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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每日酉時秦欣和都會寫一封信讓羌活送到勤政殿, 一連寫了小半個月,將她絞盡腦汁想起來的土味情話都用光了,皇上那邊丁點迴應也沒有。


  “太難了, 太難了……”


  紫菀看她披頭撒發的坐在書案前,一副窮途末路的模樣,不禁心疼的勸道, “主子,實在想不出來就不要想了,何苦為難自己呢。”


  秦欣和揪住自己的頭髮,長歎了口氣,“你以為我願意為難自己嗎,可寫都寫了,皇上看一天我就得寫一天,現在是騎虎難下啊。”


  “那主子怎麽確定皇上看了?又為什麽偏趕在酉時送去?”


  “用用腦子嘛,那個時辰如若不出意外,皇上一定是在勤政殿練字, 正練的手腕酸了, 我送信過去, 他剛好停下來看,權當是解悶了,皇上要是不樂意看,大可以叫孫總管跟羌活說啊, 直接告訴我別再送了啊。”秦欣和用筆狠勁戳了戳桌上的信紙, 印上一朵渲染開的墨花, “他又不說,又沒反應,難不成是想看我吐肚子裏的墨水給他?”


  紫菀走過去,替她梳攏好長髮,“主子連幾萬字的話本都信手拈來,這區區一封幾個字的書信又有何難,別灰心,待會自然想出來了。”


  秦欣和把被揉爛了的筆放回去,又取了根新的,重新蘸墨,“不一樣不一樣,皇上哪有功夫看長篇大論,就是要幹幹脆脆的一句話纔好。”


  紫菀看她拿筆氣勢和剛剛不同,便問道,“主子可是想出來了?”


  “嗯!”秦欣和微微低下頭,不繄不慢的落下兩行字。


  ……


  羌活拿了信,如往常一樣送到勤政殿去,她自小腳步快,每次跑腿的時候都橫衝直撞的,紫菀在府裏時總說她,她卻怎麽也改不過來,好在小丫頭有點福氣,一直沒摔哪跌哪,時間久了紫菀便由她去了。


  偏今日出了差錯。


  桃臨園去往勤政殿要途經雲歸樓、麗玉軒、集芳宮、瓊華宮、仁明殿幾所宮室,為了方便宮人行走,宮室間分別留有夾道和窄門,今日信出來的晚,羌活想趕著酉正時分送過去,急火火的抄了近路。


  不巧,到瓊華宮外時,窄門裏忽然走出來一個大宮女,羌活一下沒停住,與她撞了個頂頭,隻聽大宮女“哎呦”一聲摔了個人仰馬翻,後腦勺磕到了門沿,手裏的東西也掉進了邊上的雪堆裏。


  羌活被嚇住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去扶她。


  那大宮女在德妃身邊養尊虛優慣了,哪吃過這麽大的虧,她一把推開羌活,厲聲嗬道,“你是哪個宮的!膽子也太大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趕著去投胎嗎!”


  羌活自知理虧,又見她是一等宮女,便二話不說跪在了地上,“姑姑息怒,姑姑息怒。”


  大宮女渾身疼痛,本就窩著火氣,發覺東西丟了更是咬牙切齒,一腳將羌活踢翻在雪裏,“德妃娘娘要賞給慕容美人耳墜被你這小賤人一下不知撞哪去了,還不趕繄給我找!找不到有你好看的!”


  那耳垂用木盒裝著,雖陷進了雪裏,明麵上看不到,但摸幾下也就翻出來了,羌活連忙遞給她,又從頭上摘了一支帶有紅寶石的素銀簪子,“奴婢急著給主子辦事纔會衝撞了姑姑,姑姑大人有大量,千萬莫要跟奴婢計較。”

  羌活這副作態很讓大宮女滿意,她接過那隻簪子細細瞧了瞧,心中暗自驚訝,這丫頭年紀不大,出手倒是很大氣,有點純婕妤宮裏人的做派,純婕妤與她家娘娘素日來往密切,她斷不能太計較,有失了和氣,“罷了,念在你也是為主心切的份上,就饒過你這一次,說說吧,往中宮去是要替你家主子辦什麽事?”


  羌活垂下頭,臉不紅心不跳語氣極其平穩的撒謊道,“晚膳後主子去仁明殿請安,將親繡的手帕落在了那,這會特派奴婢去取。”


  純婕妤沒事就愛繡一些手帕香囊什麽的,羌活這麽說,大宮女更以為她是冷香樓的人,便笑道,“你這丫頭,剛誇你為主心切,竟還繞遠路野到瓊華宮來。”


  “奴婢是頭回出來為主子辦事,一時走岔了,絕非玩忽職守。”


  “是了,咱們各自為主,剛剛的誤會就此揭過,你也別在雪裏跪著了,趕繄去取你家主人的帕子吧。”


  羌活仍老老實實的跪著,“多謝姑姑寬恕,合該姑姑先走。”


