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四十章 病入膏肓
盡管前些年,因偽帝犯上作亂,身為一國之君,即分不開身,也不可能離開京城。尤其是在西北局麵相當穩定的情況之下。但如今天大大勢已經穩定,再不去西京祭祖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不管怎麽說,這位主得位也是名正言順,也該親至孝陵祭祖了。更何況,青塘吐蕃盟旗製度已經推進八年,雖說效果不錯,可做皇帝的也該去見見那些王公貴族以示恩寵。
所以,對於黃瓊的意思,禮部尚書倒是沒有說什麽。但一直沒有說話的傅遠山,卻是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見到傅遠山的樣子,黃瓊知道有些話,恐怕這位相爺要單獨與自己說。便揮揮手示意禮部尚書下去準備。而直到禮部尚書離開,傅遠山才道:“陛下,如今太上皇已經是風燭殘年。上了春秋的人,誰也難保不出什麽意外。陛下這個時候巡幸西京,雖說是正常。”WwW.
“但若是這期間,太上皇留在京城有什麽事情,陛下到時又該如何自?我朝一向以孝治天下。而陛下此次變革田賦,本就在宗室、勳貴、文武百官之中引發極大非議。如果在陛下不在京期間,太上皇有什麽意外?陛下,史筆如刀啊。臣明白,陛下巡幸西京絕非是遊山玩水。可如今太上皇身子骨不適,臣聽聞已經幾次中風。全賴靜妃娘娘多方調理才幸無大礙。”
“但陛下再這個巡幸西京,是不是再多加考慮一下?雖說兩京離著不遠,可畢竟陛下不在京城,應變和處置上都要差一些。陛下如果實在要去,至少要找靜妃娘娘確定一下,太上皇的身子骨再說。臣以為,實在不行,陛下可以將那些吐蕃王公,以及二路宗室召到京兆來見麵,其實也是一樣的。至於祭拜孝陵一事,可以遣一年長一些的皇子代替陛下前去。”
這番話,傅遠山說的很隱晦。但是其中的意思,黃瓊也聽明白了。敲了敲禦案,黃瓊一時沒有回複傅遠山。而是站起身來,走到溫德殿門外看著已經黑下來的天色。良久,才緩緩的點頭道:“傅相果然是老成謀國,到底是朕依為肱股之臣。這樣,讓禮部該準備的準備。至於什麽時候出發,朕要去永福宮與母親商議,確定實際情況之後,再行下發明詔。”
提起母親,黃瓊表麵上雖說沒有說什麽,可心中卻是一番苦澀。傅遠山的意思,要確定太上皇身子到底有沒有問題再說。可關鍵問題是,自己現在連永福宮大門都進不去了。自從去年,母親無意之中發現了自己與刀美萍的關係。發現自己把她最小的師妹給寵幸了,還是生平第一次抽了自己幾個耳光。母親之前雖說管教自己嚴厲,可從未動過自己半個手指頭。
可在發現自己與刀美萍的關係後,還是第一次打了自己。而且下手極重,便是連嘴角和鼻子都打出了血。滿臉的巴掌印,足足半個月才下去。自己從監國開始,還是第一次有二十多日沒有上朝過。若不是霜兒、段錦和何瑤三人跪地求情,差一點廢了自己的武功。雖說母親最終,還是念及母子情分,而沒有下死手。可永福宮的大門,對自己徹底的關閉了。
可自己又那裏知道,原本在大理國高高在上,身為太後的刀美萍,會與母親同出一門?又哪裏知道,原本看似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兩個人,居然是師出同門?自己就連母親的師門,都不知道在哪,母親又從來不談她的那些同門,自己上哪知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此事也算是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到自己身上吧。可母親如此的動怒,實在讓黃瓊有些無奈。
擺手示意傅遠山可以回去休息了,黃瓊在溫德殿之中反複踱步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去一趟永福宮。當然,已經吃了一年多閉門羹的黃瓊,自然不可能走正門。因為他便是去了,等待他的肯定還是閉門羹。所以,黃瓊幹脆采取了最為簡單粗暴的辦法,翻牆進去。原本黃瓊還打算帶上刀美萍,但最終一想還是算了,自己還是別在傻傻的,做火上澆油的事情了。
打定主意,黃瓊走到宮中一個無人的角落,直接運起輕功奔著永福宮中而去。想想也夠憋屈的,自己堂堂一國之君,想要去某個地方,居然還靠著飛簷走壁才行。隻是一想起母親那日,極其罕見的戾氣,黃瓊也隻能無奈的歎息一聲。若是光明正大的去,他現在恐怕更多的會被母親給趕出來。到時候再引發母親震怒,吃不了兜著走的,那肯定還是自己。
小心翼翼的進了永福宮,黃瓊略微看了看方向,直接奔著老爺子寢宮而去。老爺子的寢宮很好在,就在當年自己祖母去世的那間小殿。隻是當年的那間破爛不堪,夏不能遮風擋雨,冬不能遮蔽嚴寒的小殿。在老爺子大權在握之後,已經進行了一定的翻新。雖說格局與外貌並未做任何的改變,可裏麵早已不在是當年的樣子了,至少不再是一副快堆了的樣子。’
看著這間小小的偏殿,黃瓊心中卻是無語。都說自己心中有些超乎尋常的執念,老爺子心中又何嚐沒有?當年自己的祖母,受盡屈辱離世。臨走的時候,作為兒子都未能送行。甚至連一個墳地都沒有,隻給了一副最低等宮女使用的薄板棺材,便逼著老爺子用架子車給拉出宮中。而自己繼位之後才知道,自己那位皇祖母當年,居然是活活餓死在宮中之中。
