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雖然一開始的時候確實遭了不少罪,軟禁期間王微的衣食住行還是很精細的。外院的侍衛軍士們隻見一個身穿宮裝梳著高髻,胸口帶著一副金燦燦七寶瓔珞的少女提著一把大刀從內院的門跑了出來,口中自稱是長樂公主,不禁齊齊一驚。
隻看少女的打扮,確實不像是宮女,身上的衣物飾品即便是一般的王公貴族也不敢用,便下意識的湧上去,將少女圍了起來。
今日負責巡守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周姓遊擊將軍,勉強和李宰相能攀上點親戚關係,來這裏前被李宰相千叮嚀萬囑咐,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一定要保全公主,連一根頭發都不可以掉。他雖然是武官,因為那點親戚情分,暗中跟李宰相來往已經很多年,深知眼下李宰相的境遇非常不妙。所以接下這樁差事後一直戰戰兢兢,帶著親信死死盯著駐守內院外的那些軍士,連眼睛都不敢輕易錯開一下。
他能不緊張嗎,幾個節度使彼此製衡,打著忠君愛國的旗號,其實都想借此機會掌握皇城的話語權,明裏暗裏鬧了不少事,弄得人心惶惶流言漫飛。皇帝和英王都不在,隻剩下一個公主,除了王駙馬不知道犯了什麽邪,眼看著退婚的流言滿大街都是卻無動於衷,江大人和鄭大人都對公主的歸屬虎視眈眈。
他們都不放心對方,所以看守內院的軍士裏麵雙方的人都有,擺明了就是要互相監視,免得對方搞歪門邪道。這位將軍都在心裏念佛,希望可別鬧出什麽亂子,結果不遂人願,剛才裏麵鬧哄哄的時候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不敢輕易衝進去怕貿然把沒事變有事,現在隻見一個少女一邊叫護駕一邊提著刀往外跑,他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來可笑,他居然沒見過公主本人,所以不知道她到底長什麽樣子。畢竟,他隻是個從五品的官兒,聽著好像還挺嚇唬人,在這皇城裏根本上不了台麵,當然沒有資格和機會見到養在深宮高高在上的公主。
但是見這少女衣飾華貴,特別是靠近後身上帶著一股幽幽的香氣,似蘭非蘭,似麝非麝,他頓時就信了一大半。他也是多少見過些世麵的人,深知隻有那些高門世家才會有熏香的習慣,而這個少女身上帶著的香氣一聞就知道不是凡品,絕非那些廉價香料能比。
所以他率先帶著十幾個親信,結結實實的將王微擋在身後護了起來,還沒來得及問話,便聽見呼喚地的叫聲,一連串太監宮女帶著哭腔跟著追了出來,身後還有一群理應守在內院的軍士,帶頭的那個肩膀和手腕都在流血,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這下原本的一大半頓時就變成了全信,遊擊將軍牢記李宰相的囑咐,急忙示意去擋住追出來的人,自己則是單膝跪地,對著王微抱拳行禮。
“卑職遊擊將軍周東,見過公主千歲。”
王微可不知道眼前這人的心理活動過程,見他認賬下拜,頓時心裏便是一鬆:“周將軍,本宮要去探望武忠郡王,卻無故遭人阻攔,甚至試圖對本宮動手動腳,我且問你,這該當何罪?”
