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好難得猿糞
夜幕之下細雨朦朧,偶有寒風過耳加之清明時節,就連鬼夜花市也有各路鬼怪在河岸兩邊橋洞下燒香祭拜,紙錢燃盡隨風飄起墜入河上盪起陣陣漣漪。
看著河面上映照的火光,北堂墨扯動嘴角露出一抹無法言語的尬笑,腦中一陣懵圈,想不到從前她只見人祭鬼,沒想到今日竟能看到鬼祭鬼,當然做為現代青年,北堂墨深受儒家文化熏陶自知子不語怪力亂神,雖從不看涉及恐怖三賤客鬼僵喪這類的電視甚至是小說。
但經過今夜北堂墨也很清楚明了鬼夜花市裡所謂的各路鬼怪都不過是人偽裝成的,至於這些人為何放棄青天白日來此幽暗隱蔽之地,想來也跟梁山好漢差不了多遠,說不定還更具傳奇色彩。
「世子?」
「…」
「世子!」
…咕嚕~咕嚕~咕嚕嚕~
被喚了幾聲的北堂墨口中未作回應,肚子倒是先響了起來還是一連三響,只把墨北叫得臉色泛青,嗆得北堂墨漲紅了一張俏臉,連忙雙手捂住肚子,朝墨北露出一抹討好的傻笑,蹙眉憋屈道。
「那個我也不想的…就…就是控制不住…」
…咕嚕~咕嚕~咕嚕嚕~
「我…呃…哈…哈哈哈」
北堂墨笑得尷尬,肚子也像是接應上了話中言語響得跟波浪鼓似的還頗有節奏感,饒是平時自覺臉厚如城牆道拐的北堂墨,此刻也只想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好在墨北也習慣了,臉青過這陣也逐漸恢復了平常,抬頭望了眼臨近的客棧,低頭看向北堂墨。
「世子既然餓了就先去吃點東西」
「噢…」
北堂墨一聽墨北提到吃的,渾身尷尬一掃而空,連回視墨北都雙眼放光:「好啊!好啊!」
「世子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吃就行!」
北堂墨猛地點頭,對於吃什麼,她向來沒啥要求,管它三七二十一隻要有吃就行,當然若是能再來點山珍海味解解饞,她自是相當樂意接受的,畢竟充滿油珠珠的人生才是完美的,所幸北堂墨朝墨北眨了眨眼道:「你若是願意給我來點美味珍饈,我會veryveryhapply滴!」
「哈?」
「go!go!let』sgo!」
「…」
墨北揉了揉自己漲疼的額頭,看著心急火燎就差沒一步上天的北堂墨,心裡一陣涼涼,別人要打敗他需靠拳頭,而他家世子要幹掉他,只需要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表情,怎麼想怎麼悲劇,現在看來還真是應了他師父那句年青氣盛定力不住,若有朝一日自己能對世子各種傻逼行為視若無睹視而不見,怕是那定力也能趕上氣定神閑穩如泰山的主上了,墨北嘆了口氣,對上北堂墨的星星眼,妥協道。
「世子想吃什麼都可以」
「呃…」
墨北這話一說,北堂墨反倒愣神了,想起自己剛醒來的全兔宴,打了個冷顫,瞅著墨北,抬手撈了撈頭,小聲道:「只要別來兔子就行…」
聞得北堂墨言語,墨北揚了揚眉,雖不知北堂墨為何突然提及這個,只琢磨著世子想來是兔子吃膩了所以才會特意提醒,反正向來只有主子吩咐,何來屬下決定的道理,朝北堂墨點了點頭。
「好」
「走!」
北堂墨拉著墨北的手,一蹭一跳就往客棧走,甩得墨北面上一陣青一陣黑,想他墨家聞名江湖百年就沒這樣被人像三歲孩童般在大街上拉著手甩來甩去過,可看著自家世子面上喜悅,墨北又不忍心駁了北堂墨高昂的興緻,只得暗地裡嘆了口氣,還好沒被師父看見,否則指不定又是滿頭包。
