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通幽人
碧空如洗,萬裏無雲。湖麵平整如鏡,與天空倒映,一片青藍。
昨日是九月末,今天便跨入十月,秋意好像頓時便深了幾分,風也更涼。
楚月小築水榭之前,楚尋盤膝席地,周圍似有絲絲縷縷的玄氣環繞舞動,最後隨著他的呼吸,盡數融入身體。
許久,楚尋緩緩睜眼,一抹精光閃過,收勢站起。
“開玄中期。”隨意打了幾套拳腳,楚尋明顯感覺到有所動作之時,天地玄氣的附著量,要比以往渾厚許多。
今日是從辰王府回來的第二天,解決了所有事情,楚尋的心思自然要全部放在玄修上,畢竟眼下還有一個固玄巔峰的青玄子在等著他。
兩年之約,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楚尋雖自信,但卻不愚蠢。他能以遠超常人的速度修行,那青玄子被譽為青霄國三大天才,也定然有過人之處。
所以,懈怠是絕對不可的,畢竟他們二人之間本來就存在著從開玄到固玄的巨大差距。
楚尋拂去衣物上沾染的灰塵,這已是今日的第九輪,凡事要懂得適可而止,過量過度並有時很可能帶來負麵後果,所以該休息片刻了。
極目遠眺,湖麵被陽光映射,波光粼粼。
遠處天空,一個小白點慢慢飛來,當是一隻信鴿。
那信鴿須臾後飛到此處,見楚尋伸手它便落於手掌。撫了撫潔白的羽毛,楚尋將綁縛在信鴿腳裸的紙筒取下。
看信鴿來時的方向,想必是從胡萬那裏而來,其內容無非就是最近幾日赤鐵礦場的巨細。
楚尋展開閱讀,片刻後淡笑點頭,據信中所說,赤鐵礦場在胡萬和四劍奴的經營下,已然步入正軌,每日都會有巨量流水出入,無需多久,便可擴充作大。
此事是好消息,不過除此之外,卻還有一個消息。
信中胡萬言辭焦急,說的是大皇子回朝一事,楚尋曾得罪熙公主,在胡萬看來,近期大皇子很有可能會對楚尋發難。
“據說大皇子外探星河,如今回歸,不知是否帶回一些線索。如有機會,我當前往拜訪。”楚尋並不在意熙公主一事,他更關心的星河之謎。
據他了解,大皇子為人剛正,極得百姓愛戴讚頌,雖不刨除他身為大哥為妹妹出氣的可能,但在楚尋看來,這也是人之常情。如他真的找自己麻煩,就事論事便是。
況且,大皇子回朝必有諸多事務需要處理,就算他真的有心發難,短時間內也抽不出身來。
“眼下無事,我也該趁此空閑,去把大掌櫃交代的任務辦了。”楚尋從須彌戒中取出紙筆,寫下一些關於赤鐵礦場的囑咐,還有皇子之事不用胡萬憂心,將信箋綁好,便將那信鴿放飛。
回房簡單收拾一下,又跟楚嫣然等人交待一番,楚尋直接上路。
大掌櫃交代的任務是去皇城尋找一個叫做“通幽人”的人物,此人隱藏在鬧事之中,頗有大隱隱於市的意思,想要找他,不知是否容易。
不過,楚尋卻鐵了心的必須找到此人。一是因為大掌櫃的交代,二是因為他隱約感覺,自己的身世之謎,此人也許能略解一二。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從未見過通幽人,在此之前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但不知為何,便似有一種冥冥注定之感,始終讓他認為,此人能夠給予自己幫助。
臨近中午時出發,來到皇城已是下午時分,楚尋走過幾條街道,發現有不少人對他評頭論足,想來是因為剛剛奪的冶器大比頭籌,前幾日又把動靜鬧的太大,已經有很多人對他印象深刻。
尋了個偏僻之處,從須彌戒中取出易容之物,簡單整理一番,再出現時,楚尋已變成一名黑臉青年。
如此一來便沒人識得,也不再走過哪裏都引起些許轟動。
沒有想象中的曲折,按照大掌櫃的交代,楚尋一路打聽,很快便來到目的地。這裏是一片很清冷的小巷,街旁路角隻有幾夥擺攤的商販。此時夕陽漸下,落日餘暉灑在他們的臉上,懶洋洋的,似乎馬上就準備收攤。
視線沿著巷道延伸,在那巷道盡頭處,落著一個小小的包子鋪。
包子鋪僅由幾屜蒸籠和一杆矮小的招牌旗幟組成,旁邊是一位正在緩緩拉動風箱的老者,火苗旺了,籠屜中很快便散出香噴噴的氣息,幾縷白霧渺渺升起,一切都是那麽安靜祥和。
楚尋眯了眯眼,緩步向那裏走去。
盡管不太相信,但他的的確確看到了包子鋪旗幟上所繪著的圖案,正是與大掌櫃交代下來確認通幽人身份的圖案一致。
通幽人?這聽起來就很是玄秘的名字,竟是眼前這位白發斑斑的老者嗎?
