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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若有來生再續前緣

  席間酒過半旬舞姬退場,殿內僅聞得禮敬往來間客套寒暄,風聞雪禮貌回了南祁學士敬來的酒,轉頭看向對面依舊隱隱作笑的兩人,他方才雖聽不見北堂墨和帝梓瀟在說什麼,但見兩人眉來眼去暗語作笑就知絕非好事,尋著此時無曲無樂正是時候,朝帝梓瀟揚了揚下顎。

  「聽聞帝二皇子簫聲冠絕天下,如今沒了歌姬,不若帝三皇子來一段?」

  帝梓瀟一愣,抬頭看向得意洋洋瞄著自己的風聞雪,其實風聞雪這人他並不討厭,雖說長得四分陰柔六分剛毅,但絕非陰險狡詐之人反而有股洒脫直率的氣度,只不過就是年少容易衝動,得理不饒人罷了,帝梓瀟正琢磨著該如何開脫,席間已有人按耐不住慫恿附合。

  「傳言東臨曲樂最盛,三皇子也給我們來一曲開開眼界!」

  「是啊!這燎原郡少都開口了,三皇子就別藏著掖著了」

  「…」

  帝梓瀟悶聲不語,掃過席間眾臣,見得各色座上觀戲的神情,目光落到右席側對面明目張胆出口挑釁的劉副將身上。

  「難不成東臨就只有已逝的二皇子拿得出手?」

  「哈哈哈」

  …啪呲

  耳邊細微瓷器碎裂聲響起,帝梓瀟愣了愣神,餘光瞟向北堂墨緊握的拳頭,見其中血色刺目,觀得北堂墨眸光暗沉如幕,心下暗道不妙,唯恐北堂墨干出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情,忙抬頭看了眼挑釁的大臣。

  「這樂器嘛…我還真不會…」

  「哦?」劉副將聞得帝梓瀟回應,面上笑意更甚,他本就是一介武夫,向來不屑朝堂禮儀,更何況這東臨國從來就是守城不出,帝三皇子也如傳聞病極嬌美,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想要戲虐一番,再說慶將軍也未有阻攔的意思,他自然也就更加肆無忌憚:「那就是我說對了!」

  「非也非也,我可沒說不會樂器就沒別的呀?」

  「…那你會啥?」

  「嘿嘿,說出來怕嚇死你這個粗人!」

  「那你倒是說呀!」

  「作詩!」

  「作詩?」

  劉副將眼看著帝梓瀟起身走到殿中,左手橫放腰間,右手負在後腰,仰首頗有一副文豪風範,引得席間文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這帝三皇子會作詩?」

  「怎麼沒聽說過?」

  「指不定是吹的吧?」

  帝梓瀟聽著耳邊碎語,瞟了眼盯著自己的風聞雪,再見慶毓光意味不明的目光,回首看向正偏頭看著自己的北堂墨,腦中浮現出曾經看過的魂穿小說大同小異的經典段子,那些個穿越同僚因著背書功力深厚,隨口一句千古絕句便能在異世留名青史,這等好事他怎能放過北堂墨,一個人獨享!

  打定主意的帝梓瀟朝北堂墨眨了下左眼,眨得北堂墨右眼直跳,總覺沒好事,果不其然她眼皮還沒消停,帝梓瀟作死自己的節奏已開場。

  「不過一個人沒意思」

  「什麼?」

  風聞雪不明帝梓瀟所意,只見得帝梓瀟緩慢轉身面向一臉茫然的北堂墨。

  「我聽聞北堂世子對詩句也造詣頗深,不若北堂墨世子一起?咱倆來個詩句接龍豈不更精彩?」

  「北堂墨?」

  「她?」

  「…我?」

  北堂墨看向齊刷刷盯向自己的目光,嘴角一咧笑容僵硬,腦中哐噹一聲只剩豆腐渣,就她!還造詣頗深?帝梓瀟吹牛逼的本事是跟牛學的嗎?帝梓瀟哪來的自信說出這句她做夢都不敢說出口的話?就因為十二年義務教育閱讀理解並背誦全文嗎?!

  「北堂世子!」

  帝梓瀟尋得北堂墨徹底傻掉的神情,壓根就沒想給北堂墨反應的時間,啟齒一指北堂墨。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北堂墨一愣神,來…來…我是一個菠菜?菜菜菜菜菜?!我去…什麼玩意兒!北堂墨越想越心慌,絞盡腦汁被逼無奈,抬頭回指帝梓瀟。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

  「…」

  「…」

  眾文臣紛紛噤聲,眼看字裡行間一腳踩上布膳矮桌的北堂墨,連同聽不懂詩句何意的武將們也都鮮少默契的停止了嘲諷嬉笑,靜觀兩人動作,北堂墨直視眉眼藏笑的帝梓瀟,眯了眯眼,四目相對,兩人視線交織如閃電碰觸咔呲作響。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醒時莫憶醉時事,今日休言昨日非」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好!」

