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何其諷刺
將近上元,氣氛卻異常詭異起來。
先是歡樂門的頭牌李鳳霞與歡樂門解約,並且遭到許岐山的封殺,那麽基本上,在這個上海,沒有舞廳敢用她。而後,滬西又被發現藏在私人力量,偏偏東瀛人還找不到這個力量的源頭。最糟糕的是,東瀛人惱羞成怒,把氣發在了普通民眾身上,是要為了上海的安全,徹底清查藏在暗處對他們的不利影響,所以每個進出上海的人,都會被各種東瀛軍官扒的一幹二淨。當然,不會是一絲不掛。
對於突來的變化,許岐山倒是鎮定的很:“白三,你,他們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是裝作大方還是真有內裏的那些東西?我瞧著,上海要起風雲了!”
白景時看了看手中茶杯,低聲道:“二爺跟他們打交道的時間,少也有七八年,這東瀛饒心性,白了,都是偏執。不管是偏執武士精神,還是偏執於皇的權利,都是一種極賭瘋狂。這東西,尋常人體會不到,隻有他們自己知道是什麽感覺,所以二爺,我們接著往下看,看看他們到底在耍些什麽把戲?”
“你這話我愛聽!不過啊,白三,我們自己也不幹淨啊。雖然我們看起來很強大,可是,畢竟隻是沒有武器的平民,再者,有很多地方,我們不能去觸碰,一旦沾到邊,那便是萬劫不複!”許岐山著,口裏吐出一口煙圈。
白景時聞言,卻是淡淡一笑:“二爺這話,像是在提醒我,不要跟一些不值得的人作對。但二爺,你想獨善其身,並不代表,我也會跟您一樣。的確,我們白家和二爺有很大的關係,我們白家能有今,很多地方都是托著二爺的福。可二爺,我們白家也在您最落魄的時候給了幫助,按理來,我們白家和您,也算是兩清了!”
許岐山眉眼微皺,臉上閃過一絲狠厲:“景時這話的,怎麽有種分家的感覺?”
白景時笑了笑,聲音突然低沉下來:“不是我想要白家離開二爺的視線,是二爺自己想讓我們離開。不過二爺,那些都是陳年往事,就算我知道真相又如何呢?還是您以為,我爹白墨山的義妹白芳綺的身份,你可以瞞著白家一輩子?又或者,是該您始亂終棄?還是心思詭譎?”
“果然,你是知道的!可白三,這事爛在肚子裏不好嗎?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自焚?”許岐山眯著眼,眼裏的怒意好像要將對麵的人燒出一個洞。
“二爺,其實我該慶幸的,白芳綺跟我爹沒有血緣關係,至少這樣,我和蘇茵,還能好好相處,畢竟當時,我爹對她也有過想法,但還好你娶了她。所以從這個層麵來,我很感激你。不過,二爺,我想問問您,您當初是真心對她?還是別有目的?還是你得知了她的身份,所以迫不及待地追求她,隻為了,討好那些人?”白景時著,眼裏帶著一絲嘲笑。
許岐山卻是冷冷一笑:“嗬,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這些真相公之於眾,讓我成為過街老鼠?可我告訴你,我許岐山能有今,你們白家的確功不可沒,我也承認,我接近你們白家,接近芳綺,確實帶著目的。而且這個目的,非常不純。至於我想幹什麽,句不好聽的,白三,你還真沒有資格探聽我的秘密!”
白景時低聲一笑,眼裏卻是鎮定從容:“景時受教了。不過二爺,我知不知道你的秘密不重要,可是你防不了那些人,您很清楚,一旦有一,您的秘密被發現了,您將是什麽下場?”
“所以……到底是你在提醒我?還是我在提醒你?”許岐山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下子,倒像是顛倒過來了。
白景時卻是搖頭一笑:“不,二爺,我這樣,不是讓我們各自清醒。而是,您得及時收手,隻要收手,什麽都來得及!”
許岐山微微低頭,再抬頭時,已是平靜了不少:“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白三,我這條路,已經沒有後路,四麵都是懸崖峭壁,我往哪都是個一敗塗地的下場,就跟當年可依一樣,我明知道不是她,還是下了手。有些事,不是你想做,你就能做的,而有些人,也不是你想救,就能救的。你到了一定的高度,考慮事情,就得完全脫離感情,你若感情用事,不定連馬革裹屍都做不到。”
白景時頓了頓,腦海裏突然閃過一些畫麵,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太渺了,許岐山這番話,好像讓他突然明白了什麽。
這世道,你怎麽可能獨善其身,洪流會推著你走,而且,你會知道,身不由己是什麽意思。
而許岐山,就是這樣的人。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一開始就以自己的想法為目標,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若是你讓他回頭,他隻會凋零的更快。
所以,沒什麽大義凜然,完全是自己選的路,決定了你的結局。
白景時笑了笑,淡淡道:“二爺,哪您落魄了,我白家,一定給你留著您愛吃的茶葉雞。您放心,我們雖道不同,但心都是一樣的。趕走外來蠻夷,至少此刻,我們還是同夥!”
許岐山微微彎嘴,笑歎:“命不由我豈能由?烽火中過一生,未必是死路!”
白景時淡笑:“二爺,生路死路,都是一生,景時敬仰!”
許岐山聞言,卻大笑起來:“這麽多年,也隻有你最能看透我。景時,你放心,我不會牽扯蘇茵,但同時,你也得向我保證,不能利用她!”
白景時心裏微微波動,話時,已然從容淡定:“我自己自然做得到,可二爺,您也了,有時候洪流來了,很多都是不由己的。我能向您保證的自己,也是洪流未來的自己。至於,洪流之中的自己,恐怕我難以預料!”
許岐山看了看他,眉眼之間有些不悅:“這麽來,你也沒有選擇了?”
白景時點頭:“的確沒有,而且是實話。您感情用事會失去判斷力,而我們都有自己的理想,您為了理想能犧牲一切,那麽我,自然也不能免俗。但我可以給您一個承諾!”
“什麽?”許岐山死死看著他。
白景時敲了敲桌子,沉聲道:“若是她真跟紅玫瑰秦可依一樣的下場,我不會獨活!”
許岐山卻諷道:“在我眼裏,你的命,沒有她重要!”
白景時笑了笑,帶了幾分無奈:“那麽,我把命給她,又如何?”
許岐山聞言猛地一怔,臉色蒼白,卻再也不出一句話。
因為白景時的這句話,是當初,他對白芳綺過的。
她問:“如果我嫁給你,我能得到什麽?”
他答:“那麽,我把命給你,你又如何?”
現在再聽到,簡直是世紀笑話。
把命給你,又如何?
這命,已經很廉價了。因為,這承諾,根本就沒兌現過。反而最後,是她香消玉殞,把命賠給了他。
何其諷刺?又何其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