“老伯,能來幾個包子嗎?”楚尋晃到老者麵前,問道。
“你來了,大掌櫃可還安好?”老者並沒有看他,仍在兀自拉動風箱,幽幽開口。
楚尋一怔,自己還沒表露身份呢,他是怎麽知道的?
“唉,數年沒見了,也不知他現在過的如何。”老者自顧自的歎了一口氣,隨後卻又自嘲般的笑道:“看我這老糊塗,人家可是堂堂客棧大掌櫃,哪有我操心的份兒。”
這都哪跟哪啊?
楚尋聽得雲裏霧裏,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怎麽聽起來老伯和大掌櫃有舊?”楚尋笑問,但心裏的台詞卻是:怎麽聽起來滿滿的都是基情呢……
“有舊?唉……何止有舊啊。”老者原本蹲在地上拉扯風箱,歎過這口氣後便抬起頭來,“若無重大變故,他絕不會想起我來,小家夥,說說吧,來這裏想問什麽?”
“莫不是這人和大掌櫃之間還有一段孽緣?”楚尋暗自嘀咕一句,但當他與老者四目相對的時候,無論是神情還是心理,立刻便肅穆了起來。
那是一雙似乎能夠洞穿輪回的眼,盡管他臉上溝壑縱橫,額前鬢角也都白發叢生,但隻是那雙眼,就仿佛有無盡的玄妙,應和著這些歲月刻畫下的痕跡,讓人不得不心生敬意。
“你的包子。”
在楚尋愣神間,老者已經從蒸籠中取出幾個大肉包,用油紙包好遞給楚尋,而後便轉出小巷,不知欲意何往。
“老伯等等我!”楚尋趕緊追了上去,至於那包子,則是被他小心收到須彌戒中。
他有種感覺,這包子上寄托著深沉厚重的情感。不是對自己,而是祈盼有一天能夠通過自己之手轉交給那遠在天邊數年未見的人。
一路無話,老者在前頭悠然而行,楚尋在後麵緊緊跟隨。
之所以要這麽說,是因為那老者仿如閑庭信步,但每邁出一步,卻赫然便是數十丈之遠。可落在楚尋眼裏,又好像步履蹣跚那般。
就這樣行了不知多久,皇城中的喧囂漸漸被拋在身後,老者終於在城外一麵小小湖泊前停了下來。
“小家夥,如果我猜的不錯,他該是想問有關末世的事情吧?”老者麵朝湖心目光悠遠,不知在想些什麽。
“末世?”楚尋沒聽大掌櫃提起過這個詞。
然而,老者並不在乎楚尋反應,自顧自歎氣道:“唉……末世降臨,動蕩必起。回去告訴他,這一次不同以往,如能獨善其身,還是盡量別參合進來的好。”
楚尋聞言一怔,在他心目中,大掌櫃共有三重身份——
第一,授業恩師。
第二,客棧大掌櫃。
第三,青霄國玄修至尊,神海境大圓滿的存在!
可,即便是這種實力,竟然還盡量別參合進來?那末世來臨,青霄國將會遭遇一種何等可怕的動蕩!
“老伯,末世到底是什麽?”楚尋忍不住問道:“莫非是天崩地裂,星河隕落?”
哪知,老者聞言卻是輕笑一聲,摸了摸楚尋的腦袋,道:“小家夥,你從哪聽來這些無稽之談。末世並非世界末日,但它的可怕之處……”
說到這裏,老者突然幹咳了兩聲,“差點說多了,末世到底是何種狀態,你就別再過問了,有些話我說不得,你更聽不得。”
“這樣,你回去告訴他,末世將會在明年秋冬交替之時開啟,早做準備吧。”
“可是老伯,你不說明白末世到底是什麽,又要大掌櫃如何準備呢?”不甘心的追問了一句,此刻別說是大掌櫃交代的任務,就連楚尋自己的心裏也被好奇塞滿。
“說不得啊……”老者輕輕搖頭,旋即再度長歎一聲,道:“末世說不得,至於那準備……在末世來臨之前,離開九州大陸吧。”
離開?
楚尋徹底懵了,在此之前,他始終覺得,九州大陸青霄國最強,而客棧更是這青霄國的天。無論是辰王府也好,亦或是青霄皇室也罷,他們也都隻是地而已。
地雖廣袤而凝實,但卻遮不住天。所以青霄國,客棧最大;九州大陸亦是客棧最大;大到橫亙寰宇,大到永世長存。
但現在,通幽人竟說讓大掌櫃早做準備離開九州大陸?難不成那末世足以遮天?更何況……離開後又能去哪?
“天大地大,無有盡頭,你眼中的天,不過隻是九州的天罷了。”
似乎看穿了楚尋心中所想,老者遙望天際,像對著楚尋,也像是對著另外某人,幽幽開口。
坐井觀天!
星河之謎他略有耳聞,但歸根結底還是對這縹緲玄奧並不是很相信。
但這一刻,楚尋平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知。原來,九州大陸真的並不是整個世界。原來,在這九州之外,真還有著無邊無際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