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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冬去春來驚蟄時節(下)

  狂風暴雨中搖晃的大紅燈籠照亮濺上門窗的刺目腥血,六樓上下血染兵戈,六樓房內驚蟄一見慶毓光收劍,一個箭步衝到了跌坐在地上的北堂墨。

  「世子!世子你沒事吧?」

  驚蟄顫抖的手不停在北堂墨身上來回摸著,檢查著北堂墨身上大大小小的劍傷,直到視線落到北堂墨玄衣下被血浸濕的肩胛骨,淚瞬息奪眶而出滴落到北堂墨傷口上,刺痛墜入北堂墨心底,激得北堂墨反射性抬手緊緊拽住驚蟄。

  她知道這一切的真相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她不能失去驚蟄,她今夜失去的面對的已經夠多了,她沒法再承受失去一個驚蟄,人若不曾擁有就不會害怕,可一旦擁有再歷經失去,何以承受?!

  「你為什麼要來!!!」

  北堂墨滿腔憤怒由著話語表達得淋漓盡致,幾近猙獰的面容上淚已止不住的往外流,抓住驚蟄的五指幾乎能將驚蟄的手臂刮出血痕,即便驚蟄痛得手臂顫抖也抹不去面上朝北堂墨露出的笑容,驚蟄抬手拂去北堂墨不斷流出的眼淚,啟齒溫柔如初。

  「世子,驚蟄來帶你回家」

  「.……」

  「驚蟄給你準備了水煮肉片還.……還有土豆絲.……」

  「.……」

  「世子別怕,待會兒我們一起回家」

  「你……你.……」

  驚蟄拍了拍北堂墨的腦袋,就著北堂墨惶恐不安的目光中站起身來,轉頭看向慶毓光,那是她同母異父的血緣也是將她逼入絕境的至親,兩人視線交織間慶毓光看著驚蟄舉起左手,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展露出另外半塊珏玉。

  「我……或許該叫你一聲慶弟吧?」

  慶毓光沉默不語,看著驚蟄那張神似娘親的容顏,握住利劍的手因著驚蟄口中那聲「慶弟」而輕顫,恍若回到數年前,那時他不明白為何父親就在娘親身邊,娘親也整日鬱鬱寡歡。

  直到他第一次在娘親口中聽到了北苓這個名字,他知道了娘親真正的身份,再到他與北苓之間宿命相連的珏玉,時隔多年當他真的見到娘親口中的北苓,扎心心底的恨意不加掩飾浮現眼眸。

  「北昭長公主北苓」

  不同的稱呼代表著不同的心理狀態,驚蟄很清楚慶毓光此舉目的,她看得到慶毓光眸中的恨,像極了她那被自己狠心推進墓穴予以保命的弟弟。

  弟弟當時的目光與現在慶毓光幾乎一抹一樣,刺痛著她的心,可驚蟄很清楚珏玉一定不能交到慶毓光手裡,否則她怎對得起魏氏與北堂氏列祖列宗。

  驚蟄下意識望向屋內被侍衛鉗制住的魏言書,尋得魏言書眸中泛起的波光,驚蟄想起娘親曾說她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是嫁給北慕,最愧疚的事就是為了兒女私情害了整個魏家。

  這其中最對不起的人便是魏言書,所以她今日來此,除了保住世子便是贖罪,贖娘親當年種下的因果之罪,驚蟄尋著魏言書不舍的目光中,低眸收回視線,抬頭再次看向慶毓光,手持珏玉一步一步朝慶毓光走去。

  「驚蟄!你回來!」

  「.……」

  「我命令你回來!你聽不到嗎?」

  耳邊北堂墨急迫的呼喚傳來,盪徹驚蟄心扉,但她不能停下腳步,因為有些事她必須要做,有的人即便她殺不了也一定要嘗試。

  慶毓光眼見珏玉離自己越近,心裡反而越加不安穩,直到驚蟄走到自己眼前,近距離的四目相對比遠距離的兩兩相望,更讓人來得沉重壓抑。

  「不知我這半塊珏玉能否換我家世子性命?」

  驚蟄說話間觀察著慶毓光身上打鬥后留下的傷痕,抬手將珏玉遞向慶毓光,慶毓光低眸看了眼驚蟄手中半塊珏玉,再觀驚蟄毫無異樣的神態,點了點頭。

  「好」

  「謝將軍」

  慶毓光抬手伸向珏玉,他等了八年才等到今天,即便他篤不定心中忐忑是為何,但珏玉於他勢在必得,驚蟄眼看慶毓光手觸及珏玉,藏在袖中的匕首一揮而出,這匕首上有她從南宇湘處得到的赤練之毒,因果輪迴慶毓光下到南宇湘身上的毒也應該對等還給慶毓光。

  可驚蟄豈是慶毓光的對手,寒光初現,驚蟄就被慶毓光伸手掐住了脖子,急速蒼白的容顏刺激著北堂墨被憤怒充斥的腦子,一雙紅絲滿布的瞳孔中全是驚蟄開始泛青的臉色。

  北堂墨一見慶毓光拔劍就欲給驚蟄來個直接了斷,利刃銀光徹底觸動北堂墨置身絕望與痛苦間心底釋放的全部憤怒,灌入驚翼被北堂墨拔地而起直衝慶毓光。 ……

  嘭

  兩股強大的力量撞擊盪徹屋內桌椅盡數破碎,逼得眾人紛紛後退,幾乎用盡全身力量抵禦的慶毓光臉上被北堂墨所攜劍氣劃出血痕,血順著輪廓滴落到距離自己頸脖一寸處顯現斷痕的驚翼上。

