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力所不及之事
“柳眠!”很難想象一個半透明的單薄胸腔中能發出如此淒厲的聲音。
當那幽靈撲上去的時候,童露隻覺眼前一花,隨後便被一種不可名狀的惶恐緊緊揪住心髒:剛才那個聲音實在太過絕望,讓她下意識產生一種類似共鳴,好像眼前馬上就要發生某個慘劇似的;
她被聲音所吸引,企圖鎮定心神上前觀望,卻又被眼前極具衝擊力的畫麵嚇得不敢動彈:
柳眠依舊弓著身子席地而坐,臉上掛著虛浮的微笑,臂彎中那個裹著外套的蒼白青年則顯現出一種近乎神聖的沉靜;這幅畫麵放在正常地點就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美,但放在現在的位置,就不得不被額外的東西所玷汙。
一滴滴猩紅濃鬱的血液不斷垂落在青年純淨的軀體上,將那條象征潔淨慈悲的白大褂染了圈圈紅暈;和自己曾經見過的,類似紅梅的少量血跡不同,這次的印記是大塊且浸染迅速,又如同下雨般不斷低落蔓延;
它們部分是剛剛那一聲咳嗽所噴湧而出的,大部分則來自那聲咳嗽的主人,柳眠柳醫生那極力收攏,卻依舊滑出粘稠液體的指縫鄭
他已經盡力捂住口鼻不讓他人見血,但源源不斷的紅色液體還是弄髒了他的上半身,以及他懷中的寶貝。
“對不起呀,哥哥,對不起讓你變成這樣子……”眼見翻出的血液越來越多,柳眠索性放下手,反正現在再想擦幹淨血跡也已經於事無補:“真沒想到在最後一刻,你還要被我拖累;”
“你看你臉上都花了,我給你擦幹淨好嗎?”隨著一滴鮮血飛濺到哥哥蒼白的臉上,他不禁抬起手,心翼翼將那上麵的紅色擦幹淨;但那過於粘稠的血液不僅沒被擦走,反而在那張幹淨的臉上劃出一道淡褐的印子。
看著那道血液幹涸後留下的印記,這人眉頭一皺,幹脆主動沾零血液開始“作畫”:“既然已經擦不幹淨了,還不如就讓我給你在上麵添點東西呢,你是吧?”
“哥哥好久沒有這般好氣色了,也好久沒有這樣朝我笑過。”在懷中人雙頰處暈開一片紅色後,他又用食指指尖朝著那寡淡的嘴唇處輕輕一點:“哥哥還是得多笑笑,哪怕在唐家時你都不怎麽笑的,但至少為了我也該笑笑。”
“就當做是我在拖了十年後,終於要回到你身邊去的獎勵吧。”待畫好“妝”後,柳眠又扶起他已經裝點過的哥哥,對著麵前人揚唇一笑:
“怎麽樣,都我哥哥很漂亮了對吧?”
他的笑容明媚如秋的太陽,即使含著淋漓鮮血,也絲毫看不出殺氣來;那略帶驕傲的樣子,看著就像一個給同伴炫耀玩具的孩子。
童露並不是個膽之人,然看到眼前人如今的狀態後,她卻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懼。
而這份恐懼,則來源於人類本身無法逃脫、沒有道理的死亡。
“……你在拿你自己的身體做惡咒的培養皿?”她預感到,麵前的男人已經離死亡不遠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為什麽連個拯救的機會都不給我?”呆立原地,她的大腦為了保護其宿主的精神,在混亂與悲哀與恐懼的三重交織中,強行讓一個不明真相的疑問占了上風:“又為什麽要這麽快就尋死?”
“培養惡咒不是還需要很長時間麽?為什麽你這麽快就發病了?還有,為什麽你會主動將自己作為複仇工具?難道你不知道惡咒一旦成熟啟用其初始宿主就會死亡嗎……”她喋喋不休的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像個成了精的十萬個為什麽;
但她又不在乎答案,這些個問題的目的,隻是為了讓她暫時不要閑下來而已;
一旦有了空閑,她就會不得不直麵對方即將死亡的事實。
“我是個來做任務的‘拯救者’,我的目的就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現在我也可以馬上就拯救你。”晃晃腦袋,童露已經近乎癲狂;她發了瘋似的開動腦子企圖找出一點目前局麵的回旋餘地,然對方隻是淡淡一笑,並不領情:
“不要白費力氣了,惡咒在你身上的時候就已經成熟,現在轉移到我身上瞬間爆發也是合情合理的;”柳眠眼睛看著麵前的患者,手掌卻輕輕拍打懷中饒後背,像是抽空哄嬰兒入睡的母親:“而且,我不需要你的‘拯救’;”
“如果你此行的目的真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的話,那你為什麽不就這樣看著我這個危害世界的大毒瘤死去呢?”著他冷笑一聲:“要知道,如果從整個世界的立場上看,我應該是你最大的敵人才對;”
“現在你為什麽又要對我施以援手?”
“就因為我和你在那個世界的童年玩伴角色重合?”柳醫生語帶諷刺,但眼神卻又溫柔而複雜:“不要弄錯了,你應該知道的,我和你所熟知的那個‘使’根本就是兩個人;”
“我從的惡劣就是出了名的,所以唐家人都討厭我;等我長大後,又擅自拐走了他們的聖子,拖累整整一福利院的朋友,還要毀掉整個唐家。這樣的我難道還有什麽拯救的價值?”
“我問你,”看著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患者,他輕輕歎到:“你‘拯救’的標準是什麽?”
拯救的標準?童露懵了,長期陷在“鏡像位麵”濾鏡中的她這才意識到,以“位麵拯救者”的標準,這個柳眠不是拯救目標而應該是被打倒的主角才對,但她為什麽總是想著要拯救這人?
“因為你的哥哥在引導我?”她大腦宕機之際,突然看到對麵那個悲哀的幽靈,於是猛一下找到一個借口:“因為你的哥哥不希望你去死,他一直都希望你好好活著?”
“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摁住太陽穴,她強行喚回了一點點辯論用智商:“哥哥現在就圍在你身邊,他真的不希望你和他落到一個下場!他一直都希望你好好活著,代替他,從唐家的鳥籠內逃出去……”
拯救者得哀切而誠懇。如同附和她的話一般,那幽靈也頻頻點頭,用自己半透明的臂膀將柳眠緊緊抱住。
可惜這一切柳眠都看不見。
“你真是的,還和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咳嗽兩聲,這個男人還想什麽,然卻猛地往前一撲;
在吐出一口紅中帶紫的血液後,他又彈了回去,接著便緩緩朝後倒下。
他的倒下像個訊號。如同當時飛撲上去的幽靈般,童露一下子克服了自己的恐懼,也朝著那方向飛速奔去;但她內心還是惶恐的:
在她成為拯救者穿越足足五個位麵後,第一次清楚意識到,這世上還有穿越者所力不能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