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月圓之夜(一)
圓月之下酒樓暗黑的雅房內,古思遠借住月光看向眼前抱拳半跪的白朮,心裡因著白朮傳話騰升的怒火愈演愈烈,氣得起身來迴轉圈,末了伸手怒指白朮,咬牙切齒道。
「簡直荒唐!他說玩!你們也敢縱容?」
白朮深知古思遠是氣得沒辦法才會發怒,就像他剛從大哥白靈處得知這條任務時也是滿眸不可置信。
而今事實擺在眼前,太子此刻怕已經踏上前往嶼王谷的渡船,他雖有心但確實阻攔無力,只得承受著古思遠的憤怒,啟齒再聲道。
「古少爺息怒」
「息怒?你說咋息!難倒你們不清楚嶼王谷是什麼地方嗎?!」
古思遠怒目一瞪白朮,唬得白朮咬緊牙關,古少爺跟大哥白靈年齡相差無幾,凶起來跟他大哥不相上下,令白朮半晌就憋出一句。
「難倒古少爺不相信太子嗎?」
迎著白朮話語中的疑惑,古思遠連翻了好幾個白眼,縱觀整個西嶼國雖說賀君誠只是太子。
但朝中大小諸事自賀君誠承襲太子之後,國君便全權交由賀君誠處理,甚至在賀君誠南祁為質期間亦是遙控國事。
更何況近年來國君完全退居朝堂外,太子歸國後上朝聽奏,幾乎已是名正言順的國君,就差國君退位太子登基明面環節。
如今賀君誠義無反顧前往嶼王谷,就算他明白賀君誠另重身份,再感賀君誠憐憫蒼生的用意,亦斷然不會讓賀君誠鋌而走險。
尤其還是白朮這句「相信」,賀君誠若是出了問題,誰承擔得了後果!誰又敢承擔後果!
如是種種擔憂攪渾古思遠思緒,逼得古思遠抬手揉額間看向白朮,忍不住碎口道。
「這壓根就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這是要命的問題!更是關乎整個西嶼存亡的問題!」
「.……」
「數百年前葯祖奉承萬鬼不渡永不封神,當年修羅之戰神帝封印修羅后,葯祖深感慚愧以身祭天渡盡戰場亡靈魔魂鎮壓於嶼王谷,其中幻象萬千迷人神智,這賀君誠真的是.……」
「.……」
「啊!氣死我了!」
白朮被古思遠懟得啞口無言,促使古思遠看著白朮眸中已無轉機的眸光,氣極上頭竟毫無風度的雙手撓頭,將一頭烏髮攪得形似瘋魔,看得白朮迎著月光只覺滲得發慌。
「古少爺……你.……你可彆氣壞了身子,太子爺還等著你去.……」
「替他收屍嗎?!」
古思遠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聲音,聽得白朮也是夠有氣無力,這太子爺信心滿滿,怎的到了古少爺這裡就成了收屍。
不過白朮可不敢頂撞古思遠,畢竟古家對於整個西嶼來說地位等同於雲、白兩家,再者古少爺與太子爺生死相交絕非尋常,他身為晚輩只得欣欣然偷偷問道。
「古少爺你會不會太損了點?」
「我損?」
古思遠一聽不樂意了,抬手指向自己,目光直逼白朮道:「我都快先被他氣死了!請問我跟太子究竟誰更損啊?!」
「呃……」
白朮尷尬的揚了揚眉,要按照古少爺這麼說的話,好像是太子爺更損點吧?
眼看著此時古思遠青白交替的面容,白朮唯恐自己再接話下去能直接把古少爺氣暈過去,面上保持沉默不語。
反正他不吭聲,古少爺自言自語夠了就認命了,只不過就是這過程,他可是如坐針氈相當難受啊。
古思遠得不到白朮回應,果真冷靜了不少,低眸瞅了幾眼苦著一張臉的白朮。
知道白朮跪了大半天肯定膝蓋痛,身為白朮半個哥哥又跟白靈從小玩到大,他心下自是不忍,忙不耐煩的朝白朮擺了擺手。
「行了行了,你走吧!我看著心煩.……」
白朮得了古思遠恩准,清楚古思遠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且不可能不按約定去嶼王谷。
任務達成同時白朮見古思遠確實氣得不輕,呡了呡唇,遙想當初雲家老大雲啟說過的話,拐著彎兒想安慰古思遠道。
「古哥哥……」
古思遠聞著白朮轉變態度的稱呼,不由得軟了話語,揚眉挑眸看向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白朮。
「又咋了?!」
「雲啟哥哥讓我給你帶個話!」
「說!」
「他認識一姑娘,要不要我現在傳話給他,介紹給你消消火?」
「滾!」
話語同時古思遠一腳踢向白朮,嚇得白朮轉身就跑了個沒影,安靜下來的房間內古思遠沉了口氣,默默收回腳步。
低頭看著地面上自己被月光拉長的影子,仰頭就著窗戶翻上屋頂,屋頂之上古思遠望著空中皓月。
回憶關於嶼王谷的所知所得,既然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在賀君誠成功出谷后全力保其性命。
而嶼王谷內的魑魅魍魎非世間凡物,屆時若想快速解除殘留在賀君誠身上的魔障,四國武林之內唯一人可以辦到.……
古思遠思索間目光隨心所達,遙望夜幕之下屹立東方日出方向的予墨山莊。
予墨山莊書院書院內雲凌長老望向正坐在書桌前的蒼穹,見其左手撐額,右手上下拋擲嗜血刃。
