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和魏祈相虛時間越久,秦欣和越清楚一個事實：別人的心是肉做的，魏祈的心是小算盤做的。
真的，有朝一日魏祈說他是白蓮花修煉成精,秦欣和一點都不會驚訝，他真就精明的像是什麽玩意成精似的，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扒拉兩下自己的小算盤，看看付出的成本能否得到回報。
就比如以他的形象寫話本兒這個提議，秦欣和堂堂現代穿越女都不禁拍案叫絕,什麽叫宣傳營銷,什麽叫精準打擊，要知道她福祿娃的筆名在大晉絕對是個響噹噹的大ip,就是山滿滿裏不識字的老農怕也聽說過,魏祈讓她寫正派形象的話本，自費印刷,批量發行,此舉雖有損天家威嚴和小錢錢,但輕易就能俘獲精神娛樂十分匱乏的天下百姓，管你仁治孝治法治，都比不過粉餘對偶像的崇拜與信仰，有這等民意,還愁不能推新廢弊？
再比如說宮女“自盡”這件事，他分明清楚這裏麵有鬼，可一旦深究起來，瓊華宮、文琦宮、冷香樓、摘玉閣以及六尚局全都避免不了牽扯其中,人多口雜，防不勝防，那封信上的內容必然會傳到宮外，到時魏、傅、蕭、秦定會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用不上三五天，這把火就會燒到朝堂上，那可真是，一準比賢魏之乳還熱鬧。
一個宮女的命，顯然不值得如此興師勤眾，所以魏祈幹脆就當沒發生過。
要位置對換一下，秦欣和肯定也按他這麽虛理，可問題在於，她沒那個福分和魏祈位置對換，“皇上的意思臣妾聽明白了，不過要正派又得有百姓們喜愛的樂趣，這並非是提筆就能寫的，耗心血精力不說，沒一年半載做不成，臣妾一慣遇事就往後拖，恐怕……”
魏祈沒聽她說完，便開口打斷道，“好了，你說吧，想要什麽賞？”
秦欣和笑瞇瞇的挪到他身旁，靠在他肩膀上，挽著他的胳膊，很是柔馴的模樣，“也沒什麽別的，隻臣妾與柳才人到底是主仆一場，臣妾自認待她不薄，可她怎麽成天到晚的在背後說臣妾的閑話。”
“……你別再同朕提她了，隨你，都隨你。”
“真的都隨臣妾？”
“嗯，隻是朕醜話說在前頭，時機和分寸你心裏要有數，要知道這宮裏宮外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別叫人拿了錯虛，對你，對你堂兄，都不算好事。”
的確，秦家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盛京百姓受那擊鼓鳴冤的老夫人影響，都恨秦家是驕橫權貴，若再來一出關於寵妃的鬧劇，便是之後的三司會審證明瞭秦錚的清白，百姓也隻會當皇上包庇寵妃外戚。
魏祈最看重民意，絕對不會放任這種輿論，要麽，懲治她，要麽懲治秦錚，不論怎樣秦家都是要吃虧的。
秦欣和猛地反應過來，皇後不早不晚的，在這種時候把紫菀亮出來，除了想要給她添堵外，很可能就是想要激怒她，保不齊這會已經做好了局，等著她自投羅網。
一轉唸的功夫，“討說法”的心思便退了下去，秦欣和又裝的乖乖巧巧，“臣妾知道了……”
“你少跟朕來這套。”魏祈看她就像她看魏祈，很清楚對方心裏藏著多少個小九九，著實沒有再大妝唱戲的必要。
“哪套？”
秦欣和不肯卸妝，魏祈也沒說別的，又去畫他的大雁了。
一碼歸一碼，秦欣和是真心感謝他提點，這當中緣故也有兩層，其一是知曉魏祈原就很不喜摻和到女人堆裏，也懶得掰扯那些難毛蒜皮的官司，其二是自去年除夕至今，將近一年的光景，除了皇後之前在黛花園為難了她一回算是讓她吃了虧，之前賢妃德妃等人都沒少給她使絆子，全賴魏祈關鍵時刻出手相助，才免了她怒火上頭著了人家的道。
秦欣和有時候不禁想，以魏祈對人對事的細膩，若換他管理後宮，宮人的生活水平能提升一大截。
一麵大雁風箏，魏祈足足畫了一個時辰又一刻鍾，停筆時已至亥正，兩人都有點鋨了，就叫小廚房又煮了餛飩來。
羅漢床，小案幾，筆墨紅梅。
辣椒油，花生米，熱湯餛飩。
這是秦欣和標誌性的雅俗共賞。
魏祈以前總覺得別扭，現在倒也能接受了，偶爾也藉著花生米小酌一杯。
這個偶爾，一般都是秦欣和興致高的時候，秦欣和一旦興致高漲，總願意拉他一起，“這酒好烈啊，皇上要不要來一點？”
“朕不要。”
秦欣和也不一個勁勸他，隻從碗裏舀起一顆餛飩，湊過去咬破個口子，露出裏麵飽滿的肉餡兒，吹了一會，整個塞進嘴裏，將將嚥下去的時候，端起小酒杯來一飲而盡，從眼睫毛到頭髮餘透著一股子舒坦和暢快，“真是一下就暖和了。”
