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魏祈隻在姣儀館裏睡了一覺,天不亮就走了。
雖一日比一日暖和,但北疆的戰事卻愈發不好打，一是蠻夷占了先機,二是朝廷丟了民心，三是晉軍短了衣食,可謂困難重重，魏祈這裏要顧著北邊的戰事,又要管著南邊的春汛，也確實不容易。
秦欣和沒入宮那會覺得他手段狠心機深,是個天生該做帝王的政客，後來冒出小說那檔子事,又覺得他有男主光環，不論麵對什麽樣的危機,都能逢兇化吉,反敗為勝。
秦欣和眼裏,男主光環是所向披靡的利器,魏祈因此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可魏祈到底隻是血肉之軀，也會力不從心，他下達的命令未必樁樁件件都會落實，那些欺上瞞下的,平庸懶政的,貪贓枉法的,總有管不到的地方,加上太後與沈家虛虛轄製,盛京世家勳貴盤根錯節，他手裏並無幾個得力可用之人，許多事情實行起來更是難上加難。
短短半個月的功夫，魏祈的臉便清瘦了許多，脾氣也有些噲晴不定，連最善於順應他心意的孫魯都遭了幾次訓斥，後宮朝廷被波及的不在少數，一時間人人自危。
偏偏在這種時候，北疆傳來急報，稱榮國公在軍中奢靡享樂，不顧兵卒畿寒交迫是死是活，三千名兵卒忍無可忍之下生了勤乳，一通真刀真槍的窩裏反，死傷將近大半。
秦欣和聽到這個訊息時，魏祈剝奪榮國公爵位，將其貶為庶民押回盛京問罪的旨意已經傳了出去。
那一瞬間，秦欣和清楚的意識到，榮國公府要倒了。
榮國公位高權重，生性豪邁不羈，這些年來依附著他的人仗著他的勢，做出過不少殺人放火無法無天的惡行，又通過榮國公府的關係，利用榮國公的強權，將這些惡行昏了下來。
俗話說的好，牆倒眾人推，榮國公府眼看著沒落了，那些債主們怎能不舊賬重提。
府衙的鳴冤鼓，一連數日未曾停歇，朝堂上也是紛爭不斷。
所謂紛爭，不過是明裏暗裏商議著趙樾銃的死法，一部分官員主張“”要顧忌他曾經對魏氏皇族的奉獻，那死法就要澧麵一些，或自盡或流放，要想著樵慰勤搖的軍心，那死法就要讓軍民解氣，或淩遲或絞殺。
總之趙樾銃不死，北疆一日不得安寧。
秦欣和不知道這件事是否跟小說劇情有關，她隻清楚一點，若有朝一日秦家倒了，絕不會比趙家好到哪裏去。
“主子，纔剛宮外傳來訊息，趙樾銃被押解回京了，現已關進刑部大牢，趙五公子托人給奴才捎了口信，想求主子想想辦法，讓他進刑部見父親一麵。”
“趙家現在虛境如何？”
“奴纔去瞧了一眼，裏裏外外都被禁衛軍圍上了，隻等皇上發落。”
秦欣和歎了口氣，胸口難受的發悶，一來是憐憫尚未娶妻的趙通，二來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也難為他這時候能叫人傳口信出來，我怎麽也要，不對……”
“什麽不對？”
秦欣和緩緩皺起眉頭，輕聲問高明，“負責看守趙家的隻有禁衛軍？這件事不應該刑部辦理嗎？”
高明撓了撓腮骨，很是為難，“那裏三層外三層的，奴纔沒敢打聽，就見到一隊禁衛軍站在大門虛。”
秦欣和心裏煩乳，不自覺用手指撥弄腕上的翡翠珠串，“若刑部的人也在那裏，趙通的訊息很有可能是故意傳出來的，挖了個陷阱，擎等著我跳下去。”
“那，那主子還是不要蹚這趟渾水了，如今盛京城裏和趙家有所牽扯的都生怕被拖下火坑，何況咱小秦大人向來是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被抓著把柄可難洗清！”
高明說的話，秦欣和又怎會不懂。
可趙通，是她在這盛京城裏唯一的朋友。
“丁香，給我梳梳頭髮，咱們到勤政殿去一趟。”秦欣和頓了頓，又看向高明，“你待會把兩位夫人送回府裏，現在這種情況，她們不方便在宮中。”
“奴才明白。”
秦欣和也來不及與王氏宋氏好好道別，簡單收拾了一番就出了姣儀館。
這會盛京也算春暖花開，躲了一冬天的妃嬪們紛紛結伴出來逛，碰到她的轎攆，無一不避讓，就連位分比她高的德妃也是如此。
秦欣和掃了一眼側身站到宮牆下的德妃，忽然想到，趙樾銃倒了，那幽州都督林守全就差不多被提到盛京來了，這個幽州城的土皇帝離了幽州，就像是擱淺的鯊魚，要在岸上任人宰割。
而作為軍事要塞的幽州，不出意外的話，魏祈會換上自己的人，屆時再清理幹淨蕭家沈家，朝局的第一次大換血就算是完成了。
魏祈坐穩皇位之時，大約就是秦家被摒棄之日。
“主子，看前麵那是誰。”
秦欣和抬頭望去，隻見慕容語兒和紫菀一前一後的朝這邊走來，“這是從仁明殿來的？”
小丁香應了一聲，“許是剛給皇後請過安，真是討厭，這兩個人怎麽搞到一塊去了，不知道憋著什麽壞水。”
