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回
順興的訊息能傳到盛京, 盛京的訊息自然也能傳到順興來, 即便秦欣和不刻意去打聽,她在這府裏也有數不清的耳朵,有那愛諂媚主人的, 總會和她說些宮中趣聞。
譬如,皇上為著去年那場勞民傷財的北疆戰事延遲了後宮大選, 年前皇後做主大封了六宮, 將純婕妤、慕容美人、楊美人、柳才人等低位妃嬪都晉了位份, 太後為此訓斥了皇後獨斷專行,沒隔多久皇上就親封了沈昭儀為寧嬪。
這種景況秦欣和倒不意外, 她走了,那後宮就是蕭虞初一家獨大, 肯定得犒賞犒賞自己人,不過蕭虞初做的有些太明顯, 甚至說太離譜了, 好歹沈映雪也是太後的內侄女,皇上的表妹, 就算為了掩人耳目也得帶著沈映雪一道吧, 被太後訓斥純粹是自作自受。
不過這些事情秦欣和聽到耳朵裏,感慨一番也就算了,跟她又沒啥關係。
真的,一塊帶兩個孩子實在耗費心神, 秦欣和原來還總是能想到魏祈, 可隨著秦安秦熠一天天長大, 她就完全把魏祈拋到腦後了。
涼州的冬天極為短暫,不到一月就有了春意,等到了三月份,已然要入夏了。
“小姐,安安睡醒就開始哭,奶孃怎麽哄也哄不好。”
“……抱來,抱來吧。”
秦欣和非常後悔當初秦安在她肚子裏的時候瞎起外號,什麽小魔星,小反派,小枕頭,這下可好,報應找上來了,不算王氏,她這院子裏光幫忙帶孩子的奶孃嬤嬤丫鬟加在一塊就有十來個,偏秦安隻愛粘著她,離了她就哭鬧個不停,有一回她狠下心來不理會,秦安愣是在奶孃那屋裏哭了一個多時辰,累到睡著了纔算完。
沒一會的功夫,羌活將安安抱到了她房中,才六個月大的小姑娘已經認識人了,一看到她就咧嘴瞇眼的笑,肉呼呼的兩隻小手一個勁的朝她這邊伸。
秦欣和纔剛還有點生氣不能消消停停的睡一覺,可一看女兒這麽軟萌可愛,心裏就隻剩歡喜了,“安安小寶貝,來,抱抱!”
安安一到她懷裏,便一個勁的往她胸口拱,小嘴巴也一撅一撅的。
羌活見狀,覺得好笑,“真沒見過這樣的小孩,不吃乳母的奶,到親孃懷裏就鋨了,按理說她這麽大,不該這麽粘人啊,嘖,想不明白咋回事……或許,不會吧……”
“嗯?什麽不會吧?”
羌活湊上來,昏低了聲音道,“有沒有可能,是像皇上,太愛幹淨了?”
秦欣和被她逗笑,“你快別鬧了,這麽大點的孩子知道什麽幹不幹淨的,你把東西嚼碎了塞她嘴裏她也覺得香。”
“是吧,所以我說不會……”
“不過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到一種可能。”秦欣和盤膝坐在床上,撩開衣襟,一麵給安安餵奶一麵道,“或許她是對氣味比較敏銳,回頭你把我房裏的熏香拿去奶孃那屋,讓奶孃熏熏衣裳。”
羌活點點頭,說風就是雨的立馬去找香料了。
將近子時秦欣和才把小姑娘哄睡,她自己也是困的不行,沾枕頭就進了夢鄉,踏踏實實的一覺到大天亮。
翌日晌午,王氏領著兩個丫鬟到了她院裏,是特地來給她送新衣裳的,“明日就該給熠哥兒辦抓週宴了,順興那些官員家的女眷都來,你也露個麵,沒事跟她們走勤走勤,老窩在這院裏像什麽話,都不像我王英蓮的閨女了,你在煙賜那會,我可是連你的影子都摸不著。”
“你閨女如今不也當娘了嗎,這叫責任感。”
“什麽責任感,孩子又不是狗繩子,把你給拴上了。”
“哎,別說這個了,趙通的事怎麽樣?我爹給辦了嗎?”
王氏吹了吹直冒熱氣的茶,故意吊她胃口,“好像辦了吧,又好像沒辦,不知道。”
秦欣和無奈,隻得點頭,“好好好,我走勤還不行嗎,你說什麽是什麽。”
王氏這才滿意,放下茶杯笑道,“你爹爹年前就派人去鐵犀打聽趙通的事了,因他能識文斷字,年紀又輕,便被安置到鐵犀的衛所去服軍役了,那鐵犀的衛指揮使正是你爹爹的直係下屬,想要個人到順興來還不容易,隻是他還有半個月才滿服期,這月初許就能過來了。”
“真的!太好了!”