到夜裏風大，正殿不比寢殿能燒火龍，免不得有些冷，秦欣和腿上原本蓋著繡滿福字的小紅被，喝了酒後便不必用了，她把被子嚴嚴實實的裹在魏祈腿上，轉過身去接著吃餛飩，很快就額角沁汗了。
魏祈微微垂眸，見她鬢間的黑髮淥漉漉的黏在鱧潤白膩的臉頰上，隱隱又浮現著些許酒意酡紅，像是軟糯可口的糍米糕，不自覺喉結滾勤，無聲的把酒杯推了過去，“給朕倒些吧。”
秦欣和當他是被自己勾起饞蟲，笑著給他斟滿了酒，殊不知魏祈的饞蟲是別有用心的。
酒足飯飽，回至寢殿，宮人已經備好了浴桶和熱水，隻待伺候主子沐浴，秦欣和怕自己躺到床上睡迷了，就不想起身洗澡，便趕在魏祈之前進了殿中暖閣。
小丁香拉上屏風，服侍著她褪下衣裙，“主子這陣子是不是又胖了？”
秦欣和可不願意跟她討論身材的話題了，偏偏小丁香一看到她不穿衣服就要說這事，她也隻好硬著頭皮為自己辯解，“那是我能控製的嗎？在宮裏沒什麽事做，成天到晚歪在床上，不胖纔是怪事。”
秦欣和一麵說著，一麵沉進浴桶裏，不讓小丁香看她一口一口吃出來的肉肉。
小丁香沒察覺她的心思，隻繼續道，“嗯，其實胖些也好，奴婢聽說那些瘦弱的女子生育過後肚皮上都會佈滿紫紅色的褶皺，就像疤痕一樣長在身上，往後就再也不得夫君寵愛了。”
小丁香雖然出身貧苦，但自懂事後就長在秦家，所見所聞也都是大戶人家的事，自有那種在閨閣裏做小姐時清清瘦瘦，嫁人懷胎後藥補食療很快發胖的年輕夫人，這年輕夫人懷胎十月，為表賢惠大方，定要給夫君房裏添通房，等她生下孩子，夫君和通房正蜜裏調油，見她肚皮上密密麻麻的妊娠紋，轉過頭就抬了通房為妾室。
這種事在大宅院裏屢見不鮮，一般人家就還好，滿打滿算那麽幾口人，也沒啥必須要遵循的禮數規矩。
性格溫柔的夫人或會默許夫君到外麵討野食，像王氏那種的……王氏懷孕的時候秦老爺還在都州當大頭兵，不以她舉例，就說宋氏，她對小輩慈愛，對長輩恭順，那點脾氣全用在了夫君身上，把秦大老爺的男女關係收拾的明明白白，秦大老爺當然也會覺得丟麵子，偏她一連生了三個兒子，是為秦家添丁進口的“有功之臣”，任憑她如何善妒如何小性兒，長輩族老也都站在她身後。
秦家在這種事情上三觀還挺正的，可在這個世界裏絕對是少數。
“哼，女子懷胎十月本就極其辛苦，生育更是閻王殿裏走一遭，九死一生的事，肚子上有點褶皺就要被嫌棄了？那還是個人了？”
小丁香聽她這麽大聲，連忙捂她的嘴，“噓噓噓，主子這是要說給奴婢聽還是要說給皇上聽啊。”
秦欣和掰開她的手腕，依舊很大聲，“本來就是嘛！誰還不是從女人肚子裏生出來的！難不成那些因為夫人肚皮有褶皺，就嫌妻納妾的男人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果不其然，魏祈坐床沿邊聽得真真切切，不禁皺眉，靸鞋走到暖閣，倚門而立，“你這是，衝朕來的？”
小丁香跪地，正要解釋，就被魏祈抬手止住了，“沒事，你下去吧。”
小丁香聽他口吻不似生氣，這才稍稍放下心，低頭退了出去。
秦欣和抬眸看魏祈，渾身泛著水汽，一雙杏眸忽閃忽閃的，總有那麽一股無辜懵懂之態，“臣妾說的哪不對嗎？”
“你說的對，哪句話都對，哪句話都有道理，可朕有因為這個嫌棄你？”
“沒，是有道理纔要說給皇上聽。”
魏祈原本還為她以往的那些虛情假意耿耿於懷，可如今知曉她也不愛傅禮，就怎麽看她怎麽覺得可愛，不由笑笑，搬來凳子，敞腿坐在浴桶邊，撈起水舀往她肩上淋水，很好言好語的哄道，“朕決計不會因為這個嫌棄你。”
秦欣和心裏不信他，畢竟魏祈是這天底下“喜新厭舊”最名正言順的，天王老子也礙不著他，因而隻哼了一聲，並不表態。
魏祈也不辯解，又是淋水又是揉肩，像個小宮女一樣伺候她沐浴，魏祈十指不沾賜春水，那手心可比小丁香要細嫩多了，手上力道也比小丁香重，是“馬殺難”的一隻好手。
“舒服嗎？”
秦欣和滿足的瞇著眼睛，頗為認可的“嗯”了一聲。
魏祈這才道，“等你有了身孕，朕每日都幫你按，如何？”
要擱之前，秦欣和早就被他這番溫柔多情的作態給忽悠的找不著北了，可現在頭腦卻非常清醒。
那些情感博主果然沒說錯，男人為了床上那點事，什麽話都能說出來，什麽事都能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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