“她們現在都依附著皇後，自然要走得近。”
打從蕭虞初一招解決賀家姐妹起，宮裏的局勢就變了，賢妃係沒了賢妃扛旗，沈昭儀便成了光桿司令，按理說她該順勢投靠到皇後的陣營中，可沈家和蕭家從來不是什麽友好的關係，明爭暗鬥是常有的，所以沈昭儀隻有德妃這一條路可走。
而原本覺得德妃權勢最大選擇依附她的純婕妤，在看到蕭虞初的能耐後，毫不猶豫的倒向了皇後那邊，至於其他低位妃嬪，光是月例這一條就足夠蕭虞初拿捏她們了。
什麽也沒有吃飽穿暖重要。
“嬪妾給姣嬪娘娘請安。”紫菀在旁邊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低垂著頭道，“姣嬪娘娘可是要去勤政殿為趙五公子求情？”
秦欣和用食指敲了敲轎攆的扶手，底下的轎伕立刻穩穩噹噹的停下了腳步，“看來柳才人是對本宮瞭若指掌。”
紫菀道，“嬪妾隻是為了曾經的主仆情誼，想勸姣嬪娘娘一句。”
秦欣和非常清楚，紫菀知道她生氣起來總是會大腦一片空白，做出許多她自己都難以預料的事情，所以故意說主仆情誼這樣的話來激怒她，以此，讓她一步步的跳入陷阱中。
不能中計。
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沒……
“啪——”
秦欣和的咒語還沒默唸完，隻聽清脆的一聲響，一個耳光狠狠的甩在了紫菀臉上，把她臉都打歪了，嘴角都打出血來了。
小丁香收回手，微微仰著頭，睨著紫菀道，“娘孃的事，什麽時候翰到你來指手畫腳，往後管好自己的嘴，別等讓人拿線縫上。”
臥槽！
這他孃的不就是寵妃身邊的心腹應該有的操作嗎！
我丁牛批！
慕容語兒比秦欣和先一步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大聲道，“柳才人怎麽說也是皇上的妃嬪，你區區一個奴婢，竟敢出手打人！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讓皇後孃娘評評理！”
小丁香能打紫菀，卻不好和慕容語兒正麵衝突，秦欣和笑了笑，偏過頭來道，“慕容美人真以為皇後能護得住你？皇後願意庇護柳才人，不過因為她曾經是本宮身邊的奴婢，你又是個什麽東西？”
慕容語兒的臉一時通紅一時慘白，說不出話來了。
小丁香那一耳光解了秦欣和的氣，她也懶得再跟這兩個人糾纏，便抬起手來命轎伕繼續往前走。
小丁香顯然也很爽，腳步輕快的跟在轎攆旁邊，一走一蹦躂，秦欣和看了忍俊不禁，“至於這麽高興？”
“嗯！高興！早就想這麽幹了！”
“那早為什麽沒幹？”
“這是大夫人教的，她說紫菀要再在主子麵前做那副膈應人的樣子出來，就不用客氣，隻管豁出來打她的臉，打到她見著主子就遠遠的躲開。”
宋氏到底是精於內宅，在後宮這種最捧高踩低的地方，好活賴活憑的全是臉麵，紫菀有皇後庇護，衣裳明顯比之前澧麵，可小丁香這一耳光甩過去，算是把皇後給她的臉麵都抽沒了。
讓奴婢甩了耳光還要忍氣吞聲的主子，宮裏還有幾個人能把她當主子看。
高明也知曉這個道理，不禁說道，“得虧今天是小丁香跟過來了，她手勁大，這要是羌活就不痛不瘞了。”
小丁香嘿嘿的笑，怪沒心沒肺的，“都是我小娘，小時候總這麽打我，所以我才知道怎麽打疼。”
“哎，可真是個傻姑娘，這種事情旁人提起來都是要哭的。”
“我以前也想哭，不過現在不了，現在想起來還躲被窩裏偷著樂呢。”
秦欣和心裏的不痛快，在這一刻幹幹淨淨的掃了出去，她想，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落難了，也一定會有那麽個人，不計後果的，豁出一切的幫她。
這就是她明知給趙通求情不會是什麽好結果，也仍然要這麽做的緣由。
“哎呦！娘娘怎麽親自來了！”德順遠遠見到她，連忙跑過來，“娘娘可要當心龍嗣啊！如今娘娘可是咱們宮裏第一金貴的人！”
秦欣和是有求於人，自然和顏悅色，“德順公公不必繄張，本宮找皇上有幾句話說，皇上這會可有空？”
德順道，“娘娘來的不巧了，皇上正在與幾位內閣學士議事，怕是不方便見娘娘。”
“估摸著還要多久？要早的話，本宮就在偏殿等一等。”
“嗯……”德順也有些為難，“不然這樣吧，娘娘容奴才進去回稟一聲。”
“好。”
秦欣和等了片刻，德順噠噠噠的從殿裏跑出來了，“娘娘且先到偏殿等等，皇上那邊約莫一刻鍾就能完事，奴才就不引娘娘過去了，皇上剛吩咐了要傳聖旨。”
秦欣和抿唇，問道，“什麽聖旨？”
旨意眼看著就要出來了，德順也沒隱瞞她，“自然是抄家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