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官
對於“廢物”這詞,衛雲暾並不陌生。
他衛家自大顥開朝以來,百餘年來承蒙皇恩,就算如今改換日也依舊風光,靠的便是那一隻隸屬於自家的軍隊與族中世代相傳的武學。
隻是衛雲暾自幼身體孱弱,又生過一場大病,老早就被判了死刑,這輩子都別指望在武道上邁出一步。
故而一些人給他扣了個“武學廢物”的帽子,隻是沒想到自己竟這般“名揚四海”,就連大熹以外的戎狄都曉得有自己這號人物。
“見笑。”衛雲暾向呼其圖行了個江湖之禮,便拔起長槍牽了馬,招呼著紅衣少女想要離去。
“慢著!”呼其圖不慌不忙地喊道,他身後立馬走出兩人把衛雲暾攔下。
衛嫣祺秀眉微蹙正欲什麽,卻被衛雲暾搶先道:“不知閣下攔下衛某所為何事?”
他轉身笑言:“你與那位兄台的賭約,可與發衛某扯不上半點關係。”
衛雲暾心裏明白,這呼其圖言行看似有些囂張跋扈,甚至不惜對自己的隨從出手,其目的多半是借此樹立鬆漠部在神都的威信。
這些年他來這街上吃餛飩,沒少見過類似的情況。
除非這鬆漠少主真的是個傻子。
月前大熹在邊境失利,如今黔首百姓正義憤填膺無處發泄,西市的胡商尚且不敢邁出家門,他作為鬆漠少主當街如此行事,怕是活不到使團離京的那。
那登徒子摸了摸腦袋:“兄台兄台的聽著別扭。我叫郝瑟,想來該癡長衛公子幾歲,叫我郝哥哥就行。”
衛嫣祺沒忍住,笑道:“不想你名字取得滑稽,還挺會占人便宜。”
呼其圖像是有些惱火這倆人當自己不存在,眉毛微蹙而後輕笑道:“無妨!衛公子不如也參合進來玩玩兒?反正你大熹與我鬆漠勇士作戰,靠的不就是數量優勢?”
他側頭,像是在於自己同夥笑道:“可結果呢?還不就是讓我們腰間多了幾個人頭?”
那些所謂鬆漠部的勇士仰大笑,招致周圍百姓的咒罵更惡毒了幾分。
“原來你鬆漠部的使團入京,不是來議和而是來請戰的?”衛雲暾恍然。
呼其圖冷哼道:“此事隻是我們的打鬧,上不得台麵。我隻問你敢不敢在此地與我鬥上一鬥?”
“閣下這話的有趣。”衛雲暾笑意更濃,“方才你還衛某是個廢物,現在卻要與我比試,莫不是鬆漠的黑鷹隻會捕食斷了翅膀的麻雀?”
黑鷹是鬆漠部的象征,此話一出呼其圖變想要辯解,可衛雲暾繼續道:“若論勇氣,我自認不輸諸位。隻是武鬥怕傷了雙方和氣,不如我倆文鬥如何?”
“噗!”衛嫣祺笑道:“餛飩,這個好!”
她如鄉野村婦一般雙手叉腰,叫道:“喂!臭蠻子,文鬥你敢是不敢?”
呼其圖更是氣惱,隻後悔自己沒把話絕,讓他有了反客為主的餘地。
他身為少主怎會不知,遠在隍州與閬州交界的鬆漠部,連文字也是近些年才有,其族中教化程度尚且比不得尋常寒門子弟,何況衛家這種傳承百年的世家?
今日若是真要文鬥,無異於自取其辱。
“阿爸的沒錯,熹人就擅長嘴上功夫沒點真把式。”呼其圖盯著衛雲暾心裏琢磨著。
他收斂之前的輕蔑,敞開雙手笑道:“我鬆漠向來尊敬我所言之決鬥,也無需你我二人插手。”
“這是我的奴隸,名叫瑙海。”他指著先前兩次出手的黑膚少年,向著衛雲暾道:“你也隻需派一名護從同他決出勝負便可。”
衛雲暾暗道不妙,眼前這廝分明是打算死纏爛打,咬住自己這塊肥肉不放,可偏偏眾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他再三推脫,不然日後被人丟了家國臉麵,挨家母責罰。
可,他真沒人手。
“閣下有所不知,衛某獨來獨往,身邊護早在幾年前便辭退了。”衛雲暾解釋道。
“哦?”呼其圖眯起了眼。
一旁的郝瑟看不下去,插話道:“衛公子何必推辭!郝某願聽憑公子驅使,區區蠻子,不足掛齒!”
