是何人?”洛沁問道。
“筱槿。”少年道。
洛沁點點頭,就地坐下,側身觀識筱槿。看了許久,才確認筱槿脈絡並無真氣。埋首想了會兒,又覺有些不對,在身旁布下秘法,這才靠著老樹,調息吐納,蘊養靈識。
寒劍依偎在筱槿身旁,很安靜,筱槿靜坐湖邊,看著粼粼的水紋,眼裏很平靜,並不言語。
筱槿瞥了眼洛沁,用靈識觀測了一番,其根骨道緣,不過一般,在道法三千的世界裏,很難有所作為。
“之後日子,把她帶到我這來。”筱槿道。
他知曉仙霞宮終會敗落,可沒想及會如此之快。
洛沁平複道心,緩緩睜眼。筱槿仍如先前於湖邊枯坐。
“你在看什麽?”
“水。”
“水有何可看的。”
筱槿笑了笑,眼裏泛有波瀾,道:“你可知水為何清澈?”
“水本清。”洛沁道。
“水之清,非水內無濁物,而是懂得將其沉澱,埋藏在地底。濁物都沉澱了,所明視的水,自然清澈。”筱槿道。
“嗯。”洛沁點頭,道:“倒有幾分道理。”
“一溪的水,若往前走,便為河。若不走,止步百川,便為海。”筱槿道。“再紅豔的一滴墨,融入山河,也會消散無跡。再堅固的頑石,經千年水落,也會留痕。”
“好句。”
聞之,筱槿看卻別處,有些失望,道:“我言這些,你僅是品句?”
洛沁聽過,側臉看著筱槿。心覺不解,縱有道理千萬,終是一介凡俗,所言所講,又能有何韻味。
見洛沁不言,筱槿道:“你去穀殘留的黑煞,打算如何處理。”
“你怎麽知道我去過穀,如何知曉這是煞氣。”洛沁問道,未入仙門者,不應認出這是煞氣才是。
“你方才從南方來,那是穀的方位。且你身上的煞氣已有靈識,這片地方,有靈的煞氣也僅穀一地。還有,煞氣會侵人心識,弑人體膚。你方才入定時,心神不穩,吞息吐納,雜亂無序。”筱槿淡然道。“且,你的衣袖,似被腐蝕了。你這身衣物也非尋常物件,可抵怨氣,否則,黑煞便會弑體而食。”
洛沁看著已然泛黑的衣袖,心間微驚。她沒想到,一介俗子,會懂這些道理。
“如何處理。”筱槿複言。
洛沁扯著衣角,心間有氣,應道:“這還不知,那幾縷黑氣,用劍火燃熏,靈氣驅散,皆無成效。”洛沁道。
“穀的黑煞,非尋常煞氣,乃是穀底怨劍所生,煞氣經數年腐屍滋養,集其怨念,才得有今日的黑煞。”筱槿道。
“嗯~”洛沁沉吟一會兒,道:“那要如何除去這黑氣呢?”她對筱槿並無把握,但想著先前寒劍的模樣,心底還是存了些希冀。
“藥材你先記著,我這裏沒有。”筱槿道。
“好。”
“血茅十五克,冰絨三克,蒲聳九克,黃精二十克,血蜈蚣,金蟾蜍。用水煎煮,文火慢熬。”筱槿道。“記住了嗎。”
“藥材是記住了,可這藥裏,除黃精外,都是毒物。”
“以毒攻毒。”筱槿輕語。“隻要分量適當,熬製方法得體,自然無事。當然,你也可以不用這法子。”
“那你還有它法嗎?”
“沒有。”
“好,就算這方子沒問題。但這些藥材,多是珍貴之物,我一個尋常外門子弟,根本尋不到這些。”
“會尋到的。”筱槿道。“你有這柄劍,自然尋得到。”
“劍?”
“嗯。雖然我也不知這柄劍為何在你身上,但這柄劍,會助你。”
“嗯。”
“這些話,你可信,可不信。但你隻有三日可以考慮,過後,黑煞侵體,誰也救不了。”筱槿道。“你的師長也不行。驅黑煞,除此方法,餘下的皆耗資很多,他們就算有辦法,也不會將之用在一個尋常外門弟子身上。”。
洛沁起身,看著腕間微微泛黑的脈絡,道:“方子,我還需考慮,不管如何,也先謝你。不過我此行是奉師命前來查探,還需速回,便就此告辭罷。”
“也好。對了,仙霞宮的荒湖,與此地相連。”筱槿笑道,看著寒劍,道:“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