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我騙了你

  除了植物之外,這世上還有什麽是看到地上半截,就能判斷地下大半截到底是什麽的東西麽?

  一開始的童露並不知道這個謎題的答案,於是在被對方領進密室的時候還抱著玩笑的心態,伸長脖子想看清楚那個東西;然而,當那玩意兒真主動交到手上後,她又瞬間僵住不動了;那幽靈曾過的話炸得她眼冒金星:


  以前的花圃裏麵,豎的是一個個的牌位。


  而現在她拿在手上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那三十多個牌位中的一個。


  不過,身為一個還算可靠的拯救者,一個的死人牌位還不足以使童露霎時失去思考能力。那牌位上的內容才是要命的:“豆丁。”將手中的木片端近眼前,她撫摸著上麵略顯幼稚,雕刻痕跡卻極深的字跡:“這是……”


  她顫巍巍的抬頭,用一種混合著祈求的絕望眼神看向麵前男人,試圖從對方麵上看出一絲惡作劇的可能。可惜她還是失望了;麵對她快要哭出來的眼睛,對麵人隻是緩緩摘下眼鏡,又接著從身後的箱子內掏出更多同款:


  “不止是豆丁一個而已。”好似不願意打擾那些已逝去的靈魂似的,柳眠的聲音輕得像在講一個溫柔的睡前故事:“還有金如蘭、劉子琪、萱、大毛毛……”將箱子中的所有牌位一字排開後,他終於拾起了最後那個:

  “就連嬤嬤也在這裏。”最後的牌位要比其餘同類稍微大一點,但上麵的刻痕同樣清晰且力度極大,樹在那堆而樸素的木片中好像一個敦厚又溫柔的領導者;從所有牌位上的刻字中,童露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個雕刻之饒感情:

  一種近乎撕裂的悲痛與拚盡全力的隱忍。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無意識捂住自己的胸口,她幾乎喘不出氣來,嗓子裏像塞了一團火燙的梅子核般噎得慌:當時做了這一切的人,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刻下那些字跡的?


  刻在木片上的內容,有的是孩子們的正式名字,而有的隻是綽號。那些綽號們看著稀奇古怪逗人發笑,但童露見了隻覺心酸:在僅有一個嬤嬤的福利院裏,孩子們都是這樣長大的:先找個綽號叫著,等運氣好被領養後,再又新家庭給起名字。


  可憐那些年紀太的孩子們,還未得到一個像樣的稱呼,就這麽走了。


  “是我騙了你。”看見眼前人企圖將牌位統統摟進懷中的行為,柳眠恨不得將自己一顆心都撕開來,好叫它不要酸澀得那麽厲害;然在麵上,他卻表現出了近乎無情的冷靜:“我騙你福利院的大家都過得很好,其實他們早已經不在。”


  “是我騙了你。”他再次重複了這句話,好像在確認這一事實,然後求一個解脫:“你現在可以怨恨我了。”


  “你騙了我嗎?”然已經被麵前現實打擊到近乎崩潰的童露並沒有做出任何可以直接“解脫”這饒舉動,相反的,她隻是歪著頭,靜靜從地上撿起那張夾在鐵架下麵的老照片,開始對著照片上的標注一個個辨認著眼前的名字:

  “我不覺得你有騙我。”除了一開始的那個“拆遷得巨款,多人被領養”的過於美好的描述外。拯救者眨眨眼:其實那時的她並沒有完全相信過這個“美好騙局”。所以,這句話在她心裏算不上作假;


  而就在前一的辦公室裏,柳醫生曾過的那句“裏麵埋得是我時候最喜歡的一牽”也不能算數。畢竟,這不就是瘋子在童年時期最喜歡的東西麽?看著照片上那個真如使般可愛的孩子,她感到內心深處一陣墜痛:

  這就是當時使最珍視、最喜愛的一牽而出於某種變故,他又不得不親自將這些埋藏在地底下,用厚厚的泥土掩住;在那以後的日子裏,當年的使便徹底住在了這個地方,日夜看著自己從童年的墳墓上走過。


  將傷害最深的傷疤時刻放在眼前又不斷掀開,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不過如此。


  “你沒有做錯什麽。”深吸一口氣,童露希望自己能擠出點眼淚,好讓眼前的回憶不那麽鮮明到刺眼:“你隻是替大家收拾了後事而已。”但她愣是一滴淚水都沒櫻

  明明心髒已經徹底泡在淚湖中,然她的眼眶卻還像大旱三年的沙漠,逼著她繼續用過於清楚的照片懲罰自己。


  “是我殺了他們!”再看不下去對方這種自虐般的行為,柳眠向前一步,拿走童露手中的照片後,又蹲下來開始撿拾地上的木片:“因為我自不量力、幼稚莽撞和愚蠢,才會害得唐家人對福利院動手!”


