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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班師

  容持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親爹給安排得明明白白了,更不知道,他的兄嫂為了他也寫了長信將他拜託給了好友。

  公孫佳對容持也算盡心,說得再確切一些,她是對包括容持在內的一干人等都比較盡心。公孫佳處理事務的時候就將他們幾個都帶在身邊,連同趙儉、元錚、單宇等,以及鍾佑霖、鄧凱幾人,都得老實呆在她面前。

  公孫佳道:「報捷的文書先寫個簡單的,單先生草擬。」

  單良道:「已寫好了。」

  公孫佳就讓單宇去念,攏共二百來字,寫某年月日,打了一場勝仗,生擒匪首張世恩等,擊斃匪寇若干,俘虜有多少,己方傷亡若干,有什麼繳獲。數字都是粗估的。最後還要綴上一句,本地已然安定,百姓心向朝廷。

  然後再詳細的奏本就留著慢慢寫了,這個不急。公孫佳解釋道:「第一要務是要與朝廷訊息暢通。先將自己做了什麼上報,詳情容后慢講,這是為了防止中間有誤會。你們以後無論做什麼,要想做成,花里胡哨的東西都先往後放放,將要緊的東西先拎出來。」

  單良謙虛地道:「我的文辭不好。」

  公孫佳道:「與文采沒關係。有文採的,也要將最要緊的東西擺在最上面,一目了然。不要一上來就玩花活,本事不夠,先玩死自己。」

  然後才是分派任務。

  即使朝廷下令班師,也不是一夜之間就能走得乾乾淨淨的。如何善後也是個事兒,怎麼跟地方上交割清楚更是要多加思量。

  公孫佳慢慢給他們講:「明明是救民於水火,善後沒做好,落不下一句好話,仗就算白打了。這不是為了務虛名,而是為了民心。否則今日剿,明日復叛,天下是會不穩的。」

  又有沿途的安排,來的時候因為要打仗,將士都還算收斂。打了勝仗之後一放鬆,鬼知道可能出什麼事兒!這些事兒,如果不是武將世家,還真不一定能夠知道。還好,公孫佳從小聽過一點,皇帝給她寫的信里也提到了這一條。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好好的兵給帶成了匪,以後精氣神就再也起不來了。」

  與地方上交割的還是叛軍及其家屬,這些人恐怕是要實邊的。人遷走了,餘下的田地、房屋等等,怎麼處置?讓他們帶走什麼?什麼都不讓帶,到了邊地還得另發,都讓帶上,不知要拖拉到何年何月。

  這個也涉及到了不少地方上的庶務,公孫佳對容持等人說得尤其仔細。

  最後,公孫佳開始分派任務。抽出了鄧凱及隨行的家將之子等幾個,由黃喜帶著,負責看押人犯,催促北上。同時點了容持、趙儉的名:「你們倆,也跟著去。」

  做事最能鍛煉人!

  軍中紀律的整肅,她交給了榮校尉、郁喜來、尚和三人,一個消息靈通,一個是家將里的老資格,一個是官員中的老將,這樣才能壓得住。她也很坦誠:「要借你們的名氣和本事。」

  後勤輜重的準備還是單良總攬,而與各州府的交涉,需要謝普與他的老同學做個橋樑。

  黃喜、榮校尉背過身去偷偷抹了把淚,更咽地答應了:「得令!」

  公孫佳呆了一呆:「你們哭什麼?」

  不說還說,一說,連薛維、單良都與他們一起抱頭痛哭了起來。黃喜嚎啕了:「烈侯啊!您看看!君侯跟您當年是一樣的,對咱們都實誠!」尚和也感慨良多,心道,烈侯家能有今日,不是沒有道理的。

  公孫昂當年對身邊信得過的人也是這麼個教法,皇帝當年帶一個小馬奴在身邊,也是這般,他就有樣學樣,真是一脈相承。

  公孫佳想起她爹,也是鼻頭一酸,說:「好了,都去幹活吧。現在大傢伙兒一處哭,干不好了,就我哭著把你們都打哭。」

  單良破涕為笑,模樣怪嚇人的:「屬下與那縣令接著磨去!」

  公孫佳擺擺手:「都走!都走!」累死了,她真的想好好睡一覺。

  不過還不行,她將人趕走之後,還有一件事要辦,對元錚招招手:「來,咱們說說你是怎麼打的這一仗。」元錚是她培養的重點,沒分那些細碎的活給他,是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不停地評估元錚的能力。

  單宇有點小嫉妒,心道:下回,我一定也要請命出戰!

  公孫佳對她也有安排:「去看看汪斗和張世恩的家眷,對汪斗的家眷好些,看張世恩的家眷有什麼別的話。」

  單宇會意:「是!」行,大小是個任務,能給機會就行,她走了。

  公孫佳問元錚幾句是怎麼判斷的,又是怎麼追擊的,最後怎麼想的去抄老巢之類。元錚道:「有些是榮校尉教的,最後是我覺得不對勁兒。氣勢也不對,人數也不對。且多走一步也沒什麼壞處。」

  「唔,」公孫佳打了個哈欠,說,「復盤的時候你再詳細說,現在,我說你寫。給我寫奏本。」

  她簡要說了幾條要跟皇帝講的要點:她的構想、考慮的重點、最後達成的效果,這是將之前一些往返的奏本做了一次匯總,最後再加上請功、撫恤、戰利品的分配及對於所挾家眷的意見。

