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約而同
大家七手八腳的把老太太扶起,鮮血灑在她的胸前和白發上,格外悚目驚心。嘎嘎,嘎!好幾輛車幾乎是同時停下。大家小心翼翼地把老太太扶進一輛吉普,一個年輕的警察跟著坐進,嘎!吉普急駛而去。
剩下的中年警察則看看吳剛,掏出了本子和筆:“小夥子,說吧,怎麽回事兒?”
再抬頭,揮揮手:“大家忙自已的,忙自已的,散了散了。”
圍觀者便紛紛散去。還沒回過神魂的吳剛,仍呆頭呆腦的騎在飛鴿上,機械的問答著警察提問。腦子一直亂哄哄的的吳剛,似乎仍騎著名車在瀟灑的飛翔。手指一動一撥,叮當!
警察生氣的將他一拎。
“下來!什麽態度,還騎著這勞什子幹什麽?告訴你,你的態度很不端正,這樣對你隻有不利。說下去,什麽名字,職務,哪個單位的?”
真看不出來,個頭不高的中年警察力氣驚人。
被拎下飛鴿的吳剛,做夢一般站在堅實而發燙的水泥地麵上,東倒西歪,機械的緊緊盯住地上那一灘鮮血:“吳,吳剛,科,科員”
撲!警察猛然合上小本子,威嚴的瞪起眼睛。
嚴厲的喝斥道:“你老實點,我還嫦娥呢。說!名字,職務,哪個單位的?”
“吳,吳剛,科員。唉,這是我的工作證。”吳剛見警察憤怒的擰起了眉頭,下意識的一躲閃,掏出了工作證:“請,請看,我真是叫吳剛。”
警察氣哼哼的一把抓過,撲撲撲的翻騰著,喃喃念著:“食品公司業務科科員吳剛。”
臉色稍好一些,同時咕嘟道:“真有姓這名兒的?五大三粗,卻取了這麽個雅名,一準爹媽給取名時吵了嘴。”將工作證一收,夾在自已的小本子裏,威嚴的望著吳剛:“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
“知道!”已清醒過來的吳剛,沮喪的垂下了頭。
“知道就好,現在要馬上通知你單位,老太太正在醫院搶救呢。電話多少?”
“889765。”,警察揚起了手中的呼話器:“總部,給呼這個電話,889765,嗯,姓吳,叫吳剛。怪名兒?對,我也說是怪名兒,聽這怪名兒就不正經。嗯,好,我等著。”
幾分鍾後,呼話器響了。
警察忙將它湊攏耳朵:“嗯,什麽?不歸他們管?等一下。”
一擰眉,對吳剛怒目而視:“還敢撒謊?你不是說自已是食品公司的嗎,人家怎麽回答不歸他們管?快說實話!”,吳剛慌了,語無論次:“借調,我借到了區商業局,不,區食品公司,不,區商業局業務科,不,”
“電話!”
警察惱怒地望望頭上的太陽,抹一把額頭的汗水,一邊解著風紀扣,一邊大喝:“電話!”“
,警察簡直氣瘋了,憤怒的瞪著他,跺跺腳,一麵開叫:“總部,請打這個電話,887453,不,887454,不,都可以打,都可以打。”
還好,終於撥通了。
警察這才消了氣:。
“唔,區商業局嗎?你局一個叫吳剛的員工騎車撞了人,現正送到醫院急救,請你們立刻趕到醫院。哎,記得帶錢啊,帶錢啊,要繳款的。哪個醫院?慢點慢點,我給問問。”……
吳剛一直呆若木雞的站著,那輛闖禍的飛鴿,仍然光閃閃的蹲在地麵。
隻是它的前車輪沾著一長溜血斑兒,在灼熱的陽光下,發出暗紅色的光,宛若一個血勾的大驚歎號。
當當當!一陣悅耳的鍾鳴傳來,接著是鬧哄哄熱騰騰的響聲,不遠處的僑光中學放學了。不一會兒,三三兩兩挎書包的中學生,嘰嘰喳喳的越過了吳剛身旁,匯成一條花花綠綠年輕的河流,在公路上喧嘩滾動。
瞅著望著,吳剛鼻子一酸,忽然想哭,他不知道自已究竟是怎麽了?
這天,這地,這奔瀉的河流,這鋥亮亮的飛鴿,甚至於窄小的十三平方米和老婆,還有那討厭的水剛和故作清高矜持的冷剛,自已還能看到嗎?
傍晚六點半,太陽斜懸在半空,嫣紅的光輝毫不吝嗇的灑滿大地。
遠遠望去,翠綠的山戀,蜿蜒的公路,高低錯落的房屋和三三兩兩的人群,都像光海裏的魚兒,或靜止不動,或搖尾唼喋。
越過幾迭房頂,一麵紅旗淩風飄揚。
還有隱隱約約的歌聲傳來:“你的聲音,你的歌聲/永遠印在我的心中/昨天雖已消逝,分別難相逢/怎能忘記你的一片深情/”……
“吳剛啦!”
