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三局并行(三)
暴雨拍打地面騰起雨霧,酆城瞭望台上雲凌長老視線落於暮雲客棧外急行出發的馬車,視線由遠至近落入心間,眼下賀君誠已經出發,有賀君誠在靈主也有了相對足夠的時間找尋,就是不知靈主究竟是否已找到金氏家主金蟬。
雲凌長老正想著,身旁飛來劃破雨幕的墨鏢,引得雲凌長老眉峰一揚,抬手將墨驍交給自己的人皮面具帶上,轉身消失在瞭望台。
崑崙立於四國武林之上創於大地初生之時,由第一代崑崙神帝建造,麾下划左右兩上古設四派建八舵,以八卦布陣落四國各處,分乾天浮山、坤地酆城、兌澤鳳陵、離火燎郡、震雷穹川、巽風北潭、坎水旭海、艮山瓊林,而坤地酆城乃四國鬼獄之都,其中兇險就連熟知其內機關布置的雲凌長老也不敢擅言輕視,一舉一動皆須謹言慎行。
一路乘坐馬車到達崑崙酆城分舵的雲凌長老,下車便見恭迎他的堯族內侍堯伏等候門庭,抬袖掩唇輕咳了聲以此掩飾自己的不適應,畢竟他眼下化身為蒼穹,自己的主子,稍有不慎自己置身火海倒也無妨就是別連累靈主深陷困境。
「靈主金安,請我來」
「恩」
雲凌長老學著平日里蒼穹冷漠習性,淡言一字跟隨堯伏前往內庭,此地雲凌長老曾來過,數十年前他同上屆崑崙聖主玉華舜來此時還有蘭夫人,他還記得那夜花前月下,佳人卿塵俊才凜傲,而今轉眼時光飛逝,亭台依舊物是人非,凄涼如此時夜空中轟鳴作響的驚雷,一記記打在雲凌長老心底落下不可磨滅的哀緒。
沉思間雲凌長老已隨同堯伏穿過藏匿弓弩毒箭的迴廊,抬頭覓得即將達到的院門前巡邏侍衛中一抹熟悉的目光朝自己看來,渾身輕輕一顫,再回神那人已隨同巡邏隊伍遠去。
「靈主?」
堯伏看了眼微愣的雲凌長老,輕聲言喚,喚得雲凌長老故作沉思的點了下頭道。
「不知雲楚長老今日讓我來,所為何事?」
「鄴城堯禹」
堯伏回答得很乾脆,這件事在崑崙內部已經傳開,更何況這世間除了靈主根本無人可達冰封境地,再者那毀掉堯禹的冰針已被證實確為靈主所創,不過堯伏並未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相反倒覺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再自然不過。
這武林向來贏者活輸者死,堯禹技不如人,死了也無須大驚小怪,只是他同其他人一樣,想不通靈主為何會放低身份到親手殺一名微不足道的控靈師,面對堯伏莫名費解的目光,雲凌長老心下暗笑,面上淡定抬步直接進了屋內。
堯伏見雲凌長老進屋,熟知禮數的退到一旁,望向空中劃破天際帶起刺目銳光的雷電,嘴角一勾,看來今夜註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 ……
嘩嘩嘩
雨水沖刷分舵西北角處專門用於關押重犯的地牢鐵門,厚重鐵門隨巡邏首領的到來,由看守地牢的侍衛從兩邊推開,巡邏首領自懷中掏出枚令牌放到開門侍衛眼前晃了晃,開門侍衛便分左右兩邊退去。
「付首領請」
「好」
付元看了眼開門的侍衛,轉頭掃視跟隨在自己身後的巡邏侍衛,厲聲道:「長老說了今夜務必加強地牢守衛,爾等隨我堅守地牢,不得命令不得出!」
「是!」
眾巡邏侍衛異口同聲,按照區域分別鎮守地牢各處,其中也包括關押金氏家主金蟬的鐵牢,待所有巡邏侍衛分佈到位,付元將地牢巡查一圈後站到金蟬牢門前,抬眸見牢內被刺穿肩胛弔掛在牢壁上的金蟬正直勾勾盯著自己。
