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驚世
眼前化為黑暗,慘呼遠去,唯有熱風隱約灼燒著麵龐。
林漣漪彷徨而醒,張目時兩道異光一閃而過,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
脊背冰涼,她起身察看,雙腿變化的蛇身寧靜地倒在地麵上,原來不知何時她已翻滾在地。
從蛇身微微彎曲的形狀來看,應是真如夢中所感,於逃亡中劇烈扭曲蜿蜒過了。
林漣漪似有所悟,心念一動,蛇身便化為雙腿。再欲令其化為蛇身,竟也輕而易舉。
她壓住聲音驚呼,又驚又疑,如此將蛇身變為雙腿,又將雙腿變為蛇身,反複嚐試幾次,竟都輕而易舉。
若是化為完全的蛇身呢?
林漣漪試著把全身都化為蛇形。可惜未能如願,時而人首蛇身,若控製雙腿不單獨轉化,便連人首蛇身都做不到。
或許是沒有蛇妖族血脈,隻能成個半妖吧?
林漣漪略有失望。
回憶夢中所見,林漣漪雙手捂住失了血色的臉頰,自嘲一聲,隻恐日後紅綢的夢境將與她形影相隨了,偏偏她也成了半個蛇妖。
半晌,她艱難轉過頭,望著窗外森森夜色,暗道“魔蛟,你真的存在嗎?”
自然不會有誰回應她。
夜色幾純黑,月光似緘默。
她呆滯片刻,似乎真的在等待答案;等不到,便扭過頭,遮掩了失望,乖乖睡覺去了。
昏沉之中,將睡未睡,林漣漪口中含糊念叨著“隱心……淩飛雪……”
寥夜無邊,神州廣袤,在渺遠的角落裏,有人,或者非人,在林漣漪之前,念起這兩個名字。
那醉酒的瘋子,倒在不知何處,亦不知誰家的草垛上,仰頭,張口,傾酒,痛飲。飲至一半,似有所感,猛收酒葫蘆,大口飲盡空中落下的最後一串酒,雙臂癱在草垛上。
瘋子遙望夜空,映入眼中的卻是遠方,那個他也不知是東西,還是南北的方向,淡雲輕風般一笑。他右手將酒葫蘆掛在腰間,手中不知從何處變換出一隻木舌銅鈴,輕輕晃動,毫無章法。史詩般的風雨鈴聲,帶著醉意和滄桑,輕若無物般遙傳開去。
瘋子口中輕頌“黑夜的女兒,多少代了啊!到死方休寧隱心啊……”
風雨鈴聲震撼在天地間。
案幾上,一盞青銅豆燈寂寂冷置。燈盞約莫七寸之高,周身無紋無飾,燈沿圓潤,燈口淺淺,如碗口大小,燈身略粗,以食指中指緊握尚不能指尖相觸,燈底似燈口一半大小。
這盞青銅豆燈就這麽冷冷寂寂地安放在此,黑夜裏無人點亮。
冷月鋒芒,刺人心魄。
燈盞前頹坐地麵的男子久久低頭。
黑衣寬大,似很不合身;金紋銀紋,寫天地之貌;長發蓬亂,似久未整理;冷目空洞,藏深深怨憤;頹廢之態,似死屍出棺。
忽然從遙遙遠方蹚過萬裏,傳來冥冥所感,他驀然抬頭,空洞的眼裏刹那迸濺精光,如死而複活,灼亮的目光於月色更盛,無需燈盞亦可照亮四壁。
他緊緊盯著案幾上擺放的青銅豆燈,眼中精光背後的驚疑湧現於表麵,隨即又由慢而快地褪去,驚喜感從眼中噴薄而出,伴隨之,恨意洶湧。
那豆燈似乎也這般盯著他。
如奴隸般掙紮一會兒,他欲起身,卻不能,隻好以跪著的姿態得意地盯著豆燈“淩飛雪!淩飛雪!嘿嘿,淩飛雪還活著對嗎?死而複生啊!是我太愚蠢了,哈哈哈哈!三傾門難得一見的奇才,怎麽可能就這麽屈服了!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不止,竟猛地站起,趔趄幾步,至案幾麵前,雙臂按在案幾上,撐起頹廢的身體,低頭朝著青銅豆燈淺淺的、空無一物的燈口,深深凝望。頃刻間退卻一切憤怒,驚喜亦暗藏,萬古的悲愴化作淒涼眼淚。
“淩飛雪一定有辦法的,你等著……”他喃喃。
他癱軟在地,仰頭絕望地望著青銅豆燈,嚎啕大哭,如孩子一般。
這冷寂的歲月裏,除了他,這世上,還有誰被不甘地囚禁?抑或,都是心甘情願?
世世代代,鬥轉星移。不知覺間,風雲聚散變作了守墓的自語,天地成荒,長夜永恒。
千羽林。
三年麵壁,即三年無人打擾的清閑,三年暗中的修煉,加上三年的暗自思念。
對,這“無人打擾”,自然是不算上郜落霜的來回送飯。因為郜落霜再沒有問過她關於夜魄的事,可除了夜魄也沒什麽可說的,從林漣漪試探郜落霜的那天起,一個月內,二人還有話說,一個月後,便是連問候招呼都沒了。
江非雪自三年前來過一趟,探了探無垠和她的事,就再也沒來過。
無垠也沒有來過,不知是避嫌,還是為了他們的五年之約刻苦準備。林漣漪每每念及此,氣憤總是先於理解,隨即氣憤沉澱成了悲傷,退至心口一隅隱隱作痛,理解之意才占領神思,歎了口氣便去修煉了。
可惜在東林修煉不比北幽山方便,除了修煉前仔細感知四周有無人注意,還要防備修煉時有人發現星月光華的匯聚,若隻吸收靈氣又太慢,安全和速度,實在難以兩全。
所幸朱心的存在被魔神血認可後,即朱心被魔神血教訓過後,朱心也可以吸收天地靈氣,日積月累也是不小的收獲。若是林漣漪化為半蛇,朱心吸收天地靈氣可以更快。
三年後的林漣漪已能夠輕鬆駕馭蛇身,於人形和半人半蛇形之間變幻自如,亦能夠憑借對紅綢部分法術的記憶,在對朱心和蛇身的運用上稍加拓展。
林漣漪自忖若無封印的管製和東林的壓力,她對朱心的運用可以再進多步。
此外,在麵壁剛過第一年時,林漣漪於蛇妖族天賦上小有領略,化為半蛇時,可通過皮膚感知周圍世界。初得蛇妖族天賦時,林漣漪喜不自禁,這要是用在鬥法上豈不是占盡便宜嗎?
真正獲得這項天賦,與夢中感受大有不一樣。林漣漪閉目時猶可觀桌椅門戶,壺中淡茶餘溫不散,杯沿留下的唇印已失溫度;月光冷冷,照在窗上,窗上深淺縫隙因皎月輕灑而明晰可感;修煉者的屋院為防倒塌,皆以堅石築成,四壁竟也深淺粗糙。
因皮膚感知的能力,林漣漪可見從前未曾所見,於物之觀察實在細致到不能再細致,竟因此輾轉難眠了。變為半蛇,見常人所不能見,如置身另一個世界,感覺實在奇怪;變為人形,卻又如失了雙目一般寸步難行,又覺難以忍受。
如此苦惱,險些又被郜落霜看出些什麽。林漣漪花了數日,才勉強習慣蛇妖族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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