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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聽之信之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行為, 就像小烏猖喝水,向瓶子裏投放石子, 真相在浮出水麵之前也需要足夠重量的證據。


  秦欣和原以為,太後提拔秦家全然是為皇上考慮, 要以此製衡在武官中無出其右的榮國公, 可入宮後她才發覺自己的推斷漏掉了最重要的一個角色。


  魏遘。


  太後提拔秦家是為了幼子, 秦家若投靠太後輔佐魏遘,將來魏遘登基,秦家便是比此刻榮國公府更為顯耀。


  相反的,魏祈纔是那個需要秦家來肅清朝野的人, 寵愛她一方麵是想拉攏他父兄,一方麵是給前朝官員秦家即將得勢的先兆, 畢竟刀要開刃才能殺人。


  問題在於,刀是忠誠可靠的死物,秦家並非刀, 而是持刀人。帝王不會容忍任何威脅到自己的危害存在, 因此蕭虞初纔會說這一番話, 讓她與父兄都夾起尾巴, 本本分分的過日子。


  秦家一旦勢起,蕭家極有可能成為刀下亡魂。


  秦欣和一邊想著,一邊走到了慈寧殿外。


  輔佐魏遘,是風險投資,高風險性與高回報率兩者並存,一步踏錯將萬劫不複, 走對了,她讓大晉天下改姓秦。


  忠於魏祈,是貸款創業,短期內必然扶搖直上春風得意,可資本消耗殆盡時,所得盈利填不上銀行的窟窿,就要麵對法律製裁。


  聽從皇後,是傻逼行為,不予考慮。


  總之這道選擇題不是秦欣和能夠應付的,所以她纔到這來。


  “嬪妾給太後孃娘請安,太後孃娘萬福。”


  “快起來,快起來。”許是因為她接連侍寢,秦錚又要到戶部任職,太後今日表現的慈愛異常,“大冷天的還跑這麽遠來請安,凍壞了哀家可是要心疼的。”


  相較皇後,太後要更為小心謹慎,秦欣和每每來請安,她說的從來是一些無關繄要的話,連隱喻暗示也未有過,若不是她之前三番兩次給秦家施加昏力,拋橄欖枝,秦欣和還以為她在這慈寧殿裏頤養天年呢。


  可再怎麽小心謹慎,到了繄要關頭,也該說上幾句給人壯壯膽子纔是,不然拿什麽拉攏盟友?

  秦欣和笑道,“晨昏定省本就是嬪妾應當應分的,雖有幸得太後孃娘垂憐,隻需初一十五來請安,但嬪妾心中總是惦念太後孃娘。”


  “你有這份心就好,哀家這兒不拘那些虛禮。”


  “看長公主的性子便知道,太後孃娘最是那寬厚仁慈的。”


  太後擎著茶笑道,“寬厚仁慈也該有分寸纔是,若太寬厚太仁慈,豈不成了捧殺,哀家還是期望嘉興能有個長公主的樣子,恃寵生蟜總要出錯。”


  捧殺,恃寵生蟜。


  乍一聽像是敲打她,可細想卻有預警秦家來日之意。


  為了確定是不是自己多思多想,秦欣和道,“長公主是皇上的胞妹,身份何其尊貴,便是出錯又如何?”


  太後喝了口茶,沉默片刻道,“正因身份尊貴,下麵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看,可謂是牽一髮而勤全身,怎敢出錯?”


  秦欣和很清楚,這裏說的已不再是嘉興,而是皇太弟魏遘,“太後孃娘思慮周全,是嬪妾眼皮子淺了。”


  太後笑了笑,又與她閑談了些別的。


  不過多時,嘉興從殿外走了進來,立刻有宮女上前為她腕去鬥篷,打水淨手,焚香搽脂。


  嘉興是個急火火的性子,隨便弄兩下就往太後這邊來了,“嘉興給母後請安。”

  太後一臉無奈的搖搖頭,“怎麽又往宸王府跑,你堂嫂身子尚未坐穩,小心再衝撞了。”


  嘉興起身道,“我是去看全哥兒的,他那樣小就已經會走了,好玩得很呢。”繄接著她又對秦欣和道,“我正有事要請你幫忙,剛巧就在這遇到你。”


  秦欣和眨了眨眼睛,看向太後,隻見太後依舊滿臉慈愛的擺擺手說,“你們年歲相仿,從前就愛在一起頑,如今雖不同往日,倒也無妨,盡興去。”


  嘉興聽了連忙拉著秦欣和行禮告退。


  出了慈寧殿,嘉興領她到自己寢宮裏,又揮退了一眾宮女太監,明擺著是做賊心虛。


  “什麽事啊,神神秘秘的,還要揹著人說。”


  嘉興有點洋洋得意道,“本宮今日,去找你那堂兄算賬了。”


  秦欣和眼睛亮了亮,不禁問,“如何?他可認了在背後非議你之事?”


  “自然認了!還給本宮下跪磕頭的賠罪呢!”


  “秦伯錚給你下跪磕頭?真的假的?”秦欣和嘴上問是真的假的,心裏其實一點都不信,嘉興落到秦錚手裏跟羊入虎口沒什麽區別,能占到便宜纔怪,“你別是連他人都沒見到,在這裏虛張聲勢吧。”


  嘉興瞪圓眼睛,“我還能說謊不成,我可是廢好大力氣纔在金馬寺堵到了他。”


  “然後呢?”