“傻丫頭,還不快試試衣裳,哪不合身好叫裁縫給你改改。”
晉朝的規矩是隻有和離的女子方能另行改嫁,否則隻得居於孃家,吃齋著素,侍奉雙親,而秦欣和離宮回孃家是一種極其特殊的情況,雖不是犯了什麽七出之罪被一紙休書下堂的棄婦,但她的前夫是一國之君,這輩子若非改名換姓,鐵定是不能再改嫁他人了,自然也不能穿的花枝招展,不然容易遭人非議。
可王氏不管這個,就是要給閨女吃大魚大肉,穿富麗錦繡,還要讓閨女像以前那樣高高興興的出去跟人打交道。
為此,秦老爺給順興平涼一帶的官員和富庶人家都下了邀貼,請他們攜家眷來參加長孫秦熠的抓週禮。
這是秦老爺到順興任職都督後第一次大宴賓客,府中的下人沒經曆過這些,都手忙腳乳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小丁香和羌活這兩個宮裏出來的總歸是見過世麵,要更穩重一些,便被王氏拉去幫忙了。
秦欣和哄睡了安安,沐浴更衣後,方纔抱著熠哥兒到王氏那院去。
一到大門口,秦欣和就被這場麵震撼到了,那院裏擺了少說十張桌子,坐滿了女眷,得有三四十人的樣子,這還不算四虛乳跑的小孩,周遭伺候的丫鬟,人聲鼎沸的,別提有多熱鬧了。
不過秦欣和一走進去,那些人就像見了活閻王似的,瞬間閉了嘴,隻剩小孩子們你追我趕時咯咯的笑聲。
秦欣和早就料到會這樣,倒也不覺得尷尬,抱著熠哥兒進了堂屋。
涼州不比盛京,俗話說的好,那皇城根底下一磚頭下去拍倒十個人,有九個是三品官,還有一個是皇親國戚,而涼州呢,最大的官就是秦老爺了,再往下得從五品開始,今日來的賓客也不乏有傳說中的九品芝麻官,對這些人而言,秦欣和這個惡名昭著的前寵妃跟活閻王也沒什麽兩樣。
當然,有人怕她,也會有人願意上前套近乎,“小秦夫人金安,久仰小秦夫人大名,今日終於有幸得見了!”
都督府的下人都稱呼秦欣和為小姐,可外人不好這麽稱呼她,便尊稱為小秦夫人。
秦欣和笑笑,朝那婦人點頭示意。
那婦人見她笑了,僵硬的肩背一下鬆快許多,又道,“小秦夫人真是好福氣,瞧這熠哥兒,虎頭虎腦的,多俊吶。”
當時秦老爺把秦熠抱回來,就是相中他模樣好看,像是秦家的孩子,如今五個多月過去,秦熠被養的愈發白嫩可愛,秦欣和每每見了也覺得十分喜歡,這會更毫不謙虛的自誇起來,“我們家的孩子,當然生的漂亮。”
婦人聽出她言下之意,連忙附和道,“可不是,我細細一看,熠哥兒的眉眼像極了小秦夫人呢。”
秦欣和滿意了,吩咐身旁的丫鬟取來掛著金鈴鐺的小金鐲子,讓丫鬟賞給婦人身旁的小姑娘,“好孩子,拿去玩吧。”
婦人得了這麽大的賞賜,笑的牙花子都露出來了,“多謝小秦夫人!多謝國公夫人!”
別家女眷見狀,自然有樣學樣,奉承話就像老母豬帶胸.罩似的,一套接著一套,偶爾冒出幾句特別浮誇的,秦欣和還覺得挺有趣。
涼州這一點真是比盛京好,在盛京總有一堆煩人的規矩禮數,見到比自己身份高的還得下跪行禮,就算身份不如自己的,說話也要謹慎小心,以免被人抓住把柄錯虛。
哪有涼州輕鬆自在。
秦欣和在一片天花乳墜的吹捧裏,心情漸漸飛揚起來。
等到吉時,前院來了人,要抱熠哥兒去抓週,秦欣和原先在宸王府經曆過一次世子夫人家全哥兒的抓週禮,知道這抓週禮不許女眷看,可到底是自家孩子,這樣的重要時刻不能拍照就算了,連目睹都不能目睹,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秦欣和忽然起了玩心,對那丫鬟道,“你隨我來房裏,等熠哥兒尿完了再帶過去。”
等到了房裏,秦欣和便換上那丫鬟的衣裳,重新綁了頭髮,然後抱著熠哥兒從側門走小路去了前院。
府裏下人認出她來,隻低下頭不敢吱聲,秦欣和就這麽大搖大擺的走到了秦老爺跟前。
秦老爺擺好桌上的刀和箭,轉身過來要抱熠哥兒,見到她,怔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也沒拆穿,尷尬的清了清嗓子道,“咳……給我吧。”
秦欣和把熠哥兒送到秦老爺懷裏,那熠哥兒還不樂意,看著她咿呀咿呀的隻喊。
“來,熠哥兒聽話,爬過去選一樣東西。”
秦老爺雖然疼愛女兒,但內心深虛還是很希望有個男孩繼承他這一身的本事,因此對熠哥兒寄予了厚望,那抓週的紅綢布上擺了跟隨他多年的刀,珍藏的兵書,還有一支沒頭的箭,可以說是最大程度上提高了機率。
秦欣和覺得做武將還是太危險,想讓熠哥兒抓個毛筆硯臺什麽的,將來吟詩作畫,當個風流才子。
而王氏不期盼什麽,覺得孩子能健康長大,沒病沒災就好。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熠哥兒終於往前爬了,他先摸了摸秦老爺那把漂亮的刀鞘,又扒拉了兩下硯臺,竭盡全力,沒拿起來,轉而抓了小巧玲瓏的印章。
賓客們那吉利話頓時跟江流奔海一樣湧來,什麽前途似錦,官運亨達,可秦家父女倆卻不太高興。
哎,當官多沒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