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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秘匣

  鍾秀娥打定了主意便會執行,她不跟公孫佳爭執,安排公孫佳睡下后自己也回去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第一件事是把喬靈蕙趕回婆家去。

  喬靈蕙道:「就讓我吃個飯又怎麼了?家裡缺我這口吃的嗎?」

  公孫佳直笑,對高個兒的婆子挑挑下巴,這婆子前兩天剛被她審過一回,麻溜的給喬靈蕙搬了張椅子放在對面。喬靈蕙其實也擔心自己的蠢兒子,卻不肯失了場面,坐了上來捧起碗:「嘖,香!」

  鍾秀娥好險沒有一筷子抽到她的頭上。

  公孫佳道:「阿娘,阿姐大清早回家,萬一有個什麼事兒要辦,怕要餓一早上,到時候您又該心疼了。姐夫又要挨罵。」

  「我才不心疼她!」

  姐妹倆互相扮了個鬼臉,還算輕鬆地吃了一餐飯,喬靈蕙可再也不能耽誤了。公孫佳道:「等一下,昨兒從莊子上帶了些土儀,捎回去。」已有管事把東西準備好,回說裝好車了。喬靈蕙也高興:「成!莊上的腊味是最好的!」

  終於打發走了大女兒,鍾秀娥在考慮怎麼讓小女兒休息,公孫佳已經起身:「我也消消食。」

  「別走遠,冷。」

  「也就去書房找兩邊雜記。」

  「看多了又要頭疼。」

  「讓她們讀給我聽,解悶兒。」

  鍾秀娥道:「那也行,去吧。」說完便往前面去找單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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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說找雜記是假的,真實目的是去書房找東西、議事,同時考慮繼續讀書的事兒。

  就很難,因為她斷檔了!

  她外公雖然是武人出身,但是皇帝陛下自己卻是個文武都能提得起來的,酷愛督促自己人學習。鍾祥是識字的,只是在這上面沒天賦而已,打天下主要是靠拳頭,文字不是主業,「文學」是談不上的。皇帝最初也不要求自家子弟追求「文採風流」,而是要求「明理」。

  前頭正刀兵相見呢,後院小崽子們見天的風花雪月那不是坑爹嗎?

  這根子當年就埋下了,後來要「收士人之心」,己方的文化依舊是個短板。鍾、朱這樣的人家可以讓子弟給皇子皇孫當陪讀蹭最好的老師,公孫佳連陪讀這份工作都不用做——打小就被捧著護著,就怕她被規矩給憋屈了。

  公孫昂給她聘了蒙師教識字,後來再讓她讀點書,單良有時候也給她講點課。公孫昂自己是皇帝的馬奴出身,多少受皇帝的影響,給閨女讀的不是「一生一代一雙人」而是經史,打完仗回來,抱起閨女來就看個沙盤指指點點個地圖講講才打下的江山上的不同風景。

  鍾祥看重公孫昂,表達的方式之一就是時不時讓女兒外孫女回來,在各種合適的場合捉來外孫女放在膝上。

  好動的表兄弟們放飛自我去了,有心文學的也不感興趣避開了,姐姐們踢球撲蝶去了,只有公孫佳一個人,身嬌體弱跑不動,老老實實呆著,眨著一雙無知的大眼睛,聽著天下最凶戾狡詐的武人——她外公——吹牛。

  鍾祥等人聊天,她也能聽得入神不吵不鬧,祖孫其樂融融。親爹、舅舅聊的都是這個話題,女性長輩們大部分也經歷過戰爭,時常聽男人們比劃又打下幾座城,全家都習以為常,不覺得讓她聽這個有什麼不妥。

  家人的呵護之下,公孫佳就這麼乖巧無知的長大了。

  現在問題來了,她接下來要怎麼找同等水平的一群「啟蒙者」?一個單良是不夠的,公孫昂固然重視單良,也沒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不是?還得自己拿主意。

  公孫佳扶住了腦袋,她的偏頭疼又犯了。

  阿姜道:「才忙完大事兒,就歇著吧。別去書房了。我給你按按。」

  「不用,」公孫佳搖搖頭,「就去書房,卧房太小了,憋悶。」

  她的卧房一點也不小,冬天為了保暖才隔的隔扇,到書房這會兒也是進小隔斷裡頭。她既然發了話,眾人還是肩輿給她抬到了書房。進了書房,公孫佳就讓人把她的髮髻拆散了,頭髮無拘無束的披散下來,終於舒服了。

  趿著鞋,書架上翻出一隻不起眼的黑匣子。這匣子一尺來長、半尺來寬、一紮來高,裡面裝的卻是公孫昂留給女兒的殺著之一。

  公孫昂對身後世的安排頗費了一番思量,留給女兒的除了家業、難題,也有後手。譬如榮校尉這等忠僕,又譬如這一匣子公布出去能掀翻大半個朝廷的消息。

  都是公孫昂歷年來收集的權貴們的陰私、不法之事。有些秘信本身就是鐵證,有些只是一條消息,但也足夠駭人。

  匣子用的是機關鎖,幾道交錯的齒輪旋到正確的位置,再加上鑰匙才能打開。

  公孫佳開了匣子,慢慢揀著紙張,最終定格在一張「紀宸部將師括屠王氏庄,擄子女金帛而還」的紙上。瞄了一眼落款日期是一年前,記下「師括」這個名字,箱子依舊鎖好放回原處。公孫佳坐在寬大的圈椅上,指尖敲著扶手。

  紀宸是樂平侯紀炳輝的兒子,紀家這一代最能打的人。如果說陳亞是自認的「一時瑜亮」,紀宸就是真的幾分「瑜亮」氣象的人。尤其他還年輕,今年不過三十歲,正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

