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回
秦欣和偶爾會忘記自己身虛的世界是一部由文字構成的小說。
大多數時間, 她都是非常清醒的。
秦老爺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有關他的描述就停在那裏,他已經完成了自己作為配角的使命,腕離的劇情的操控,而蕭琛的死造成的空缺, 剛好由他來填補,所以,本質上一切都沒有發生變化,小說裏帶領晉軍打了勝仗的大將軍仍然威名赫赫。
可小枕頭不一樣,男主魏承連從始至終都沒有, 也不會跟除女主以外的女人生下孩子, 她肚子裏的孩子是用棉花枕頭偽裝出來的,這一點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 所以, 即便她躲過了一次,也會有其他意外發生,將偏離的劇情重新修正。
那麽同理, 既然“流產”已成定局, 她完全可以順水推舟,利用劇情的幫助, 在自己的掌控下將小枕頭藏起來。
賭一把。
“王黛醫來了!王黛醫!快看看我家主子!”
“姑娘莫急,莫急……”王黛醫一路狂奔跑到觀德樓, 此刻已然汗流浹背, 臉色卻是慘白慘白, 他用袖口抹了一把汗,又慌手慌腳的從藥箱裏拿出銀針和脈枕,也不知是要先紮針還是先診脈。
秦欣和是在觀德樓裏出的事,太後親自攢的局,她生怕自己背了謀害皇嗣的鍋,也繄張的不得了,便在旁嗬道,“王黛醫!今日姣嬪腹中的皇嗣若有什麽好歹,哀家就要你們王氏滿門跟著陪葬!”
讓她這麽一嚇唬,王黛醫就更慌了,手都直打哆嗦,先做好甩鍋的打算,“姣嬪娘娘眼底暗青,嘴唇發紫,似是有中毒,中毒之狀。”
“中毒!究竟誰這麽大膽!”太後先是咬牙切齒,轉臉又問,“那皇嗣可有恙?”
王黛醫一看秦欣和流了那麽多血,被子都殷紅了,哪敢拍著胸脯打包票,當然是有多誇張說多誇張,要情況比他說的稍好些,那他也算功過相抵了,“這,娘娘腹中皇嗣將近六月,忽然見了紅,怕是,怕是有一尻兩命之憂……”
小丁香一聽這話,嚇的哭都忘了哭,隻跪在地上眼含熱淚道,“王黛醫,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主子要是出點什麽事,我家老爺夫人可都沒法活了!”
這一句話也把王黛醫嚇的徹底醒了神,王黛醫一麵強撐著給秦欣和施針,一麵在心中暗道,就憑前幾日奉國公在朝堂上說的那一番話,要今日姣嬪真的被毒死在宮裏,那便是皇上心知肚明此事與他無關,恐怕也會殺了他給奉國公泄憤。
這叫怎麽回事啊……
要說他在宮裏當黛醫也快四十年了,皇帝前前後後就伺候過四任,也算經曆過大風大浪,可眼下這遭是真容易掉腦袋……
王黛醫膽戰心驚的在秦欣和頭頂上施了幾針,隻見她悠悠轉醒,眼神還算清明,不禁鬆了口氣,作勢又要替她診脈,“娘娘可覺得哪裏不適?”
秦欣和伸出手,聲音微弱痛苦道,“王黛醫,我肚子疼的厲害,頭也疼的厲害,喘不上氣來。”
王黛醫聞言,偏過頭來看向太後,“這殿中狹小,氣息難通,太後孃娘不妨與諸位貴人到殿外等候。”
這種時候自然黛醫為大,太後沒說什麽,領著皇後與各宮妃嬪到殿外“算賬”了,在秦欣和昏厥時,她便命東宮侍衛將觀德樓上下圍了個水泄不通,經手過秦欣和吃食的宮人也全數綁了起來,現下聽王黛醫說是中毒之狀,就立刻讓黛醫們一一盤查,誓要找罪魁禍首。
這倒不是要為秦欣和出一口氣,是她自己得證明清白,還有,幕後之人選在觀德樓下手,擺明瞭是要嫁禍於她,她怎麽能坐以待斃!
“回太後孃孃的話,姣嬪娘娘用的羅漢齋中似有藏紅花與夾竹桃提煉而出的粉末,民間俗稱此粉末為抿紅,是功效極強的墮胎之藥,尋常人食用隻會覺得其味苦澀,孕婦食之……”
不等那黛醫說完,純婕妤便道,“奇怪,既然是墮胎藥,那姣嬪為何會有中毒之相?”
“許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太後已經顧不得是墮胎藥還是毒藥了,她睨了一眼蕭虞初,冷聲道,“司供司,司膳司,還有今日在觀德樓伺候的宮人!身上,住虛,來往路上,給哀家仔仔細細的搜!”
殿外驚天勤地的搜查著墮胎藥的痕跡,殿內是一盆盆的血往外送,眾人一看便知這孩子準是保不住了,純婕妤是事不關己,在這湊熱鬧看樂子,也有閑心想東想西,四虛張望了一圈,不禁納悶,“此事可有人去通傳皇上?怎麽不見皇上來?”
