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別離
“如果我不能活著回來娶你,你便另外找個人嫁了吧。”無垠眸中黯然,哽咽地道。
“不,你不娶,我不嫁。”林漣漪掐著他身上新換的婚服,怨道,“萬寒徑好歹與我娘成了婚再走,你這樣走了如何對得起我?”
“我自認為不娶你才是對得起你……”無垠麵有愧色,底氣不足。
“又是你‘自認為’,我長這麽大,還要你樣樣替我決定嗎?不娶我,不許走,恐怕來日你若死了,我連殉葬的資格都沒有。”
無垠正要言語,林漣漪又接著道:“恐怕你飛黃騰達,另娶旁人,我何處說理?”
無垠緊緊抱著她,雙臂用力至她骨骼生痛:“糟糠之妻,我舍不得。吾妻林漣漪,你我雖無婚姻,然我們剛才是喝了合巹酒的,如果我活著,定回來給你名分。”
林漣漪幾乎絕望,周身漸漸無力,便是想要嚎啕大哭也沒了力氣,隻有省下些力氣,多問些問題:“你去哪裏?還要我等幾年?那裏有沒有像我一樣的姑娘?”
“佘夜潭,我回佘夜潭。佘夜潭的潭主佘晚舟事實上早已沒了大權,大權已基本為夢女幻瀾控製。幻瀾希望有一個人能夠製衡他,我被選中了。
“從千羽林離開後,我跟你說過,十年前佘晚舟命我進入千羽林,是為步步高升,最終作為千羽林西林的掌印人,甚至千羽林的掌門人。一旦佘晚舟在與幻瀾的爭權中勝利無望,我便率千羽林上下,攻入佘夜潭。
“如今我沒了於千羽林中高升的機會,佘晚舟花錢雇了渡愁的人前來殺我,此事已被幻瀾知曉。待我回到佘夜潭後,有幻瀾掌權,佘晚舟便不會輕易殺我了。”
林漣漪聞言驚訝,此時雙臂上的力氣也小了許多,她仍舊竭力地抓著他的婚服,幹流淚而不能再出聲,追問道:“你回到佘夜潭,會否急於見到……馮姑娘?”
“馮姑娘?”無垠起初不明,痛苦之中更花了些功夫理解其中意思,思考了一會兒後才明白過來,油然一陣心疼,笑得苦澀蒼白,“對,你和劉垣冽他們在錦衣城中遇見過她,還挾持過她。吾妻,你連她名字都不知道吧?”
“我不想知道。”林漣漪頭開始發暈,輕輕蹭了蹭頭,似要將關於她的記憶甩出腦袋。
提及那名氣質出眾的女子,她心頭之痛更深,仿佛有一塊傷疤重又揭開,還有人撒了些鹽上去。
“她叫‘馮綺鳶’,是佘晚舟掌中之寶,如你之於我一般。你方才的第三個問題,問的也是有沒有如你這般的女子,而非如馮姑娘這般的女子,應當心知肚明,我心頭不過隻有你一人罷了。
“好,那先說第三個問題,我肯定沒有這樣的人,即便有你這般的容貌、氣質,甚至相似的經曆,也不是你。”言及此,他忽地又落下一滴眼淚,道,“和我共過患難,一起年少輕狂的人,隻有你了。”
她經脈之中靈力流速越發緩慢,手臂已竭力,卻終究還是無力地放了下來。
無垠將她雙手也放在懷中,接著道:“至於第二個問題,我不知道。你爹做到了掌事,而後一步登天,至教主大位。恕我於情分於能力,不能打敗你爹。待我成為佘夜潭掌事,就真正娶你
入門。
“盡生、佘晚舟都惦記著你的鮮血,在此期間,你千萬要聽薑姑娘的話,一切小心行事。來日我前來迎娶,你若缺胳膊少腿,我也照娶不誤。
“所以保護好自己,日後讓人好好看看,我這個天煞孤星也是有絕色美女看得上的。”
林漣漪努力瞪著眼,隻怕閉上眼就困乏得不能再睜眼。她竭力抬頭,隻是身體已全靠無垠身體支撐。無垠將她扶正,幾寸之間,凝望她麵容,道:“漣漪吾妻,不會等你人老珠黃,必竭盡全力,早來娶你。”
林漣漪幹流著眼淚,臉頰之上一片淚痕,雙眼紅腫得遠不像一個新娘。
“吾妻莫哭。”見她流淚,他亦還是忍不住流下眼淚,道,“我送給你的手帕在哪裏?”
“物歸原主了。”第二次揭開這個傷疤,她痛苦不堪,卻即便知道此刻神情宛如妒婦,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要把這張麵容記在腦海中,來日若運氣不如娘親,真的等到人老珠黃,便主動去找他,管他見到她滿麵皺紋還願不願意認賬。
無垠聞言驚訝,又是思考了一會兒才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麽。他十指自發間落在她臉頰上,小心地按在淚痕之上,一點點按幹,隨即又有淚水落下,仿佛不盡的泉眼。
他四下看看,無所獲得,隻好麵帶歉意地柔聲道歉道:“當日沒有準備,手頭上也隻有馮姑娘給的那塊,便就這麽給了你。現在又是沒有準備,來日我娶你之時,一定記得另外備一方手帕。”
林漣漪輕輕點點頭,卻發現脖頸已支撐不住沉重的頭顱,這麽一點便向前倒去。
輕輕一碰,二人額前相觸,目光半寸之間,淚目相對,執手凝噎。
“吾夫,下次見麵,不許再拖了……”她哭求,近似於狂風暴雨之中,低矮樹叢間幼雛的哀鳴切切。
“一定。”無垠輕輕揉著她雙手,感受她雙手溫度漸變低涼,痛苦之中極盡不舍地叮囑一句,“還有一事,你手冷,千萬記得保護雙手。
“以後,就沒有人為你暖手了。”
“我知道……”她淚流滿麵,道,“你也得,好好的,不要太累了,如果,遇到強敵,不要,死撐……”
神思混沌,朱唇閉上。縱然心有千萬句,終究不能複叮嚀。
無垠緊緊抓著她雙手,沉痛如喪妻,正要閉唇不言,忽又想起一事,問道:“還有一個問題,漣漪,你喜歡什麽花?我們不要彼岸花,在給你的手帕上,要繡上你喜歡的花。”
林漣漪倒在他懷中,耳畔隱約飄進他的話語。撐著最後一絲清醒,她竭力張開嘴,以輕勝蚊飛的聲音含糊地道:“桔紅糕。”
無垠微微驚訝,隨即目中黯然,仿佛隨著她的昏迷,流落了最後的生機。他輕輕重複道:“桔紅糕。”
房間死寂,似乎連香氣也寂靜了下來。
他細嗅她發間幽香,如風雨中枯葉飄颻的零星話語回蕩在冷寂的空氣中:“桔紅糕,此花甚美。”
如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