  「好!」

  席間一片嘩然,席上兩人同時在心裡碎了口,廢話!但凡能上語文課本的那一篇不是流芳百世的大神佳作!帝梓瀟對上北堂墨視線,兩人同時朝殿中跨近一步。

  「來無影時去無蹤,去與來時是一同」

  「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荒唐又悲鍋」

  「…」

  「…」

  「問鍋能有幾多愁?」

  「一隻SB在其中!」

  北堂墨一言定局,兩人視線同時盯向風聞雪,驚得風聞雪神情一陣恍惚,半晌尋得兩人眸中異色,再看席間眾臣屏氣凝神,怒火猝燃,新仇加舊恨,風聞雪抬手就往北堂墨身上招呼去,北堂墨也不傻連退三步,眼看退無可退正欲抽出驚翼,眼前茶杯飛來正中風聞雪手腕,致使風聞雪瞬息失了力道。

  …啪

  北堂墨看著地面粉碎的茶杯,迅速轉頭望向茶杯飛來的方向,只見慶毓光眸光深邃神情凜然,揮袖收手間外袍外掀露出腰間配飾,北堂墨心下一驚本能瞪大雙眼,探頭還沒來及看清配飾全貌,慶毓光已舉步朝下走來。

  「郡少,這可是南祁正辰殿!」

  風聞雪握緊被慶毓光擲得微微發顫的手掌,見北堂墨盯著慶毓光一動不動,念及兩人的過往,轉身看向慶毓光,嘴角一勾冷笑斐然。

  「將軍的意思莫不是出了這正辰殿就可以?」

  「北堂墨乃我南祁質子」

  「…」

  「那…四國比武台總不關將軍何事了吧?」

  …what?

  …一定要如此強人所難嗎?

  …一定要這般不留情面嗎?

  …年輕人就不能淡定,火氣別那麼旺盛嗎?!

  北堂墨回頭速度太快險些閃了脖子,她剛剛盯著慶毓光不過是因為她好像在慶毓光身上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說書人明明說過豫美人將珏玉留給了慶氏後人,可慶毓光那塊珏玉形如半月,難不成另一半被吞了?還是被珏玉本就是半月形?北堂墨愣了愣神看向眼前將自己擋在身後的慶毓光,眉峰一揚神情複雜。

  「不行!」

  慶毓光言語堅定,他不可能放走北堂墨,當初臨南城戰背後隱藏了太多秘密,一場交易北昭國君被逼無奈以北堂墨為籌碼將慶家想要的人和東西帶進南祁國,作為交換北堂墨死也不能離開南祁國,至於北昭國君為何如此,慶毓光到現在也悟不透,眼下只等著那隻老狐狸露出尾巴,至於那場臨南城戰北堂墨真正失利挫敗的原因,有時候不知道真相未必就不是好事,因為有人本就存心要置她乃止整個北堂氏族於死地,慶毓光回首深深看了眼北堂墨,轉頭對上風聞雪。

  「北堂世子除了南祁皇城哪裡也不能去!」

  風聞雪眉頭緊皺盡顯不悅,他向來說話直言不諱,加之他本來就不喜歡慶毓光,對慶毓光自然耐心不足,兩人對視片刻,風聞雪忽而輕笑。

  「喲,南祁國接我迎我都是大將軍,眼下大將軍這一句定乾坤的口氣…」

  「…」

  「難不成南祁馬上要改姓慶了?」

  「…」

  風聞雪說出了在場眾臣心中不敢出口的話,殿內瞬息鴉雀無聲,席間呼吸聲被壓抑到了最低臨界點靜如一汪深潭般死寂。

  「國君駕到,跪!」

  正當眾臣惶惶不安之際,殿外傳呼聲響起如扔進潭中的巨石炸裂殿內寂靜,眾臣猛然回神抬頭望向隨國君常侍跨入殿內的南宇湘一身華麗國服步伐矯健,亦如當年英俊少年登臨君位氣場十足,一時間眾臣面上皆為驚色,慌忙起身行禮跪拜。

  「南祁國君進殿,眾臣跪禮!」

  「國君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臣齊聲高喊,洪亮貫穿北堂墨思緒,跟隨眾臣跪拜,眸中全是南宇湘一步一步走上高位的身影龍袍錦繡氣宇軒昂,明明容光煥發卻讓北堂墨不經意間鼻子一酸,連伏在地面的雙手也止不住的發抖。

  她聞到了南宇湘身上那股淡淡的葯香味,不是冥蘭香更不是自己給予的葯香,而是另外一股能讓人在短時間內煥發容光后極速凋零的毒藥香,若她未獲聞香辯葯的能力,此時她該有多開心,可偏偏北堂墨起身時對上南宇湘投來的目光,那樣安然寧靜明目可期。