“阿兵啦!”
吳剛拉拉副科長的右手,打量著他。隻見精瘦中等身材的阿兵,換了一件短袖淺藍暗花綢衫,一條綢花手絹的半隻角,露出襯衫口袋。
下身穿一條藏青色直管褲,褲管狀如喇叭,儼儼地蓋住擦得鋥亮的皮鞋。
最醒目的是,右手腕上戴著塊嶄新的上海牌手表,一拉手閃閃發光……
“愛國華僑啊,阿兵,真有你的。”吳剛又拉拉他,沒想到前額突出,眼眶深凹,麵孔幽黑,狀若猴猿,以一嘴拗口的“啦啦啦”常讓人發笑的副科長,打扮起來居然也像模像樣。
“一般般啦,要認真啦,進去啦。”
阿兵得意的笑笑,抬腕看看手表,又抬頭瞅瞅太陽:“這兒和我們廣東一樣的啦,熱熱的啦,悶悶的啦。”
阿兵,30多歲,廣東潮洲人。
吳剛至今不知道他姓什麽,為什麽舍近求遠來到內地?
但阿兵的效率和能量,卻是全局皆知。僅吳剛就知道,商業局屬下的各單位,比如食品、百貨、水產什麽的,其物資和外銷,全是阿兵在調運安排。
前年,也就是80年吧。
那些年前的茫目瘋狂和不計後果,導致本是產豬產糧基地的本市,出現了肉食品供應短缺,意見紛紜,民怨頓起。
一幹領導緊急碰頭磋商無果,呈絕望之勢。
這時,區商業局李書記和王局長,卻主動請纓。
二領導提出了,“給三天期限,讓我們試試!”的請求。市裏大小領導當然一口答應;市委書記和市長,還拍著二人的肩膀承諾:“老李老王,這個急難真解決了,你倆就是為黨和人民立了新功;我們看啊,進市商委應該沒有問題。”
會後,局領導緊急電話打回,阿兵凡科聞風而動。
沒用三天,在第二天下午就傳來了好消息。
廣東潮洲市發揚愛國主義和集體主義精神,在自已都很困難的情況下,調撥庫存凍肉三千噸,以最優惠的到岸價,支援本市,集裝廂已起運……
燃眉之急解了。
市委書記和市長的承諾也兌現了。
區商業局二位領導,都榮譽進入了市商委領導層。可這時卻出現了不愉快。原來市領導不知從何渠道得知,此事全係阿兵副科長鼎力所為。
於是,一紙請調令飛到了李書記案頭。
於是,一向視大局為重俯首帖耳的二位局領導怒了,拍案而起,團結一致,以致去市商委委員職務要挾,誓死不放阿兵!
當然,阿兵至今仍留在區商業局。
可神秘阿兵,從此卻更加神秘。
“我的情愛,我的美夢/永遠留在你的懷中/明天就要來臨,卻難得和你相逢/隻有風兒送去我的一片深情/隻有風兒送去我的深情/啊”
“一般般啦,要認真啦,進去啦。”
阿兵眼睛閃閃發光,看得出,他等這場舞會,已經等了很久啦,急不可耐啦。
可吳剛卻不著急,確切的說,大個子吳剛音樂細胞不多,喜歡聽歌,卻對舞什麽舞的沒多大興趣。不是有句成語“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麽?
老婆雖然也喜歡聽歌,時不時的哼哼:“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喲/十八歲的哥哥呀坐在河邊”,僅此而已,對於跳舞之類,卻如躲災禍,避之避之。
老婆的鮮明態度,自然讓本就對此無多大興趣的吳剛,更加索然無味。
不過,現在的他倒是發現了一個新大陸。
就是平時不多見的美女們,現在不知什麽地方突然冒了出來?瞧吧瞧吧快瞧,一個,二個,三個,雖然個個佯裝得若無其事,閑散遊蕩,卻不約而同的搖了過來。
然後,慢騰騰擦過吳剛和阿兵的身旁,慢慢走進了後麵那一扇不起眼的大鐵門。
吳剛當然知道她們進了何處。
可水剛一直沒出現,自已如果貿然帶著阿兵跟著走,是進不了地下舞廳大門的。“一般般啦,要認真啦,進去啦。”
阿兵著急的催促著,一麵掏出顆水果糖,剝了扔進自已嘴巴。
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散開,又一顆扔過來,砸在吳剛胸脯。
吳剛雙手一攔,撿起,一個極漂亮的女孩兒,不,應該是個中年婦女,夢似的掠過他身邊,碎花布裙掃到了他的腳踝,留下一股很好聞的淡香。
突然,吳剛緊張的拉拉阿兵,二人將身子斜斜,扭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