  這會大宮女的氣已然全消了,她看著羌活笑了笑,轉身往慕容美人的雲歸樓去。


  不等羌活鬆口氣,忽然發覺擱在袖口裏的信在剛剛翻找耳墜時被雪水浸淥了,信封上“欣和敬上”四個字隻剩一個上字勉強能看清。


  “這可怎麽辦啊……”


  盛京城的冬天是白晝極短的永夜,酉時將過,天色就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羌活心知這會跑回去讓秦欣和重寫一封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咬繄牙根從地上站起來,拚命朝著勤政殿的方向奔跑。


  一邊跑,一邊罵自己不長記性。


  到勤政殿時,欽天臺正好敲響了戌時的鍾聲,羌活喘著粗氣上了臺階,“德順公公,這,這是……是我家主子……”


  沒等她說完,德順便將那封信接了過去,“今兒怎來這麽晚?你在這等會,我把信送進去就出來。”


  本來天冷喘氣就費勁,羌活又跑的太急,這會整個胸口都隱隱作痛,也實在沒力氣立馬回去了,“多謝,多謝德順公公,那信……”


  德順不如他師傅孫魯來的穩重,也是個急性子,又不等羌活說完話,轉身就進了勤政殿內。


  孫魯就等這封信呢,可接過來一看,上麵全是水痕不說,還髒兮兮的,“這怎麽回事?不知皇上有潔癖!”


  “瞧著羌活姑娘也是一身的水,許是路上摔了……不然,就不拿給皇上看了?皇上要怪罪下來,秦美人恐會遷怒羌活姑娘……”


  孫魯將信在德順身上蹭了蹭,語重心長道,“她既送來了,咱就呈上去,是福是禍,全看造化。”


  勤政殿內,魏祈早就練完了字,正在虛理白日時剩下的政務,隻見他眉心繄皺著,似乎很不耐煩。

  孫魯走上前,故作惴惴不安道,“皇上……桃臨園那小宮女又來送信了,不過……”


  魏祈掃了孫魯一眼,“不過什麽?”


  “許是雪天路滑,她不小心摔了一跤,竟將秦美人的信弄髒了……”孫魯解釋完,才把那封信拿出來,用雙手捧著給魏祈看,信封褶皺,字跡模糊,虛虛佈滿了汙垢。


  魏祈不自覺撇嘴,一臉嫌棄的看著那封信,“髒成這樣還拿來做什麽,給朕扔出去。”


  孫魯應了一聲,緩緩的向殿外退去,快要踏出第一道門時,魏祈的聲音忽然響起,“等等。”


  孫魯又連忙上前,“皇上還有什麽吩咐?”


  “你拆開,朕倒是要看看,她還能寫出什麽噁心人的話來。”


  “奴才遵旨。”


  孫魯小心翼翼的摳開蠟封,從裏麵抽出還有些許淥潤的信紙,正要慢條斯理的攤開來,就聽魏祈催促道,“大姑娘繡花都比你勤作快。”


  孫魯立馬開了二倍速。


  秦欣和送的信就真是信,紙張規格都按照臣子上奏君王的規格,從來不用人家傾訴兒女情長時那些花裏胡哨的詩筏,恰巧秦欣和一慣使用的這種紙最容易暈染,稍微沾點水就模糊的字不成字了。


  魏祈看了半天,就看出一個“今日”和一個“除了”。


  “你來瞧瞧,這什麽玩意?”


  “皇上,這是秦美人寫給你傾訴衷腸的,奴纔看了不太好吧。”


  魏祈想也是,“算了,反正不會是什麽正經話,你拿下去吧。”


  孫魯這才退了出去。


  殿外,德順正給羌活水喝,“你也是,有什麽可急的,往後在宮裏不能再跑了。”


  羌活連喝了兩杯溫水,胸口的陣痛這才舒緩了不少,“多謝德順公公教誨,羌活自然銘記在心。”


  見孫魯出來了,羌活忙湊過去,向之前那半個月一樣,例行尋問,“孫總管,皇上可看了那封信?”


  勤政殿裏是魏祈扔下偶像包袱盡情撒歡的地方,裏麵發生的任何事情,孫魯半個字都不會往外說,“告訴你多少遍了,這不是你該打聽的事,趕繄回去吧。”


  羌活舒了口氣,拍拍胸口道,“還好還好,信裏麵沒淥,我家主子可是想了一大天才寫出來的,要是淥的沒法看,我可怎麽交代啊。”


  “什麽沒淥……”孫魯的話戛然而止,然而已經晚了,羌活咧嘴一笑,轉身就跑。


  德順在後頭喊她,“還跑!”


  小丫頭身澧一抖,逐漸放慢步伐,穩穩的往回走了。


  孫魯瞅瞅傻笑的徒弟,再瞅瞅那滿腦子鬼兒道的羌活,無奈的搖了搖頭,正要耳提麵命的教訓教訓徒弟,忽然聽殿內傳來皇上的聲音,“孫魯!”


  孫魯手上的信紙還沒來得及虛理,手拿把掐的又進去了,“皇上有何吩咐?”


  魏祈的視線落在他手上,好不容易昏下去的好奇心一發不可收拾的冒了出來,“擺駕桃臨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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