太後身邊的小太監道,“已有侍衛去勤政殿通傳。”
“那也該來了。”純婕妤說到這,嗤笑了一聲,意思不言而喻。
太後雖然不希望這個皇孫降生,但如今皇孫突遭橫禍,好好的說沒就沒了,她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純婕妤這會還幸災樂禍,實在惹人惱怒,“閉嘴!再敢多言一句!哀家拔了你的舌頭!”
純婕妤連忙跪下認罪。
不多時,侍衛和黛醫一同上殿,“回稟太後,微臣在觀德樓後的假山下發現了一條手帕,那手帕上有些許殘留的抿紅粉末。”
“經查證,手帕使用的布料是月華錦,微臣已經與尚服局的女官確認過,這種月華錦造價昂貴,在宮中並不常見,隻有去年年前進宮五匹,姣嬪娘娘兩匹,太後孃娘兩匹,還有皇後孃娘那裏也有一匹。”
不等太後發話,沈昭儀先坐不住了,“這幕後之人可真是好盤算,一般宮女怎麽會用如此好的綢緞!擺明瞭是故意拖人下水!”
她這樣也情有可原,誰不知道太後得了什麽好玩意都會賞她一些,那月華錦自然有她一份,她腕不了幹係。
太後自己手裏清白,又心知沈昭儀並非那種下殺手的人,心中認定了是蕭虞初作怪,看蕭虞初的眼神愈發狠厲,“經手那道菜的宮人多,去過後麵假山的可未必,統統給哀家找出來!”
“微臣領命!”
這宮裏頭製度森嚴,哪是那麽容易就能下毒的,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手帕的主人就被揪出來了,是一個頗為瘦小的宮女,拖上殿時已然遍澧鱗傷,嘴裏不住的唸叨著,“饒了奴婢吧,饒了奴婢吧……”
太後瞧她麵生的很,皺著眉問道,“你是哪個宮裏的,是誰指使你的給姣嬪下毒的!若不說實話,哀家必定誅你九族!”
宮女立馬道,“是皇後!是皇後指使奴婢的!”
楊美人見狀,蔫蔫的說了一句,“瞧你對皇後孃娘這一臉憤恨的樣子,可不像是能被皇後孃娘指使。”
慕容美人也附和,“是啊,咱們還敬皇後一聲皇後孃娘,她倒好,腕口便稱皇後。”
那宮女一被質疑,頓時慌了神,眼珠子直打轉,“是,是皇後強迫奴婢的,奴婢不情願這麽做。”
慕容美人當即問道,“你倒說說皇後孃娘如何強迫你?既是下毒殺害皇嗣這種牽連九族的大事,皇後孃娘也該找個寧死不屈的忠仆吧?像你這樣被強迫的,幾巴掌就撬開嘴,皇後孃娘是傻了不成?”
太後冷眼看著她們幾人,忽問蕭虞初,“人證物證確鑿,皇後沒什麽想要辯解的?”
蕭虞初抿唇,淡淡道,“臣妾冤枉,那匹雪緞早在除夕時臣妾就賞賜給了已故大哥的妻女,而那時姣嬪有孕的訊息尚未傳出。”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構陷你了?”
“臣妾不敢。”
這三言兩語的功夫蕭虞初洗的幹幹淨淨,太後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這裏麵水多深,便對身旁的小太監道,“去將皇帝請來,事關皇後,還需他親自定奪。”
此時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小太監一路飛奔到了勤政殿,不等到殿門口,孫魯就快步迎了上來,“如何!姣嬪如何了?!”
“奴才,奴纔不知姣嬪如何,皇嗣,恐怕是,兇多吉少了。”小太監喘著粗氣道,“太後孃娘,請皇上,皇上去主持大局,勞煩孫總管通傳一聲。”
孫魯長歎了口氣,轉身殿內,這殿內一盞宮燈都沒點,到虛都是黑漆漆的。
“皇上……太後差人來了。”
“嗯,朕知道了。”
魏祈在書案前靜坐了片刻,方纔起身,朝著觀德樓走去,他踏入觀德樓時,正趕王黛醫向太後稟報,“……恕微臣無能,未能保全皇嗣。”
太後道,“姣嬪呢。”
“微臣竭盡全力,也隻是保住了姣嬪娘孃的性命,無奈皇嗣以過五月,這一遭,讓姣嬪娘娘傷了身子,往後,往後怕是難以有孕。”
這話一出,各個妃嬪都是麵上故作憂傷,心裏卻止不住的偷樂,尤其是最為嫉恨秦欣和的慕容語兒,她暗道,“你姣嬪再怎麽得寵,如今這樣也就成了個空架子,看你往後還怎麽猖狂。”
慕容語兒正強忍著笑,一轉頭,見魏祈臉色鐵青的站在那,連忙起身怯怯的行禮,“嬪妾參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