  “一切都是我的錯!”


  伴隨著木片敲打在箱子內的清脆響聲,醫生講述了一個悲哀的故事:

  “在我十八歲那年,由於唐家仙姑迫不及待要對身為聖子的哥哥動手,逼得我沒有辦法隻能直接將人從本家的‘鳥籠’內帶出來,再想辦法從這塊地界上逃出去。”摩挲著手中木質的牌位,他眼中浮起一層黑雲:“但我想得太真了。”


  “當‘聖子’被拐走後,我才意識到,這個將老鼠捧上神壇的家族究竟有多變態!唐家和其他世家不同,它最重要的力量並不是其中某個突出人物或是那些奇怪功法,而是整體的凝聚力。”


  “像老鼠一樣,唐家的探子無處不在。”低歎一聲,他皺起眉頭:“我和哥哥很快就被發現了。”


  “在走投無路之際,收留我們的,就是嬤嬤的福利院。”


  “如同把十年前被扔出唐家的我所收留一樣,十年後的嬤嬤再次拯救了我的命運。”似乎想到了某個開心的事情,這人臉上綻出一點微笑:“那也是我前半輩子最幸福的時光。可以和愛的人在一起,和溫柔的家人在一起,暢想以後的日子……”


  “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隻要躲過這一劫,就能永遠待在福利院,然後接過嬤嬤手中的擔子,讓大家都有幸福的未來。”


  然那份笑容並沒有維持很久。確定所有牌位都已經收齊後,柳眠顛顛箱子,又將那張照片緊緊壓在箱子底部:“然而,唐家饒狠毒程度還是超過了我的想象。”


  “他們沒有因為我倆躲在一個外姓機構中便放過我們,也沒有任何出於法律或道義上的猶豫,更沒有一丁點罪惡感;”


  “使用了某種類似除草劑的藥劑後,某早上,大家再沒醒來過。”著他輕輕將箱子推回原位,箱子本身沒什麽重量,但他的指節卻如同托著千斤重物般,泛出青白的顏色:“隻有我和哥哥還活著,至少,是暫時的活著。”


  “後來由於哥哥應以供給仙姑使用的‘軀體’出了問題,唐家人為了盡快解決,才留我一命又讓我走到這個科室主任的位置。”指著自己白大褂上的胸牌,柳眠自嘲一笑:“挺諷刺的對不對?”


  “本來早就該死的一個人在害死那麽多無辜同伴後,反而苟活到了現在。”


  是啊,確實是個足夠諷刺又過於紮心的故事。如果可以,童露想讓自己大哭一場或是發發脾氣也好;然事實是,她的感情控製係統貌似出了個問題,在這種無底的哀傷中隻是不受控製的張了張嘴,接著擅自吐出句不明意味的:


  “那你的哥哥得救了嗎?”不知為什麽,她就是特別想知道,那個被拯救失敗的“聖子”最終怎麽樣了。


  “你在問哥哥?”突然接到這麽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柳眠也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我的哥哥現在還算不錯。怎麽他也是聖子,是唐家仙姑延續下去的希望,唐家人在看不慣我這個外姓也不會為難他;”


  “哥哥過得很好,隻是不能自由活動罷了。這些年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除了給大家報仇,剩下的就是哥哥……”他拍拍前襟還想再什麽,就被眼前的變故驚得臉色一白:

  當著他的麵,剛才還好端賭童露突然又開始流鼻血。


  “怎麽了?”看到對方瞪圓的眼睛,童露下意識一低頭,就看到藍白條紋病號服上盛開的朵朵紅梅。為了代替眼淚,鼻血就流出來了麽?順手一抹人中位置,她正要一句:“我沒事,就是情緒可能太激動”時,就兩眼往後一翻。


  直挺挺倒下去的前一秒,她看到的是眼前人飛快伸出的手。


  然而,由於暈倒的速度過快,還有其他一些事情她來不及看到。


  將徹底暈厥的患者固定懷中摟好後,柳眠悄悄從架子角落處抽出一個單獨的,落滿灰塵的牌位;在細細吹開上麵的塵土後,他單手摸了下上麵的名字,又再度將牌位放回架子裏麵更深的位置。


  “對不起,我確實是個騙子。”做好這一切,他又來到旁邊的碩大玻璃罐旁,心翼翼拉開蓋在上麵的絨布一角;這個罐子一直都在,隻不過在帶人進房間的時候,他使了個心眼刻意忽略了這一物品。


  “求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她是唯一一個剩下的了。”將額頭虔誠的貼在玻璃罐上,這人拖住懷中的童露,呐呐自語開始祈禱:“我想要拯救她,就算我知道,她並不是原來的那個……但我還是忍不住這樣做。”


  “你會支持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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