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等待
車開到一半,向以慎就接到經紀如話,是工作室裏出零問題必須要他去處理。
她揉了揉有點紅腫的眼睛,要他隨便找個地方把她放下去,她自己回家就好。
可是她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音實在是很難忽略。
“想吃什麽?我導航送你過去再回工作室。”
哭完之後肚子餓的感覺更加明顯,她辨認了一下他們行駛的這條街道,知道在下一個路口左轉的羊皮巷裏有一家好吃的腸旺麵館。
於是指揮著他把車停靠在巷口,她老實地準備下車,抬起有點痛癢的眼皮朝他揮揮手。
向以慎鬼使神差地拉住要下去的她,問道:“你去吃哪家?”
“張嫂麵館。”她下意識地回答,“就是你大學常跟那個踢足球的男生一起去的那家。”
他先是一怔,隨後似笑非笑地看她:“嗯?你跟蹤我?”
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聲音也浮現出一點緊繃感:“看見過你們幾次而已……”聲音的,是很沒有底氣的辯解。
後排一起暫時停靠的車輛從右側呼嘯而過,她才又回過神,打開車門走下去。
簡單地跟他揮揮手,目送著那輛銀色的車離開自己的視線。
這時候她才雙手捂麵,蹲在路邊哀嚎了一聲,為自己剛剛漏嘴的事情而羞愧。
顧知意在麵館坐下的時候收到了向以慎的消息。
“晚上給你帶加濕器過來,還有別的要帶的東西嗎?”
她想了想,才回了句“不用,謝謝你”,又加上了一個發射愛心的表情。
貼圖傳過去的第二秒她就撤回了消息。
愛心還是有點太直接了吧。
“我已經看見了。”
她攪弄著碗裏的麵條,把手機放回口袋,臉上很平靜似的,嘴角卻藏不住那點羞赧的笑意。
回家路過菜市場,她想著向以慎晚上不定會來家裏吃飯,被那點期待搔得癢癢的心髒鼓動著她買了兩斤蝦和牛肉,又撿了好幾樣菜才滿載而歸。
簡單處理了一下食材又把牛肉放進高壓鍋裏燜,她回到臥室也準備工作。
進門後見到桌前靠椅上掛著的西裝外套,她的腦子裏才想起那張倔強又棱角分明的臉。
陸恒言。
歎氣之餘,她還是打電話約了幹洗店,把那件西裝交給上門收衣服的店員,預付了一半的幹洗費等著傍晚時候幹洗店送回再給陸恒言寄過去。
昨晚的煙火和他傷心的模樣都還清晰可見。
但是除了把外套還給他之外,別的她什麽也不能給他。
悶頭工作了三個時,她的大綱也才改了四分之一。正在苦惱想梗的時候,郵箱裏又接到了緋視的翻譯工作。
下個月英文連載專欄的稿子已經發了過來,對方希望她能夠在28號前翻譯出來,將成稿返回去。
將將把文件下載到電腦裏,她的手機又是一閃,摁亮屏幕發現是銀行發了短信告訴她戶頭裏有入賬。
她用手機銀行登錄自己的賬戶查詢了一下卡內餘額。
上次重機比賽的獎金,雜誌社的固定工資扣除日常開銷外的積蓄,緋視這幾個月的稿酬
以及最新轉進來的版稅金。
欠陸恒言的債可以立刻還本付息了。
她在轉賬賬戶那裏點下最熟悉的戶頭,在數額那裏輸入,摁下確認鍵後按照提示熟練地按出密碼。
這下,她身上再也沒有任何錢債。
十八歲開始一直壓在她身上沉重的金錢壓力,就在今徹底結束了。
閉上眼睛,她回想起的就是高二那年,爸爸第一次發病,被送進醫院搶救,在醫院一住就是兩個月。那是她第一次知道爸爸有心髒病,還是過勞性心髒病。常年的營養不均衡和高強度的工作以及對她的照顧撫養使得原本健康的爸爸倒了下去。
她以為過勞性的病隻要好好休息就會好了,結果卻是不可逆的。
支撐起整個家庭的爸爸,出院後為了攢夠她上大學的費用,趁她上學的空檔瞞著她和舅舅一家依然身兼數職,到處打工。
高考那的雨,她印象好深刻。
考完最後一科英語,從考場裏出來打開手機,接到的是舅灸電話。
舅舅告訴她,爸爸給別人換空調機的零件時從五樓摔了下去。
她連傘都忘了撐開,蒼白著臉趕到醫院時,渾身濕透地站在手術室門口,比落湯雞還要難看。
出去做那趟工作前,爸爸還在家裏留了張字條,上麵寫著“萬事勝意,高考必勝”。被他藏在書桌抽屜櫃裏的日記寫滿了對她未來生活的祝願,對父女倆美好未來的向往和對她去世的母親的思念。
六月中旬發工資那,爸爸就可以攢夠她想去N大的學費和路費,還悄悄買了台筆電預備送給她。
但是爸爸沒能等到那一。
爸爸再也沒能從病床上起來,成了意識不清醒的植物人。
事故後,舅舅一家想要照顧她,卻被她笑著欺騙和拒絕了。
“爸爸買了保險,我有拿到保險金。可以付得起爸爸的醫藥費。”
“爸爸希望我去讀N大,我就去念完。但是就麻煩舅舅舅媽照顧爸爸了,錢的事情你們真的不用擔心。”
“N大為了招我,承諾免去我的學費還另外給三十萬獎學金。“
“房子也準備賣掉了,都用來給爸爸治病。”
“爸爸攢下來的錢夠我念大學和過生活的。”
保險金、免除學費跟獎學金都是她編出來的謊話。
雖然知道自己最多湊夠爸爸一年的治療費和自己一學年的學費,但是她怎麽能再拖累舅舅他們?