臨近半夜的客棧內燈火依舊,堂間小廝按部就班的上著酒菜,桌上各鬼怪把酒言歡,全然未將客棧外的夜幕放在眼裡,瞧得北堂墨心中好奇,拉住墨北,湊近道。
「他們都不睡覺的嗎?」
墨北掃過堂內眾人,低頭看向北堂墨。
「世子睡了嗎?」
「呃…」
北堂墨舔了舔嘴唇,一臉吃癟神情尷尬的笑了笑,引得墨北忍不住輕咳掩笑。
「這裡不分日晝」
「什麼意思?」
「有的人活著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卻活著,生生死死假假真真,黑夜與白天又有什麼不同?」
「這…」
看著北堂墨正經了神情,墨北呡了呡唇,他自小就聽師傅說過鬼夜花市,更知道這裡的人都曾在武林上盛極一時揚名一方,至於為何最終來了鬼夜花市,也不過是世事無常命運多舛。
這世間冤死的、毀滅的、挫敗的、無望的何止鬼夜花市眾人,比起那些在無聲硝煙中枉死的靈魂,這些人能存活於鬼夜花市已是不幸中萬幸,而這一切都得感謝主上,若非主上坐鎮守護,怕是這方天外之地早已不復存在,念及主上的英明寬厚,墨北眸光不經柔和,靠近北堂墨耳邊,難得多言。
「世子如你所見,在這鬼夜花市裡你所以為的鬼怪都曾名震江湖,如今在這方天地把酒言歡沉醉其中,不提過往只言當下何其逍遙」
「不提過往…」
「對他們而言浮華如夢譬如往生,活著就夠了」
「活著…」
北堂墨尋著墨北眸中暗沉,心裡涼意盪開,她很少聽墨北說話如此沉重,話語間更帶著讓她壓抑的嘆息,北堂墨抬頭望向堂內眾鬼怪,那一張張布滿紋身的臉又或是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打扮,甚至是橋下燃盡的紙絮,都讓她從心底泛濫說不出道不明的惆悵與哀傷。
當初的北堂墨立於巔峰之上,若不是背後還有北堂氏族,或許早就被千刀萬剮死無全屍,或許也成了這終鬼怪中的某一位。
而今自己歷經種種倒頭來卻還害怕面對這些所謂的鬼怪,還真是五十怕一百莫須有的名堂,那感覺如同自己也會害怕前方的路,逞強誰都會,但內心感受卻無法忽視,所以才會變得更加步步謹慎步步小心,卻因此失去更多,甚至就連救了她那麼多次的帝無羈還有南宇湘,她除了死鴨子嘴硬強撐以外,眼下又有什麼能力真的對抗慶毓光呢?
北堂墨自嘲的笑了笑,引得墨北揚眉茫然,他說這些僅僅只是想要告訴自家世子過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卻不想北堂墨反而神情異常凝重,搞得墨北都忍不住面色僵硬。
「世子…你…」
「那墨北你想活…」
「我只要世子好好活著」
墨北回言乾脆,世子活著對於他來說不止是命令,而是那夜大火間北堂墨對自己的承諾,尋著北堂墨眸中波光靈動,墨北低頭勾唇笑道:「世子莫忘往日誓言,北昭亡死之魂還等著你得以安息,你說過一朝不死此誓一朝不滅,我可看著呢…」
「墨…墨北…」
四目相對間北堂墨就差沒感動得痛哭流涕,欲抱住墨北一把鼻涕一把淚,可偏偏北堂墨剛準備行動,耳邊不合時宜的招呼聲響了起來,僵了北堂墨抬手的動作,轉頭對上正站在對面的小廝。
「兩位客官在咱客棧門口站半天了,不知是住店還是用膳呢?」
「…」
「…」
「嗯?」
小廝瞧著兩人目光齊刷刷落到自己身上,脖子一縮,左瞟過恢復冷靜的墨北,右瞟過愣怔僵化的北堂墨,被兩人盯了半晌都開始自我懷疑的小廝胡亂打量起自身,末了還抹了把臉,心下一驚難不成自己臉上開花了?