嗜血刃上下起落間黑紅交加,映上銀質面具沉了蒼穹的眸光,蒼穹擒著嗜血刃的光耀,沉聲啟齒。
「崑崙可有動靜?」
「並無」
蒼穹聞得雲凌長老慎言,抬眸看向雲凌長老,堯氏坐擁崑崙台不可能未察覺修羅復活跡象。
甚至對瓊林內北昭和南祁的陽奉陰違亦是心知肚明,薛凌風能得心魔引必經堯氏,堯氏此舉動機不會單純到只針對自己。
由此不經聯想到當年師父中毒玄機,若堯氏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必有大謀,蒼穹就著嗜血刃落下同時兩指並驅夾於指尖,話鋒一轉。
「那薛家呢?」
「也無,靈主你看這其中.……」
蒼穹斂眸不語,感知著嗜血刃上發出的警示嗡鳴,他身處瓊林時察覺有三人,如今境況除了修羅,剩下葉氏嫡系。
至於第三人連貫魏言書所言竄上臨南城戰,不是北昭北慕便是南祁慶毓光或者兩者既是。
現今薛家獨子喪生瓊林,薛家居然絲毫未覺,而向來與薛氏同氣連枝的堯氏竟也未透露。
如此沉著冷靜按兵不動,全然有違堯氏慣有習性,沒有突如其來的野心轉變,唯有不可規避的權欲牽制。
除非受堯氏背後受人牽制,說不定此人事關師父生死亦正中自己之前對西嶼的猜測。
眼下他最需要解決的是修羅,無妨跟著崑崙看場好戲,畢竟以堯氏野心,可絕不允許他人凌駕於自己之上。
蒼穹沉思間聞得門外輕叩聲,抬眸看了眼雲凌長老,雲凌長老轉身開門將分別趕回的墨驍和方沐迎入屋內。
「靈主!」
「找到了嗎?」
方沐趕緊將從瓊林堡內尋回的煊木遞給蒼穹,蒼穹接過煊木,尋著其上赤紅相交的色彩以及尺寸合宜的長短,反轉嗜血刃精修起來。
瞧得方沐與墨驍連同雲凌長老甚是不解,煊木出自瓊林歷經修羅戰火時薛氏的風馳電擊,具有克制雷電的作用。
可蒼穹無懼雷電,這番多此一舉是為何意?
墨驍瞅著方沐看來的疑惑目光,不經聯想到吸收玄雷術的北堂墨,心下瞭然眉峰一揚,不過他可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解惑。
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確實超乎了他的想象,故而事不遲疑,往前跨步朝蒼穹抱拳行禮道。
「靈主,此番西嶼與南祁之戰,因北昭國的介入已落帷幕」
「北昭?」
「是,而且……」
蒼穹聽出了墨驍話中隱晦,抬眸看了眼墨驍,墨驍接收到蒼穹眸中示意,下意識的呡了呡唇,湊近蒼穹道:「賀君誠殺了北堂玥」
「.……」
「什麼?!」
「怎麼可能……」
雲凌長老與方沐同時脫口而出,雲凌長老震驚是因為北堂玥深居簡出不可能輕易上戰場。
按照常理來說,縱使北昭出兵解救南祁也不可能傻到派出殘廢的北堂玥,這樣必敗無疑,但凡深思便能知其中貓膩,何況是置身其中的北堂玥。
反觀方沐遲疑卻是方氏自上古而存,脫離修羅加入神帝麾下對北堂世族身為銀龍一族的秘密,至始至終都心知肚明。
銀龍一族護崑崙嫡系血脈,若非置身絕境絕不可能選擇以死明志,而今北堂玥此舉必然別有所圖,至於北堂玥為何選擇賀君誠,方沐著實想不明白,抬頭對上蒼穹看來的目光。
「靈主.……你看這個賀君誠……」
「不是賀君誠」
蒼穹掃過三人面上驚色,低眸看了眼手中已然削成發簪的煊木,嘴角上揚忽而輕笑,若說剛剛他還未明師父毒源究竟從何而來。
如今得了墨驍提醒,他倒是恍然大悟,他怎忘了賀君誠乃葯祖嫡傳,數百年前與自己先祖並肩作戰,四國之內御葯如神唯西嶼。
若他以賀君誠的身份去揭破毒藥的謎底,自是再合適不過,至於北堂玥為何死也要見賀君誠,大體原因相差無幾。
現今修羅聞世,倘若賀君誠當真心懷天下必會前往葯祖遺留的嶼王谷,如此憐憫胸懷,他可不能吝嗇了。
蒼穹念及今日出現的古思遠,斂眸凝神間左手端起手中做好的發簪,右手握緊嗜血刃。
五指用力間鋒刃劃破掌心流溢腥紅,由著蒼穹動作滴落到發簪上,瞬息綻放出一朵栩栩如生的三重血蓮。
「靈主,你這是……」
墨驍看著眼前由蒼穹熔三絕化出的血蓮,心下一沉正欲啟齒便得蒼穹回視,密語囑咐。
「事關北堂玥,不能告知北堂墨」
蒼穹深看了眼墨驍,墨驍得令抱拳按照蒼穹示意保持沉默,尋著蒼穹抬眸看向上方屋頂。
引得墨驍好奇同時見蒼穹輕捏起桌上煊木碎片,就著雲凌長老和方沐茫然目光中漫不經心往上一扔。
瞬時瓦碎與驚呼齊響盪徹眾人耳伴,隨後視線內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直接落入蒼穹懷中。
唬得墨驍、雲凌以及方沐待看清被蒼穹抓了個現行的人居然是北堂墨,瞬息傻了眼。
這年頭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能在山莊內如此明目張胆聽牆角的估計就只能是北堂墨了。
可關鍵問題在於北堂墨不僅被蒼穹暗算暴露,落了個猝不及防還壓根什麼都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