那目光中不加掩飾的狠戾襯上遍體深可見骨的猙獰傷痕,宛若穿心利刃刺得付元下意識的小退半步,低眸穩了穩身形,再次抬頭望向金蟬。
「金家主,精神還不錯嘛!」
「呸」
金蟬吐出口中淤血,盯著付元的目光由憎恨化為蔑視,彷彿在看一條沒出息的狗,她金氏就是被極刑活活折磨死也絕不會向堯氏低一寸頭,碎口冷笑道:「呵,哪裡來的狗也配跟我說話?」
「你!」
「怎麼?狗仗人勢急著送死?」
付元被金蟬激得險些直接衝進牢中,可好在他還有點腦子,清楚裡面關押的是金氏現今家主金蟬,這金氏雖在武林中武功不算上乘,但其下所控探子滲透四國遍地。
以至於四國內凡被金氏標記之地一有風吹草動,皆逃不過金氏探子的眼觀耳探,只是連同雲楚長老在內誰也沒想到一直藏在背後的金蟬,居然會在雲楚長老到達的同一天夜闖酆城崑崙分舵。
原本他們都以為金蟬趕在這個時候來是為雲楚長老,不想金蟬行跡卻似乎是在酆城崑崙分舵內找尋什麼重要的東西,暫且不說金蟬到底在找尋何物,反正過了今夜他有的是時間逼出金蟬的秘密。
倒是這金蟬還真是塊硬骨頭,數十極刑走了個遍,不僅套不出一句有用的話,他家祖宗倒是被金蟬罵了個遍還都不帶重複,這要是擱市井中金蟬還真是名吵架無敵手,付元想著沉了口氣,收回邁出的步伐,看向金蟬。
「你死還是我死,誰知道呢?」
金蟬尋著付元挑釁的目光,偏頭「呸」了聲,再擺頭不以為然的撇嘴嘲諷道。
「也對,打狗看主人,這主人都沒死,狗命豈能不孝」
「.……」
「依我看要不你改姓狗得了,不僅祖上有光,說不定還能更討你家主子歡心,多留你幾天活路吶!」
「你!!!」
付元氣到渾身發抖卻又不得不壓制住內心蹭蹭往上冒的怒火,怒目掃視鎮守在地牢外隱隱作笑的巡邏侍衛,呵斥道:「笑什麼!都給我看好了,若是出了事,誰都跑不了!」
「嘖嘖嘖!說不過我又開始狗咬狗了!」
金蟬漫不經心的唾言緊隨入耳,逼得付元漲紅了張臉,滿含怒火的雙眸斜視金蟬,豈料金蟬竟也毫不示弱的抬頭瞪了回來,付元眼看金蟬又要啟齒,唯恐無法自控的付元轉頭便走了出去。
一見付元離去,金蟬猛喘了口氣,卸下全身緊繃神經的同時肩胛處撕裂極痛瞬息充斥感官,疼得金蟬忍不住嘶了聲,碎口暗罵道。
「一群王八生得龜孫子!」
「呵」
言語同時一陣冷笑傳來,惹得金蟬一愣環視四周再到牢門,正疑惑不解時,只見除了自己牢門對面的巡邏侍衛外,其他巡邏侍衛竟同時垂首化為死屍僵硬無息,與此同時一股穿透地面的寒冰凜戾直逼金蟬心底,凍得金蟬猛一抬頭對上正朝自己走來的巡邏侍衛,迅速接上方才的冷呵密語。
「你是誰?」
「金家主受累了」
金蟬未聞巡邏侍衛正面回應,卻見巡邏侍衛抬手一握牢門鐵欄,欄杆自侍衛手掌處上下迅速結冰,不過呼吸之間臂粗的欄杆便化為了一灘溶進地面的污水,震驚了金蟬的思緒,也讓金蟬瞬息猜到來者何人,金蟬顧不得一身污穢,眼見來人走近,低頭以待禮敬密語道。
「靈主」
「聽聞金家主嘴上功夫了得,今日得見果真不同凡響」
金蟬詫異揚眉,偷瞄了眼正低眸俯視自己的蒼穹,她金氏雖對堯氏不友善,但對創建鬼夜花市收容四國境內末路英雄豪傑的靈主還是相當佩服。
畢竟不是誰都有這樣的氣度與閑心,更何況就憑蒼穹在當今武林的地位也受得起自己的敬重,金蟬雖不明蒼穹話中何意,但出於禮節硬著頭皮回應道。
「靈……靈主可真會說笑」
「我從來不說笑」