  慶毓光心下一沉,低眸迎上北堂墨深陷瘋魔狀態的赤紅瞳孔,雙臂用力一震,北堂墨被自己逼出的同時他也遭受反噬退跌到身後的椅子上,胸腔氣血翻湧,慶毓光吐出口中腥血,提息運氣只覺傷及肺腑,深知自己不可再留,斜視身後從樓外趕來營救自己的堯氏內侍。 ……

  哐當

  驚翼落地喚醒北堂墨腦中殘存的意識,北堂墨看著靜靜躺在地上斷成兩半的驚翼,再望向距離自己不遠處倒在血泊之中的驚蟄,像是瘋了般手腳並用爬過去抱起驚蟄,人越不想失去越害怕面對失去,如同此時的北堂墨抱著驚蟄的手臂完全沒法控制的猛顫。

  「驚……驚蟄……」

  「世子.……」

  驚蟄於渾噩中緩緩睜開雙眸,偷偷舉起自己剛剛趁北堂墨攻擊時從慶毓光手中搶來的珏玉,而她也因此被慶毓光一劍穿心,雖是生命將逝可她一點兒也不後悔,朝北堂墨艱難的揚起嘴角笑道:「給你.……」

  北堂墨渾身僵硬,看向驚蟄手中的染滿鮮血的珏玉,再到驚蟄已被腥血染紅的上半身,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很輕很輕的哄道。

  「驚蟄啊,我不要這個,我只要你帶我回家……」

  「世子.……」

  「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

  「我不要四國江山圖了,我也不羨慕什麼狗屁巔峰,我只是個俗人,我只想好好活著,我只想.……我只想.……」

  說話間北堂墨無法控制的顫抖帶起肩胛劇烈聳動,震出眼眶中的淚水,淚流滿面哭得像極了一無所有的孩子。

  「世子.……別哭……」

  驚蟄斷斷續續間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手覆上北堂墨右手腕上的陰鐲。

  「替……替奴婢找……找到他.……巽風北.……北潭……」

  「驚蟄!」

  「.……」

  「你說過我們要一起回家啊!」

  「.……」

  「你為什麼要騙我?你們為什麼都要騙我啊!」

  懷中喚不醒的驚蟄,身旁斷裂的驚翼,讓北堂墨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哀痛至極,仰天悲鳴吶喊。

  「驚蟄啊!!!」

  其聲凄戾穿透樓層直入其下賀君誠耳中,僵硬了賀君誠手中動作,感知身旁殺氣湧來,賀君誠抬頭觸及到來人仰首揮劍間頸脖處露出的氏族紋身,賀君誠恍然想到北堂墨心下一沉,行動遲緩被殺手迎面在手臂上砍下一刀,深可見骨痛徹心扉,血色濺出嚇壞了跟隨在賀君誠身旁的雲啟。

  「太子!你.……」

  賀君誠顧不得傷,反射**往樓上沖,可剛踏上第一步階梯時又猝然頓住,懊悔與惶恐充斥心間控制著他的衝動,他不能上去……最起碼現在不能……

  賀君誠沉吟半晌,緩緩閉上雙眸退回腳步,仰頭深深喘了口氣,低頭尋得身後熟悉氣息湧現,賀君誠猛一轉頭對上迎面而來的蒼穹,一瞬之間四目視線對持,一瞬之後兩人擦肩而過。

  「.……」

  「.……」

  自慶毓光后離開后,眾家以眼見認定是慶毓光拿走了珏玉,自然不會再追究傷心欲絕的北堂墨,唯恐接下來會禍及自身接連撤退。

  眾人散去的空蕩屋內,魏言書站在北堂墨身後,他知道今夜自己有多慫,可要讓他如何?親手殺了自己的侄子?還是殺了自己?

  他已經失去了妹妹,他最不想再經歷的骨肉分離到現在成了骨肉相殘,魏言書聽著北堂墨的抽泣聲從有到無再到平靜麻木,看著北堂墨痴痴望著懷中逝去的驚蟄,呆坐原地。

  「.……呼」

  北堂墨忽然提氣重喘,搖落凝結在眼眶中的淚水,模糊了北堂墨凝視驚蟄的視線,她害怕死亡但她更怕面對死亡,前者是她親身經歷的不可抗力,後者是她無能為力的彷徨無措,如今南宇湘死了,驚蟄也死了,一直被自己視為家人的賀君誠竟然是這一切的開端……

  這個世界好恐怖,人心險惡譬如魔鬼,果然生活才是最牛逼的編輯,總能在你遂不及防時給你致命一擊,讓你懂得活著有多來之不易,北堂墨想著嘴角一撇,冷笑溢出聲聲扎心,落入門口來人耳中。

  屋內響起沉重有力的腳步聲,蒼穹一步步走向北堂墨,環視四周殘留的打鬥痕迹,眸中殺意暗波涌動,低頭斂眸看向埋首於驚蟄屍體的北堂墨,北堂墨餘光尋得熟悉的黑靴,緩緩抬頭望向蒼穹,如臨穿梭十年的時光,兩人四目相對間彷彿再次置身漫天風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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