  視線交織間北堂墨雙手緊握成拳,眼眶中已隱約可見淚光閃爍,落入南宇湘眼中,他的時間不多了,南宇湘看了眼北堂墨,轉頭望向風聞雪。

  「本君方才見郡少與我大將軍爭執,不知所謂何事?」

  「正主總算來了」風聞雪瞥了眼慶毓光,輕聲碎了口,正面朝南宇湘行了個禮,抬頭回視南宇湘:「不瞞國君,八年前我曾一招敗於北堂世子北堂墨,這八年來我對北堂世子冠絕四國的劍術始終無法釋懷,如今巨靈恆武會即將開場,我誠心想要邀請北堂世子再決高下,可偏偏大將軍不許,所以我也是迫於無奈疏於禮節,還請國君明鑒」

  「原來如此」

  南宇湘點了點頭,看了眼盯著自己就沒眨過眼的北堂墨,嘴角含笑如沐春風,他本就想找到一個合理送北堂墨出宮的理由,而今風聞雪給了,他又豈會不從,啟齒道。

  「北堂世子,你意下如何?」

  「我…」

  「國君,北堂墨乃我南祁質子,怎可隨意應他人之邀,擅自離開南祁!」

  慶毓光說得簡潔,神情是寒徹入骨的堅定,望向南宇湘的眸中更是不加掩飾的威脅,連席間眾臣也愣得震驚了神經,紛紛望向殿中僵持的慶毓光和南宇湘。

  此時南宇湘已完全不再顧忌,他想要做的,那夜北堂墨已經都做了,而他接下來要做的,是他能為北堂墨做的最後一件事,這皇城看似富麗堂皇其中早已血腥蒼茫,自他出生到現在除了母后,只有北堂墨能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其實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初見北堂墨時那句了無生趣,如今他有所牽挂也要了卻牽挂才能安心上路,心有所願充斥感官,刺破南宇湘藏匿在心中數十年的隱忍,連同看向慶毓光的眸光也變得幽暗可懼,啟齒言出數十年來第一句反駁慶毓光的決定。

  「有何不可?」

  「臣說不可就是不可!」

  「放肆!」

  南宇湘重拍扶手,嚇得眾臣皆縮緊了脖子,兩兩相望無不震驚於今夜不同往日的國君,連慶毓光也險些未過神來,只見南宇湘一站而起抬手遙指自己,嘴角一勾盡顯君王威嚴:「本君說可以那就是可以!」

  「…」

  「大將軍別忘了自己的本分!」

  南宇湘這一說,慶毓光瞬間靜了聲,他分得清輕重也知世事人言可畏,即便這皇位與自己已是唾手可得,眼下國君在位他也不可太過,風聞雪眼瞧著慶毓光退了步,唯恐錯失良機再聲道。

  「這麼說國君是同意了?」

  「當然」南宇湘收回盯著慶毓光的目光,看向北堂墨,言語藏著道不盡的溫柔:「就看北堂世子自己意願了」

  「我…」

  北堂墨尋著眾人紛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腦中一片混亂,她不明白南宇湘為何一定要送自己上比武台,但她能感覺到南宇湘眸中的希望,眼看南宇湘已顯顫抖的手臂,北堂墨本能上前的動作被身後帝梓瀟不動聲色的制止,北堂墨一愣,回首低頭看著帝梓瀟拉住自己手腕的五指,心中五味雜陳瞬息泛濫,她很清楚生的希望非死不可領悟,但她卻迷茫於南宇湘為何要用自己的命只為送她離開南祁國。

  難道…北堂墨極難極難的轉過頭看向等待她答案的南宇湘,這一刻四目相對過往匆匆,盡數閃現北堂墨腦中,北堂墨沒有回話卻在南宇湘期望的目光中點了點頭,果見南宇湘心滿意足的揚起笑容,連啟齒的話都充盈著無法言喻的喜悅。

  「好!那本君就在此祝北堂世子再奪佳名,揚名天下!」

  說著南宇湘眉目化為暗沉,銳眸一一掃過眾臣最終落在慶毓光身上,意有所指道:「北堂世子此戰亦不失為我南祁面上爭光,爾等務必傾力相助,若有違者國法不容!」

  「國君英明!」

  「國君英明!」

  「國君英明!」

  慶毓光麾下大將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眾附擁南宇湘的文臣已紛紛下跪附和,一時間文武對立,場面尷尬異常,饒是慶毓光心有不甘也不可能當真在眾目睽睽之下反君而為,只好斂眸凝神咬牙附和,席間武將見慶毓光供手行禮,自然隨同行禮。

  以至於滿堂文武跪拜間北堂墨獃獃站在原地看向正望著自己的南宇湘,那雙帶笑的眸中儘是自己聽不見的無聲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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