追出來的中年軍士捂著手腕,氣得麵紅耳赤,張口就想嗬斥王微胡。可是話都到了嘴邊,他忽然想起這可不是任他隨便打罵的下人婢女,而是家公主,隻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還記得江都督的吩咐,試圖捉拿王微,不讓她離開這裏。可是她早就機智的躲到了外院的侍衛身後,被周東嚴不透風的護著,到底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擅自動手,隻能悶著一口氣不話。
周東也鬧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認識麵前這個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似乎姓錢,是江大人的親信。公主口口聲聲喊著護駕,但受傷的人又不是她。顧忌著江大人周東不好立刻就去問罪,隻能假裝沒聽見,心想反正保護好公主就行。這裏麵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一個人物就不摻和了。
王微見周東僅僅擋在麵前,卻沒有任何其他舉動,心中冷笑,大致已經猜到了他的打算,看來那個姓江的家夥在皇城裏勢力很大啊,都鬧成這樣,周東都不敢得罪他手下的人。她原本還想就勢讓周東把那些家夥全部抓起來呢,看來是沒戲了。
錢姓軍士見周東站著不動不吭聲,頓時又抖了起來,心不愧是李姓老兒的手下,和他一樣廢物,衝著王微得意洋洋的露出了一個恐嚇的笑容,拖長聲音道:“千歲,您還是識相些,別惹事了,如今可不是您能甩臉子的時候了。”
王微聞言後看了一眼周東,周東麵帶愧色,卻不敢直視王微的眼睛,讓王微在心裏惡狠狠的呸了一聲,罵了一句懦夫。不過既然都已經這樣了,她當然不肯傻乎乎的再次被抓回去,舉起刀連連後退。可是那個獰笑著的男人已經無視擋在麵前的侍衛,大手一推,便將他們推在一邊,朝著王微走來。
周東見狀低聲道:“不得對殿下無禮——”
隻是那聲音輕得跟沒吃飯似的,被風一吹就消散了。
他也有自己的一番盤算,李宰相自身難保,皇帝都自己逃出了皇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剩下一個公主又能派上什麽用場。人人都在江都督跟王都督私下結了盟,等到向皇帝討來一張聖旨,就能名正言順的以攝政的名義接管皇城和半壁下。他又何必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江都督對著幹。
況且看樣子對方並不敢真的傷到公主,身為女子,嫁給江都督的兒子也是條出路。外麵都在公主早就被亂軍汙了清白,所以王大人才要退婚。雖然江大人唯一的兒子出身不光彩,可不嫁給他,公主還能嫁給誰呢——都在人家的宅子裏住了快一個月,沒事都變得有事了。
這麽一想,周東頓時心安理得起來,打定主意,隻要別把公主弄傷,他就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王微眼睜睜的看著周東臉上的慚愧一絲一絲褪去,最後變成了徹底冷漠,就明白這家夥靠不住,心念急轉,開始思索接下來該怎麽辦。
然而她和周東都沒想到,一邊站著的一個侍衛卻忽然站了出來,拔/刀出鞘,以刀背攔下了抓向王微的那隻手,並且不由分,一把將王微抱起,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疾步衝出了院門。
雙腳離地被夾著走的王微懵了一下,就聽見那個侍衛在耳邊道:“千歲,卑職帶您出去。”
他似乎是有功夫在身,身姿敏捷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輕飄飄的沒幾下便將院子裏追趕的人甩到了身後。王微沒搞懂這個侍衛為什麽忽然就來了這一出,可是聽他的語氣好像並沒有惡意,急忙喊道:“去弄匹馬,騎馬走。”
侍衛“咦”了一聲,奇怪的問:“不是要去探望武忠郡王嗎,卑職正好知道他現在在什麽地方,距此不遠,犯不著騎馬。”
王微極力想回頭看他一眼,可因為她是被拎貓的手法給提著,沒法轉動脖子,聽聲音他似乎還挺年輕,她緊緊的抓住對方的手臂,忍著喝得滿嘴的風,大聲的道:“先去找李宰相!”
一時的熱血衝頭被外麵的冷風一吹,王微總算是恢複了理智,知道自己還是衝動了。從剛才的一幕不難判斷,江流的勢力比她想象的還要龐大,連李宰相的人都不敢公開抗衡。如果她以現在的狀態跑去見武忠郡王,結局不過是又一次被抓回來,搞不好還會讓江流失去耐心,動用點卑鄙手段直接逼著她立刻嫁人。
想來想去,眼下唯一還可以求助的隻有李宰相了,他手下的人不靠譜,他本人總不能再裝傻,眼睜睜看著江流的人當著他的麵把自己逮回去。從上次他們結伴來請安的情形推斷,文官和幾個節度使顯然有很大的分歧,李宰相若是連這點事情都扛不住,他也別在皇城混了,收拾包袱去投奔逃命在外的皇帝老兒吧。
想到這裏,王微艱難的擰著脖子轉頭問:“你知道李宰相住什麽地方嗎?”
那個不知抱著什麽目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身份的侍衛笑了起來:“我當然知道,放心吧,千歲,就衝著武忠君王的麵子,我也會保護好你,把你全須全尾的帶到李宰相門口。”
王微想問他是不是認識武忠郡王,但他已經輕車熟路的一路飛簷走壁到了門外,外麵的馬樁上拴著幾匹馬,他選了最高大的一匹,將王微丟到了馬背上,自己也翻身而上。
“坐穩了。”
了這麽一聲後他便雙腿一夾馬腹,扯動韁繩驅使馬匹奔跑了起來。王微被他提著甩來甩去,不禁頭暈腦脹,尤其是現在又是以米口袋的形式“擱”在馬鞍上,難受得差點吐了出來。卻因為害怕被顛下去,雙手還得死死抓住馬鞍邊緣,好幾次因為劇烈的起伏而咬到舌頭。
她現在就很納悶,這個侍衛究竟是誰,為什麽要幹這麽一件事。他認識武忠郡王,難不成是他的好基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