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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寒雨連江 下

  雲篆隻得道:“我還沒有想清楚,我以為,也許他在,會壞事。”


  古硯就陪著雲篆,默默地坐在船中,那秋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大船冒雨行了一陣,途徑九江的時候,隻見碼頭上停了十幾隻船,在江上一字排開。


  古硯見此情景,道:“怕是來者不善,我去叫陳二叔來。”


  陳墨正在船艙裏手裏捏著一封信冥想,他那夜闖入神農山莊理事廳神農軒,見了這封信便驚慌失措,以致於失手打破了案上的花瓶。此刻再看這封信,他雖然不再慌張,但是還是難以置信。聽見古硯的敲門,翻身起來,把書信藏在隨行的行囊中,出了門。


  陳墨走上船頭,見江上船連在一起,船上掛著旗子,大寫著一個字“玖”。陳墨抱拳道:“在下姑蘇留雲莊陳墨,見過九江幫眾位好漢。途徑寶地,望貴幫薛幫主行個方便。”


  船上一個首領模樣的正是九江幫舵主亓玉符,亓玉符見是留雲莊的人,抱拳道,“原來是陳大俠,在下九江幫亓玉符。”罷,便伸手拿著一麵藍色的令旗,高聲喊道:“撤出一條水路,放行。”


  陳墨高聲謝道:“多謝亓舵主高抬貴手,亓舵主若是下江南,千萬到我留雲莊坐坐。”


  江上船撤向兩岸,大船浩浩蕩蕩地拐向東北,行出贛北。


  亓玉符身邊跟著剛剛升為舵主的陳豫章。陳豫章問道:“幫主吩咐要攔住大江,不放任何船隻過去。大哥,你怎麽要放他們出去。”


  亓玉符知道這次行動是九江幫收了錢要捉拿華山派,瞪他一眼,道:“剛才那個可是號稱‘筆墨紙硯’的四大護衛之一的陳墨,江湖地位不亞於幫主。留雲莊,江湖勢力非同一般,九江幫得罪不起。”


  陳豫章口中答著:“甚是,甚是!”但心裏卻不以為然。


  大船過了九江,幾道水上防線都不攻自破,陳墨負手立在船頭。雲篆和古硯,見陳墨不過隻是報上名號而已,那九江幫就一路放行,心裏十分敬佩。雲篆道:“陳二叔,沒想到別人這麽肯賣你麵子。”


  陳墨伸出手指彈彈卓青颺的腦門,道:“不是我的麵子,而是留雲莊的麵子。你還是回去好好練功吧。等練好了功夫,別人也都不敢擋你的去路。”


  古硯道:“就是,每次都還要我保護。”


  陳墨也伸指彈古硯一下,道:“你也一樣,別偷懶。”


  行到傍晚的時候,大船才過了望江,船老大擔心觸礁,不敢夜間航行,隻得泊在一個江流不疾的江灣,整治了酒菜,供大家晚餐。青螺還是沒有出門,雲篆讓古硯端了飯菜送去房裏。


  過了一會兒,古硯出來,對雲篆道:“看她神色,似乎沒有胃口,食不下咽。”


  雲篆隻得親自敲開青螺的艙門,見她神色淒楚,道:“青螺姑娘,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做了這些飯菜,你好歹吃一點吧。你這個樣子,秦伯伯在有靈也不會瞑目的。”


  雲篆提及秦霄漢,青螺不覺之中,就又流出了眼淚。青螺道:“秦伯伯,待我如同親生女兒。我梅家欠他的實在太多了,我生而有愧。”


  雲篆見她哭得傷心,便拿出手帕替她擦擦眼淚,道:“別傷心了。你有什麽心裏話,不妨對我。”