聞得蒼穹話中冷意,金蟬斂眸凝神,抬頭見蒼穹蹲下身平視自己,金蟬瞅著蒼穹伸到自己肩頭的手,覓得蒼穹眸中寒光一閃,嵌入自己血骨內的鎖胛鉗頃刻結冰碎裂,傳來細微脆響震醒茫然中的金蟬轉頭再見蒼穹緩緩起身,顧不得渾身疼痛朝蒼穹伏地叩首。
「靈主救命之恩,我當感恩相報,他日.……若.……」
金蟬未說完的話止於蒼穹遞到自己眼前的風車琉璃簪,專屬於金氏的標誌放大了金蟬的瞳孔,金蟬充斥驚疑的目光順著琉璃簪,帶動渾身無法抑制的輕顫抬頭望向蒼穹。
「你……你怎麼會有……」
「南宇湘」
話如利劍直插金蟬心臟,疼痛泛濫湧現金蟬腦中深藏的記憶,八年前貴為南祁君后的金氏嫡長女深陷權戰牽連氏族險些全軍覆沒,如是多年此劫仍是金氏一族不可抹去的悲痛過往。
如今琉璃簪被蒼穹再次呈現在自己眼前,令金蟬想起不久前南祁皇城中身中赤練已薨逝的南宇湘,下意識握緊了十指,抬頭看向有備而來的蒼穹。
「靈主此為何意?」
「我想用此物與金家主做個交易」
金蟬看著蒼穹,從蒼穹拿出琉璃簪那刻起,她就料到蒼穹此來目的絕不簡單,果然不出她意料,只是已然身為靈主傲視群雄的蒼穹究竟想與她金氏作何交易,金蟬不由得呡了呡唇,遲疑道。
「.……何交易?」
蒼穹尋著金蟬面上強裝的慎重,彎腰壓低上身湊近金蟬耳邊,啟齒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酆乃四方鬼城,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師父死前曾說幽都冥蘭佛魔同守,不知金主可否為我解答?」
「我……我不知道靈主在說什麼?」
「鳳陵錦繡,一蘭二金三阮巧」
「啥?沒……聽懂……」
金蟬故作不知含糊其辭,目光因著蒼穹所言顯現慌亂,視線左右環顧就是不敢看蒼穹一眼,她很清楚蒼穹在說什麼,因為蒼穹要她解答的正是她此番來酆城崑崙分舵真正的目的,可這秘密對於她金氏來說即便是死也必須要守口如瓶,所以縱使面對蒼穹,金蟬也一副死都聽不懂的神情。
「.……」
「.……」
蒼穹尋著金蟬銀牙緊咬間握緊的十指,側目對上轉頭而來的金蟬,兩人四目相對,迎著蒼穹寒冰銳利的視線,金蟬渾身不可自抑的發顫,連呼吸都變得異常沉重,眼看蒼穹緩慢抬手,金蟬緊閉雙眼,想著不過是脖子一抹死屍一具,這牢內極刑,她都扛過了還怕蒼穹這致命一擊嗎?
可金蟬閉眼等了半天,致命一擊沒來,熟悉的蠱鈴聲卻落入耳中,驚得金蟬猛睜雙眸,瞳孔內映入消失許久的幻世蠱鐲,令金蟬整個人傻在了原地,幻世蠱鐲本是一對雄雌成雙,佩戴者即便相隔萬里亦能感應相通。
而蒼穹怎會有她蘭主子的幻靈蠱鐲,這可是當年蘭主子情定前任崑崙聖主玉華舜時送給玉華舜的婚定之物,思緒碰撞間金蟬恍然想起方才她好像在蒼穹口中聽到了師父一詞,難不成.……
「金家主想的沒錯,我師父正是前任崑崙聖主玉華舜」
「靈……靈主……」
「現在可以了嗎?」
金蟬看著蒼穹左手腕間的幻世蠱鐲,抬眸望向正等待自己回答的蒼穹,彷彿看到了找尋蘭主子的希望,她雖知蘭主子被葬在何處,但是沒有幻世蠱鐲,她根本就無法召喚出蘭主子被前任崑崙聖主玉華舜封存的靈魂。
如今有了蒼穹,她便能找到蘭主子,繼而找到蘭小主子,金蟬懷揣心中期盼,如同賭徒搏命般點了點頭道。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