  可惜生得太晚,早生十年,未嘗不能為他的父親爭到更大的優勢。師括這個名字就有點陌生了,不過被公孫昂記上一筆的……

  公孫佳深思:得讓榮校尉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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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人人到,榮校尉回來覆命。

  公孫佳將兩百童子交給他,聽到消息的人也都不意外。榮校尉是公孫昂手下第一忠心的人,不論忠心,他的本領也是不小的,口又嚴。經他的手調-教出來的人,不能說個個都是他的翻版,反水的概率一定是最小的。

  公孫佳道了一聲辛苦:「坐吧。」

  榮校尉立著沒動,公孫佳將扶手敲出了點聲音,他才謝了座,直挺挺坐下來彙報:「都安頓下了,原本準備了五百人的補給,現在只有兩百人足夠了。都很老實,衣食足夠,我守了一夜,不見有什麼思念父母吵著要回家的。」

  阿姜端來的熱茶,榮校尉先沒動,公孫佳拿起碗來抿了口熱羊乳,他才吸溜了半盞茶。續道:「要是主人休息好了,近日能巡查一下,更方便調-教他們。」

  公孫佳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說仔細一點。」

  榮校尉的方法也簡單,恩威並施,告訴童子們吃的是誰的飯、沒有主子他們會怎麼樣、背主又會怎麼樣,同時還有另一套可謂「洗腦」的念經術,照三頓飯的提示要忠心。物品上的徽記是公孫家的,所有的管事也是公孫家的,連睡的屋子都是公孫家的。稍讓他們讀一點書,知道「忠義」的道理。

  公孫佳道:「除此之外,也要適時放放風,見識一下花花世界,別到時候壞人給塊糖就把人拐走了。人心,可壞著呢。」

  榮校尉一個淺笑一閃即逝:「是。」

  「日子你安排。選好了日子告訴我,你辦事,我放心。以後還會有更多的童子,他們都是你的弟子。」

  「是。」

  「對了,有一個人你知道嗎?」

  「主人問的是誰?」

  「師括。」

  「紀宸的愛將,悍勇有的,只是太凶戾,紀宸也不大能約束得住他這個本性。會惹事,唔,有過屠城的事。」

  「王氏庄?」

  「是。」

  「安排一下,最近就查這一件事兒,只盯紀家一家人。」

  「是。」

  「屠城,我外公都不敢這麼幹了,紀宸也能按得下來,有本事。」

  榮校尉又笑了,有本事他也查出來呢:「末將這便去查實。他們也是平叛剿匪,地處偏僻,這民匪之間難以區別,所以當時沒來得及查到實據。現在隔了些時日,可能要稍難一些。」

  「我等得起。」

  「末將告退。」

  公孫佳點點頭,又思考要怎麼對榮校尉,忠心最是難得,忠心需要維護。越是重要的人,就越不知道怎麼下手,公孫佳還沒決定出個萬全,單良又來了。

  既是來交前庫的賬目、人員安排,給公孫佳他整理的一些筆記,也是彙報另一件事情:「夫人來尋我了。」

  「嗯?」公孫佳做了個「請」的手勢。

  「唉,夫人也是怕你累著,」單良邊落座邊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吶!我對夫人講,藥王都安排好啦。拿了簽子給她看,她也沒挑出什麼來。夫人這是失了主心骨,自己又閑不住呀。若是還依舊,又或者頤養天年,豈不妙哉?」

  「閑不住?其實閑下來挺好,我都想……」公孫佳忽然住了口,舌頭上像是有一道鐵鎖,把「我都想閑躺著」給鎖住了,怎麼也吐不出來。

  這一陣子忙得命都去了半條,可她挺快活、挺有成就感的,苦勁兒已經過了,再也不想閑下來了。她其實並不喜歡總安靜地呆在一個地方,哪怕不得不靜坐著,也想聽人講不一樣的東西。

  公孫佳道:「幾樣大事都已安排完了,她想幫忙也沒得幫,怕是要憋悶。又不宜太張揚取樂,可怎麼是好?」

  單良腦筋轉得快:「藥王不如請長公主開解開解夫人?她們是親母女,總能……」

  公孫佳無語地看著他:「我與阿娘也是親母女。」

  單良用那隻完好的手撓撓耳根,別過臉去。

  最後還是公孫佳想到了:「把普賢奴那小子弄過來!快過年了,他也不讀書,先陪阿娘解悶,開春要讀書了再放回去。對了,先生,我也需要讀書。」

  這個單良就比較在行了:「懷才不遇又肯到咱們府里來做西席的人,恐怕不多,有投靠的還要擔心他是不是有邪心,需得仔細審查。在下字還認得幾個,現在還能給你粗解一下詩書。」

  公孫佳對這方面確實不在行,道:「那就有勞先生了。」

  單良道:「那,在下就去寫帖子,請余將軍過府一敘?借他的長孫,你最好親自出面。且自將軍過世之後,這些舊部你也很少見了。不結黨、不跋扈,他們日子也不如以前好過,不結黨又不是不交際不做人,是不是?」

  「好。」

  單良去寫帖子,帖子沒送出去郡王府又來人了:「老太妃想藥王了。」要接公孫佳去郡王府。單良得到消息趕了過來,輕聲提醒公孫佳:「是太妃想,還是郡王想?郡王才是排兵布陣的行家。」

  公孫佳也小聲說:「我昨天告訴他,我裁兵了。」

  單良頓覺省心:「路上小心,余將軍那裡,我為你約明天。」

  「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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