  青螺孤身長大,母親也於自己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身邊隻有秦霄漢和忠叔兩人照顧,成長的十幾年承擔著家族深仇,肩負著雪恨的重任,聽了雲篆的安慰,更是淚如決堤,一邊抽泣,一邊了瀟湘門慘遭屠殺的過去。雲篆這才知道秦霄漢隻是梅家的一個仆人,但麵對如此慘狀不離不棄,真是忠義之人,把手帕塞給青螺,道:“我也比你好不到哪裏去,從我就沒見過我娘。我雖然還有父親,但是我的父親對我太過嚴厲,常常是這也不許,那也不準,我生活得沒有一點自由。長到這麽大,我這還是第一次離開姑蘇城。家裏雖然有管家、仆人、護衛,但除了古硯,沒有一個能的上話的。家裏人都是冷冰冰的,我孤苦長大,暗地裏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著便哭了出來。

  青螺見他如此,把手帕扔給他,道:“你這人真是的,你的父親健在,又有朋友,你要多多珍重才是。”


  雲篆道:“你是哪裏來的夫子,自己都不懂得珍重,還敢來指教我。”


  青螺知道他是暗指自己沒有吃飯的事情,隻得道:“我這就吃飯,我會好好保重的。”


  雲篆笑笑,道:“這裏的飯菜不可口,等我們明早出發,到了前邊的碼頭再好好吃一頓。”


  青螺道:“這些飯菜挺好的,我能吃得下,你不必擔心。”


  雲篆這才走出門,他長舒了口氣,陪一個傷心的人流眼淚,也許已經將那扇關得嚴嚴實實的門推開了一條縫,再使點勁,便可以徹底打開了。雲篆在船艙坐下,讓古硯研磨,提筆寫字。


  青螺吃了晚飯,送出碗筷,見外邊秋雨已住,驀然有些微寒,雲篆一襲單衣秉燭坐在艙內,正在寫字,道:“你在寫些什麽?”


  雲篆放下筆,道:“青螺姑娘,我剛才聽了你的講述,心中十分感慨,所以代你寫了一篇祭文,略盡哀思。寫得不好,你可不要笑我。”


  青螺接過來一看,隻見三張紙上,行書寫就:

  洞庭之北,君山之南。瀟湘人氏,秦門霄漢。


  生於亂世,身死於奸。隕星墜地,魂魄歸。


  經年往事,回首不堪。哀毀骨立,意緒難安。


  梅家遭難,飽經憂患。父母離世,風刀霜劍。


  生死未卜,長兄澹煙。青螺不幸,孤於幼年。


  多賴秦父,幾多照看。廿歲春秋,十載暑寒。


  粥飯絲縷,物力維艱。一息波折,風雨如磐。


  苦了丹心,彎了雙肩。蒼了青絲,老了容顏。


  君之品格,光風霽月。君之俠骨,嶽峙渟淵。


  養育之恩,深若江川。忠義之名,氣衝霄漢。


  溘然長逝,情思闌珊。再喪考妣,泣涕淚漣。


  痛徹肺腑,肝腸寸斷。力盡神危,魂消魄散。


  紙短情長,筆拙意遠。在英靈,安息長眠。


  夕照萬裏,梅香不斷。伏惟尚饗,沉夢故園。


  陰陽永隔,日夜牽念。多佑兄妹,早日團圓。


  青螺讀罷,對雲篆,既感激又仰慕,道:“你真是盡心。”


  雲篆道:“我讓古硯去準備了一點酒菜,我們就登岸,朝著你的家鄉拜祭秦伯伯一番,也算是你的孝心。”


  當下雲篆、青螺、古硯便下船登岸,找個避風的地方,擺了酒菜,青螺跪倒,哭頌祭文,燒了紙,算是了了心意。三人便往船上行去,青螺道:“不知道卓大哥脫險沒有。”


  雲篆道:“卓大哥身手不凡,肯定沒事的。你不要杞人憂了。”


  忽然古硯捂住兩人的口鼻,隱身在長草中間,抬起下巴示意前方。雲篆和青螺看去,隻見一人頭上戴著黑紗鬥笠,拄著一根巨大的鐵杖,沿著江岸飛步東去。


  那人行去一陣子,三人這才從草叢中鑽出。雲篆道:“那是什麽人?”


  古硯道:“不知道。不過看他身法怪異,武功肯定比我高出許多。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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