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你還在這裏等死嗎？”良久，鹿羽頭頂傳來一個聲音。
鹿羽一怔，抬眼看去，逆著天光，一個戴著鬥篷身著玄衣的男子出現在漫天大雪中。再一環顧，原來那巨獸身上已經插著一把長劍，貫穿胸肺，倒在一邊一動不動。剛才因為過度緊張，他竟然忽視了周遭的一切聲響。
是他，一招斃命，殺掉了這凶悍的巨獸？
鹿羽一言不發，站起身來，想道謝，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嘴角勾出了一個感激又略帶歉意的微笑。多年不語，想必一般人都不會有耐心聽完他講話吧。
鹿羽站起身後才發現四肢麻木的厲害，仿若不是自己的一般。嚐試著往前行走兩步，雪地又濕又滑，他趔趔趄趄，險些摔倒。
言殊冷冷的看著艱難前行的鹿羽，道：“這雪怪一死，周邊的雪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會化盡，送死也不急在這一時。”
鹿羽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在沒過膝蓋的雪地裏緩緩挪步，竟逐漸走了有段距離。
言殊側身盯著這個看上去孱弱無比的少年，一時拿捏不準，他究竟是真的這麽弱，還是裝出來的？若是真的，他為何來這凶險之地送死？又是如何活到現在的？若是裝的，以命相搏，料定自己會從雪怪爪下救他，又意欲何為？
言殊正想著，隻見遠處倔強前行的少年又直挺挺的倒下了，不過這次再沒爬起來。言殊搖了搖頭，本想一走了之，但最終仍是麵色如霜的走上前，把凍成冰塊的少年橫抱了起來。
“不管你入輞川是何目的，在沒搞清楚之前，你還不能死。”言殊吹了聲口哨，放晴的天空中一隻巨型鳥盤旋而下。
此鳥狀如雞，鳴似鳳。時解落毛羽，肉翮而飛。能搏逐猛獸虎狼，使妖災群惡不能為害，乃神鳥重明。
言殊踏上重明，重明展翅而飛，飛往輞川更深處。
傍晚時分，鹿羽再次醒來，此時的他處於一個小山洞裏，洞口有大片樹葉遮擋，倒是難以察覺的好地方。
鹿羽詫異的盯著身邊的火堆，和火堆旁另一個活生生的人。自己似乎是暈了過去？難道又是眼前這個人救了自己？鹿羽甩了下暈乎乎的腦袋。
言殊瞟到他醒來，閉上眼睛開始調息。
不多時，窸窸窣窣的聲音自角落傳來。言殊不理會，繼續調息。
不多時，“哐當”一聲巨響，言殊的睜開了眼睛。
鹿羽此時已經梳洗幹淨，披散的頭發重新束起，成年累月的汙穢被一層層剝落後，剩下的竟然是清秀的仿若刀斧雕琢的五官，還有清澈安寧的一對眸子。
鹿羽手捧一瓢清水尷尬的看著盯著自己的言殊，不說話，默默咽下一口水。腳下一地的陶瓷碎片。
言殊無語的看著這一幕，他猜到了昏迷了一天的鹿羽是在找水喝，但問題是，誰會蠢到喝水把盛水的壇子打翻的幹淨？這下可好，儲備的淡水被他毀於一旦，連一口都不剩。
“出去。”言殊道。
鹿羽走出幾步，遲疑了一下，道：“你的……名字。”
言殊看著那對明亮清澈的眸子，心道，原來不是個啞巴，嘴上卻道：“不需要你報恩，走吧。”
鹿羽搖了搖頭，極認真的樣子，重複著：“你的……名字。”
言殊不再理會，閉上眼睛繼續調息：“你願意站著就站著吧。”
天光漸暗，火堆不知何時已經熄滅，鹿羽嚐試著撥弄了兩下，最後一絲火星也被他扼殺掉了。他摸索了半天，點燃了一隻有些受潮的燭台，燭光搖曳下，鹿羽端著燭台耐心的站在一邊。在他看來，言殊是太累了，才會不小心閉眼一睡就是兩個時辰。
就當鹿羽快要睡著時，言殊手中手印變幻幾下，雙手複歸膝蓋，睜開了眼，看見鹿羽還沒走，道：“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鹿羽端著燭台，燭光下，鹿羽的臉被勾勒的溫柔而明亮，仿若有包容眾生的姿態。想到這，言殊自嘲的勾了下嘴角，想什麽呢，不過是一個路邊撿回的毛頭小子，怎麽能和空桐相提並論？
鹿羽走向言殊，在他麵前站定，盯著自己已經露出來的腳尖道，有些尷尬。
言殊心下了然，故意道：“多餘的衣裳是沒有了，想要的話，自己去獵獸皮啊。”
鹿羽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於是端著燭台，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言殊盯著他的背影，皺著眉，搖了搖頭。
青鹿道宗，萬象殿。
“你們都下去吧，四位長老，還有你，留在這。”天尊坐在主座上，淡淡吩咐道。
底下的弟子們紛紛告退，在心裏都由衷敬佩，今天出了這麽大的事，還被那妖徒跑了去，天尊在天下人麵前失了顏麵竟還能如此沉得住氣，不愧是青鹿道宗的天尊，臨危不亂，不怒自威，估計留下來的那幾位有好戲看了。
“交代吧，你當年為何要對鹿遠痛下殺手？”天尊語氣不容置疑道。
鹿鳴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天尊……天尊，弟子罪該萬死，當年一時鬼迷心竅，被奸人挑撥，說那鹿遠處事不公、因私廢公，弟子一時激憤才……才犯下此等大錯，弟子罪該萬死啊！”
五長老聽到此處已經老淚縱橫，瞌上了渾濁雙眼，喃喃道：“原來真的是你！孽徒啊孽徒啊……你說，鹿遠何時處事不公，又何時因私廢公過？！”
鹿鳴冷汗涔涔，拿袖子慌張的抹去後道：“鹿遠師兄格外偏袒小師弟鹿羽，是五峰人盡皆知的事，弟子不過聽奸人挑撥，說……說……”
五長老拔劍出鞘道：“孽徒，還不趕快交代，我倒是聽聽，你究竟是聽信了什麽讒言，才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鹿鳴故作驚恐的說：“弟子……弟子聽說，大師兄又斷袖之癖，與鹿羽師弟關係非同一般，平日裏經常把鹿羽師弟一人叫去住處修習道法。”
其他幾位長老聽聞此言都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