衛雲暾會心一笑,此人這般熱情,若不是看不慣這鬆漠來人行事張揚,便是還覬覦先前使團裏的異域美人。
不過看在願為自己挺身而出的份上,他好心提醒道:“郝兄……兄台可別被他騙了!”
衛雲暾心裏嘀咕:這名字誰給他起的,若要與他稱兄道弟,便會滿口虎狼之詞……
他清了清嗓子道:“先前那女子所使之術,名為‘含沙’,乃鬆漠不傳之秘。此女身份雖比不得少主,卻也當不低,哪有拱手送人的道理。”
郝瑟聞言暴跳如雷,朝著呼其圖大罵:“好你個龜孫,竟誆你爺爺我!”
話音未落便又是一步踏出,揮拳打去,隻是腳下不似先前那般迅速,像是留了餘地防備再有人偷襲。
果不其然,瑙海也再次出手,化作一道黑影直突郝瑟的命門,隻是後者此番有備而來,不廢力氣便輕鬆躲開,同時化拳為爪,想要擒住那黑影。
可瑙海速度也非常人可比,彎刀反握作匕首刺向爪心。
郝瑟驚道:“好子!出手竟如此狠厲。”
罷二人便纏鬥在一起,隻教一旁觀戰的衛嫣祺看得呆了。
她生在衛家長在衛家,自幼耳濡目染,整舞刀弄槍從未想過老老實實當什麽大家閨秀,如今見著有人當自己的麵兒打起來,心裏直癢癢。
況且方才那人……
她一咬牙,下定決心道:“餛飩,快把槍給我。”
“胡鬧!”衛雲暾緊緊抓著槍杆,什麽也不想任由她胡來,“你沒見這人多……”
衛嫣祺哪裏肯聽他逼逼,直接淩空躍起,直接拽走了那槍,就向瑙海捅去。
“原來你衛家男兒都沒種,竟是連手裏兵刃都握不穩,得靠女人來撐場麵。”呼其圖好容易找到了突破口,立馬譏諷道。
“你個鳥人煩不煩啊!老子忍……”
衛雲暾被那女的罷了一道,正在氣頭上,盡量克製道:“少主的哪裏話。我是怕你的人……”
“你!”呼其圖本想罵回去,可聽他改口,立馬裝作無事發生,冷哼道:“奴隸而已,算不得人。隻怕那位……”
他話沒完便覺得一陣強風從自己身邊呼嘯而過。
“嘭!”有什麽東西砸了悶響。
眾人看去,一個賣雜貨的攤子被砸的稀碎,一個黑影從一堆中爬出,正是奴隸瑙海。
“把東西還我!”皮膚黝黑的少年第一次流露出憤怒的表情。
衛雲暾不知其意,轉頭就看見衛嫣祺一手收槍而立另一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條掛著狼牙的朱紅編繩。
少女一臉無辜,瞅了瞅手中狼牙,故作恍然道:“哦!你這個啊?”
“給我!”瑙海的聲音低沉了幾分,仿佛是野獸在低吼。
“就不!”衛嫣祺一聲嬌哼,反把狼牙緊握並做了個鬼臉,道:“一物換一物,你不虧!”
可哪成想對方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原地隻有些許揚塵。
“糟了!”衛雲暾心裏一驚。
他抬頭的刹那間便有看見有一人影從空中急劇墜向衛嫣祺的頭頂,手裏的彎刀在陽光下散發著陰冷的光。
“何人膽敢當街行凶!”遠方一聲暴喉炸響。
聲未絕而身先至,電光火石之間便有一模糊身影與衛嫣祺並排站。
而意圖刺殺的瑙海竟被來人一揮衣袖擊飛出去。
一道道機簧聲兀自響起,四周的屋簷上突然射出數道鎖鏈將他緊緊束縛。
來人朱唇微啟,一聲驚疑:“咦?蠻子?”
此人聲音入耳,衛雲暾便是渾身一哆嗦,趕忙道:“見過朱大人。”
那是一身穿緋色官袍的女人,絳唇烏發,鼻挺如峰,眉畫涵煙,麵飾斜紅。。
她應是一令人側目絕色美人,可隻聽有人驚叫一聲“織衣人”,四周百姓突作鳥獸奔散。
“唉!我都把傷疤遮起來了。”她雙手輕撫臉上斜紅,故作扭捏羞澀道:“人家有那麽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