「咳!」
墨北自知失態,手掩嘴唇重咳一聲,緩解了小廝的無措,也讓北堂墨回了神。
「客官請講」
「用膳和住店」
「好叻…」
小廝拉長著聲音朝堂內巡視一圈,滿堂賓客就只剩下長鬍夷老處還有空位,眼珠一轉委婉道:「不知兩位可介意拼桌?」
…咕~咕嚕嚕~
不合時宜的聲響從北堂墨肚子里再次發出,小廝一愣,看著北堂墨雙手捂臉的尷尬神態,忍了忍嘴角笑意,直接略過詢問,抬手做請迎客。
「客官請!」
「…」
「…」
北堂墨偷瞄了眼沒吭聲的墨北,見墨北竟意外沒有黑臉,僅是朝小廝點了點頭,偷偷吐了吐舌頭,跟著小廝走向長鬍夷老那桌,方才隔得遠沒注意,眼下坐好了,北堂墨一抬頭就跟長鬍夷老來了個正面眼神聚焦,瞬間兩人就著凳子各退一步。
…卧槽!
…猿糞啊!
…這不是大街上被自己嚇得拔腿就跑的長鬍子老爺爺嗎?!
反觀長鬍夷老將北堂墨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通透,直到視線落至北堂墨腰間驚翼,長鬍夷老又挪動凳子退了一步還不忘護住自己的鬍子,瞧得站在一旁看著兩人僵持不動的墨北頭疼,斟酌再三啟齒道。
「夷老,現在堂內沒了位置,我家世子借個座,想來你也不會介意,對嗎?」
熟悉的聲音傳來,長鬍夷老抬頭就見墨北畢恭畢敬朝自己行了個禮,這少年眉眼他認識,是他死對頭墨驍的唯一親傳弟子,墨驍如今跟著靈主,他也是有許久沒見了,現在見了墨北倒是生出了些許長輩慈祥,習慣性的捋了捋長鬍子,轉頭看了眼北堂墨,聯想到之前茶樓內靈主對北堂墨的態度,再到北堂墨身邊的墨北,心下一沉又險些拔掉了自己的鬍子,強忍下顎疼痛,笑臉相迎。
「當…當然!坐坐坐…隨便坐…」
「謝謝夷老」
墨北看了眼北堂墨,北堂墨雖是不明長鬍夷老為何一瞬之間態度三百六十度急轉彎,但聞得墨北剛剛言語,想必也是相識,北堂墨也沒放在心上,想著畢竟拼了長鬍夷老的桌,也不能失了禮節,學著墨北也朝長鬍夷老行了個禮。
「謝謝夷老」
北堂墨這禮行得長鬍夷老右眼直跳,忙抬手回禮,慌亂間手肘掀翻杯蓋撞擊桌面傳來脆響,震出北堂墨詫異高低眉,長鬍夷老忙道。
「不…不用…」
聞得長鬍夷老支吾斷續,北堂墨愣了愣神,覓得長鬍夷老手肘旁傾灑的茶水,遙想之前這位老人家被自己劍指面門,心中頓覺慚愧連回應也跟著支吾斷續。
「好…好的…」
「你…你請…」
「打…打擾了…」
長鬍夷老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看向與他同時抬頭坐直身子的北堂墨,兩人對視間桌上墨北點的菜已經如數上桌。
「世子,菜齊了」
「好」
北堂墨收回視線,朝墨北點點頭,伸手拿起一雙筷子遞給墨北:「一起吃」
「屬下不用」
北堂墨知道墨北向來極受規矩,只好撇了撇嘴,拍著自己身旁的空位。
「這是命令!」
「…」
「嗯?」
「…好」
眼看墨北應聲乖乖落了座,北堂墨轉頭看向盯著她發獃的長鬍夷老,在長鬍夷老眼前晃了晃手掌,長鬍夷老被晃得回神,看向正沖他笑得一臉開心的北堂墨。
「夷老也一起吃!」
說著北堂墨夾了塊肉放進墨北碗里,便自顧自的吃了起來,長鬍夷老看著北堂墨就跟餓了幾百年般毫無吃相可言的狼吞虎咽,腦中一片混亂,這就是傳聞中北昭國大名鼎鼎的北堂王府北堂世子,排名江湖第二的北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