心力交瘁多年,便是一個鐵人都頂不住的煎熬,最終引發一場並不重的病。可整整半個月,非但沒有人問診,甚至連一個送飯的人都沒有。其實隻要幾幅湯藥,便能救治好的病,卻因為無人問津而活活凍餓而死。而且是去世後半個多月,因為有了味道才被發現。皇祖母的遭遇,幾乎成了老爺子一生的痛。聽母親說,老爺子到了永福宮,隻住在這間小小的偏殿之中。
當初為了朝局穩定,非但不能追究迫害皇祖母的那群人。便是明知道,皇祖母當年受盡了無盡的折磨與苦難,還要將皇祖母換了棺槨,重新葬入世宗皇帝陵寢。恐怕老爺子一生,都在暗恨自己的懦弱吧。走到這座小小的殿前,黃瓊幾次想要抬手叩門,卻是最終還是猶豫了。隻是就在黃瓊反複掂量,自己究竟該如何進去的時候,殿門卻是自裏麵打開了。
而出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母親。見到母親,黃瓊也隻能老實的跪下,便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隻是原本以為見到自己,會冷冰冰的母親。卻沒有想到,隻是歎了一口氣,抬手將他召了進去。指著躺在床榻之上的老爺子道:“我猜到你也該來了。看看你的父親吧,他這段時日的情況不是太好。這些日子裏,昏睡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多,每日能進的東西也極少。”
“便是清醒的時候,每日裏不是看著屋子內的天井發呆,再就是總喊著你皇祖母。這些日子,我已經盡全力為他調理,奈何人力終究是勝不過天的。這三年裏麵,他衰老的速度超過我的預判。我知道這些年你對他,一直都有一個心結,可你父親他自己又何嚐沒有心結?原本去年他第一次犯風疾的時候,我便要讓你過來盡盡孝。可沒有想到出了那檔子事情。”
母親說的是父親,而不是父皇,這其中的含義黃瓊聽懂了。看著臥在床上,瘦的已經有些脫相,還在昏睡不醒的老爺子。在看看母親極其罕見的,麵帶疲憊的神情。母親的話說罷,黃瓊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默默的走到老爺子身邊,抓起老爺子的手緊緊握在手中。而昏睡之中的老爺子,貌似也感受到什麽一般。雖然人事不省,枯瘦的手也緊緊的握著黃瓊的手。
而見到麵前神色枯槁,發須已經全白的老爺子,黃瓊也不由得歎息一聲,想起當年在溫德殿第一次見麵的情景。那時的老爺子,雖說已經年逾五旬,卻是依舊龍精虎猛。一國之君的威嚴,在他身上表現的相當徹底。那雙並不昏花的老眼,總是給人洞徹人心的感覺。腰也總是挺得筆直。黃瓊已經有些記不得,從什麽時候開始老爺子的腰,開始慢慢的低下去的?
如今,當年曾經掌握群臣,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一國之君,卻是成了一個老態龍鍾,躺在床榻之上每日都在昏睡的老人。而仔細看,黃瓊才發現,老爺子的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是歪了。眼前的老爺子,那還有當初一國之君的風範?緊緊攥著老爺子已經看不到一點肉的手,黃瓊發現自己,這些年對老爺子的心結,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慢慢的煙消雲散了。
看著父子倆人的互動,母親輕聲歎息一聲,走到窗子前背對著黃瓊,良久才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該做的準備,你也要提前做準備吧。你父親,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甚至可能這個年,能不能熬過去都不知道。我會盡全力延長他的壽命,至少讓他過了這個年。可有些事情,不是盡力便能改變結局的。瓊兒,這些日子,你若是有空,盡可能多陪陪他吧。”
聽到母親的話,黃瓊沉重的點了點頭。抬起頭對著母親道:“母親的這些話,兒子知道了。這些日子,兒子會想方設法,多擠出一些時間來探視和陪伴父親的。其他的,母親不用擔心,父親的萬年吉祥板,早就已經預備妥當了。都是上好南洋貢的楠木打造的。壽陵也已經全部完工。兒子原本打算過了年,便去西京巡幸。明兒,兒子便通知禮部,巡幸取消。”
“還有母親,金城大姐幾次請旨,要進永福宮侍疾,您也答應了吧。兒子擔心,您即要照顧老爺子,又要照顧孫女,身子骨也會吃不消的。父親的這種病,兒子是知道的,越是後麵越是磨人。金城大姐雖說不是您所出,可也是老爺子最疼愛的皇長女。如今金城大姐也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您還是讓她幫著您分擔一些吧。終歸,也是她的父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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