舅舅和爸爸一樣是企業的工程師,受到經濟影響企業效益不好,早在她念初中的時候雙雙被裁員。快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除了有些工作經驗,學曆也不是特別突出,還帶著一個青春期需要上學照鼓女兒,又是個鰥夫,爸爸怎麽也沒能再找到工作。於是,他就到處接些零散的活,什麽工作都做過。
舅舅好一些,又在一個廠子裏找到了一份糊口的工作,也隻是勉強夠一家三口吃喝,哪裏有閑錢養她和爸爸呢?
高二時候給她爸爸墊付的手術費還是舅媽東拚西湊借來的。
她要靠自己掙錢。
她不要再拖累任何一個真心愛護自己的親人。
當著舅灸麵,她把爸爸留下來的錢裝作是保險金全部支付給了醫院。賣家裏那棟房的錢一拿到手,她隻留下鄰一學年的學費、路費、住宿費以及第一個月的生活費,剩下的都交給舅舅用作爸爸後續的治療費。
她做得沉穩又信心十足,舅舅一家才信了她的話,但依舊每個月往她卡裏打上幾百塊當作生活費,卻被她借用寄回爸爸醫藥費的機會全部退還了回去。
從十八歲那年開始,她的生活就一直以打工掙錢為中心,人生中的所有花費包括爸爸的治療費都是她掙下來的。
最難的時候,她還想過要不要去做陪酒姐。
幸好那個時候認識了夏之琳,借著她跟HTP某個隊員拍拖的關係,進到了車隊裏,才沒讓她出賣色相,靠陪酒賺錢。
也是這樣的生活讓她心翼翼,不敢花錢不敢不掙錢,對自己氣得不得了,沒工夫磨練社交的能力和拓展人脈圈子,中規中矩的蜷縮在很多條條框框裏,自卑又膽,性格也就那樣萎縮下去。
女俠的個性和氣質早已經麵目全非。
“嗚——”
高壓鍋發出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不知道是不是跟向以慎坦誠了感情,得到了她想要的那一點點喜歡,就連回憶起當初的痛苦和貧窮都沒有那麽難過了。
比起一想到爸爸就會躲在被窩裏失聲痛哭的那個自己,現在的她隻是胸口有點沉重,卻沒有掉眼淚的意思。
她走到廚房把火調,舀起一勺湯汁試了試鹹淡,又用筷子戳了戳裏麵的牛肉,覺得差不多了。
從冰箱裏取出炒材食材,一一洗淨切絲,她熟練地開火,放油,翻炒又出鍋。
距離向以慎跟她約定的時間還有20分鍾。
米飯已經煮好在電飯煲裏保溫。
她很久沒做這麽多菜了,沒有把握好時間,隻好開了暖桌讓菜在上麵溫著,以免他來的時候吃到冷掉的飯菜。
等待的時候她也沒有心情去邊譯稿子邊安撫自己那顆期待的心,隻好坐在沙發上用手機在電視上投出向以慎拍過的幾支MV。
那些旋律和歌詞她早就爛熟於心,隻是眼睛看到電視上那張被無限放大的俊顏時,還是難以克製地笑了。
他就像她喝了苦藥後及時吃下去的那顆糖果,能夠衝淡她所有的苦悶和酸澀。
“快到了吧?”她懷揣著緊張的心情時不時望向大門口,生怕錯過他的第一聲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