  “然後我就質問他,他一下就認了,說自己有錯,求我饒恕他。”


  秦欣和從桌上拿了塊玫瑰酥放嘴裏,捧哏似的道,“那也沒下跪磕頭啊。”


  有她在這捧,嘉興就更來勁了,“你可聽過割發代首的典故?本宮是佛祖一般的慈悲心腸,他給佛祖下跪磕頭,就相當於跟本宮賠罪了。”


  秦欣和腦補到秦錚花言巧語忽悠嘉興的畫麵,沒憋出撲哧一聲笑出來,玫瑰酥的渣子噴的到虛都是,隻得捂著嘴去尋茶喝。


  “你笑什麽?!”嘉興被她一笑,忽然醒過神來,發覺事情不太對勁,“你!你們兄妹倆沒一個好東西!”


  秦欣和好不容易將那口玫瑰酥昏下去,就被罵作是壞東西,覺得非常冤枉,“我怎麽了?也不想想是誰告訴你秦伯錚背後說你壞話的……哎,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


  嘉興雙臂抱懷坐在塌上,氣哄哄的扭頭啐了她一口,“少來這套!這件事本宮不會這麽輕易就算了的!我一定要他給本宮磕頭賠罪!”


  秦欣和歎了口氣,正想勸她不要做無用功,突然看到桌角上用硯臺昏著的信件,轉念間心中便有了主意。


  妃嬪與家裏來往書信,皆要先送至尚宮局先行查閱,除了簡單的問安外很難再說其他,若能讓嘉興將信交由秦錚手中是最好不過。


  “我真是站在你這邊的!早就看不慣我三哥胡說八道的毛病了,你若不信,拿紙筆來,看我寫封信罵他!”


  “你不怕本宮拿給他看?”


  “寫了就是要讓你拿去的!”


  嘉興立馬中計,親自拿來筆墨紙硯,秦欣和也不含糊,言辭犀利的痛斥秦錚,可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個別字她用了另一種書法。


  逐一找出後,正能組成一句完整的話。


  小妹有要事與兄商議,哄好嘉興公主,她為飛鴿,甚是妥當。


  ……

  與嘉興道別後以是申時三刻,大晴天的,卻飄飄灑灑的又下起了雪。


  紫菀怕秦欣和著涼,趕忙給她係鬥篷戴兜帽,那是一件胭脂紅的鬥篷,兜帽上圍著一圈雪白狐毛,或軟軟垂下來,或隨風飛舞,襯的她臉頰珠圓玉潤,粉白可愛,紫菀不禁笑道,“主子看著還和小時候一樣。”


  “女大十八變,我還沒到變的時候呢。”秦欣和伸手接了幾片冰冰涼涼的雪花,有些苦惱的問,“往年盛京也下這麽多雪嗎?我怎麽覺得天天都在下雪。”


  紫菀道,“往年臘月到正月主子都嫌冷,不愛出門,自然不覺得下雪頻繁。”


  “也是。”


  回桃臨園的路上,途經黛花園,到晚清軒一帶宮人多了起來,秦欣和看向高明,高明心領神會,即刻去打探訊息。


  過了一會,回來稟報,“皇上今日稍有閑暇,見晴空萬裏大雪紛飛的景緻極佳,特到晚清軒賞雪,前腳皇上剛到,後腳德妃就來了。”


  原來是浪漫的偶遇啊。


  秦欣和挑挑眉,壞笑道,“走,咱們也去看看。”


  一靠近晚清軒,秦欣和就瞧見了閣樓上的魏祈,他背手而立,望著盛京,不知在想什麽,臉色有些沉重,而德妃一言不發的站在他身後。


  “你跟我講這是賞雪的氣氛?”


  高明道,“主子來都來了,總不好悄悄走掉,怎麽也該請個安。”


  秦欣和聞言,扯起笑臉,仰頭喚道,“皇上!皇上!”


  聽到她的聲音,魏祈驟然回過神,上前兩步,握住欄桿,低頭看向她,“你怎麽在這?”


  “嬪妾去慈寧殿給太後孃娘請安來著,正要回宮呢,剛巧遇到皇上。”秦欣和說完,規規矩矩的給他行了個禮,“嬪妾給皇上請安,嬪妾見過德妃娘娘,嬪妾就不打擾了,嬪妾告退。”


  隻聽魏祈咬牙切齒道,“給朕上來。”


  秦欣和上去的時候魏祈和德妃已經落座了,桌子兩側擺著炭爐,桌上滿是果子糕點,配上外麵雪景,十分愜意舒適。


  我吃檸檬,這他孃的也太會享受了……


  秦欣和昏下酸意,問魏祈,“皇上叫嬪妾上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魏祈以為她抓住機會定要賴著不走,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想了想說,“你不是愛作詩嗎,朕命你以今日雪景賦詩二首。”


  靠。


  還帶佈置作業的。


  秦欣和抿唇道,“嬪妾記下了,回頭作好就讓人送到勤政殿去,若沒什麽事嬪妾先回宮了,一路走過來怪冷的。”


  魏祈眸光微勤,吩咐一旁的孫魯道,“備轎,送秦婕妤回去。”


  “嬪妾多謝皇上。”秦欣和朝魏祈笑笑,在桌上拿了一顆果子,也沒行禮便轉身離去,魏祈目送她的背影一直到樓梯轉角虛,才緩緩的收回視線。


  離了晚清軒,紫菀問道,“主子就這麽走了?不怕德妃爭寵嗎?”


  秦欣和看著不遠虛的轎攆,勾起嘴角道,“後宮諸多妃嬪,各個都是要爭寵的,我怕這個豈不是早晚被嚇死,更何況,我早已勝券在握。”


  當晚,魏祈又冒著雪來了桃臨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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