  「你潤色一下。」公孫佳說,然後就去接著補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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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事先安排得周密,這一路走得比出征時還要順暢。所過之處都是走過的路,來的時候他們的風評不錯,回來的時候沿途百姓也不避他們,頗有一些迎王師的味道。將士們也都很開懷,誰都樂意自己受歡迎,否則走到哪兒大姑娘小媳婦兒繞著你走,那也太讓人尷尬了。

  只是不能出營,不能偷溜,然而人人都不擔心,與沿途偷雞摸狗比起來,公孫佳的信譽顯然很好,讓士卒們相信回京之後一定不會被虧待。即使不多發賞,這一路能活著回去,也不錯了。其時,並不是人人都能領到功的,大多數的士卒的夢想也就是活著回家。出門在外吃得挺好,穿得也不錯,差不多了。

  他們並不知道,公孫佳這一波算好了的,她說不要什麼功勞就不要功勞。她給所有將士一個保底的基數,配合得力的有加成,殺傷敵人的、戰死需要撫恤的,再加。結合這一場的繳獲里扣留下來的部分以及向朝廷報的賬,她能讓幾乎所有人都有點收成。士卒在家耕種,換成銅錢布帛,還要有個折損兌換率,她這兒就直接發的錢帛。哪怕是後勤喂馬的,也能得個半吊錢,越往上越多。

  只要中間沒有貪墨的、剋扣得太狠的,這批報功既不會向朝廷索要得太狠,也不會讓士卒一點好處撈不到。然後是各人的軍功,公孫佳自己也不上陣,也就不圖這個,每個人有什麼功勞、什麼損失都心裡有數,總給他們一個平衡。

  名利全都有了,管得嚴一點也就不是不能接受了。

  單良、榮校尉、黃、薛等公孫家的老人回去的路上時不時就要偷笑兩聲,他們終於熬過來了,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單良自認更親近一些,在車上與公孫佳對坐,說:「君侯這一仗打得雖然沒有北邊的大,氣象卻是截然不同呀!朝堂諸公必有公議!」

  公孫佳道:「那倒在其次,我只是想,我沒把家傳的手藝給撂下。」

  單良道:「嗯,大傢伙的手藝也都沒撂下,黃、薛等人也還是悍將,黃喜宿衛宮中,咱們也就能放心啦。元錚這小子,還是君侯看得准。」

  公孫佳往外看了一眼,看到元錚的背影,回過頭來說:「實話說給先生,我心裡本來沒什麼底的。我手上沒人,有一個苗子就得養著。」

  「還是要開府呀。」

  「才一仗,不能操之過急。我想,我還在宗正寺呆著,先將岷王他們的婚事操辦完了再說。」

  單良想了一下,道:「也好。現在還積累的時候,我只是怕……」他伸手往上指了指。

  公孫佳心裡一堵,輕聲道:「那也沒辦法,我總是盡我的心為他辦事就是了,他也從來沒有辜負過人。」

  「唔。」

  公孫佳又閉上了眼睛,這一路把她的骨頭都要晃散架了,雖沒病倒,也天天腳步虛浮走路要人攙著,還要喝些湯藥才行。

  單良忽然說:「那這次您報上去的請功奏本就更容易了。」

  「嗯。」公孫佳哼了一聲,沒睜開眼。

  本以為就這麼一搖三晃地回京了,孰料還有五日路的時候,前面探馬一來報——皇帝派了鍾保國、趙司翰過來接她。兩人還帶了五百精兵過來,探馬好險沒當他們是來偷襲的,差點打起來,認出來號衣之後才收回了刀。

  公孫佳有點懵:「這是要做什麼?」爬起來去見舅舅和繼父。

  鍾保國還是那麼的精神,趙司翰卻有點疲憊的樣子。兩人在轅門外坐在馬上居高臨下掃了一眼,都有點滿意。

  公孫佳出轅門相迎,鍾保國先傳了皇帝的話,公孫佳拜領完了,鍾保國一把將她提了起來!

  「我看看,我看看!哎喲,瘦了!我的兒啊!」

  「哎!阿爹,我在的……」鍾佑霖跟後面答了一聲,雖然奇怪為什麼親爹提起他妹卻要叫他。

  鍾保國放下公孫佳,才想起來,哦,還有個兒子。罵道:「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鍾佑霖傻了:「不是您叫的我嗎?」

  「我還打你呢?怎麼照顧藥王的?她怎麼瘦了?你倒胖了!」

  父子倆鬧作一團,另一邊公孫佳與趙司翰倒是客客氣氣,客套完了,趙司翰倒沒忘自己還有個兒子在軍中,趙儉又來拜見。一套見完了,到大帳里坐下。

  公孫佳問道:「陛下派你們二位前來,是有什麼旨意嗎?」

  鍾、趙二人對望一眼,鍾保國咳嗽了一聲:「咳!來看看你嘛!壓一壓陣,給你好好的帶回去。」

  公孫佳盯著他,不說話。外甥女居然板起臉來了,不撒嬌了!鍾保國不知所措。

  陪客單良非常機警,清清嗓子,想示意大家都離開,留下公孫佳與這兩位長輩對峙。大帳里沒了別人,公孫佳也不板著臉了,微笑著看鐘保國。鍾保國綳不住了:「那什麼,不是擔心你么!」

  實在是交的答卷有點太好,不大像是真的,皇帝有點擔心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公孫佳騙他的可能性不大,萬一是底下有什麼人糊弄公孫佳呢?他還擔心班師路上出問題,就派出了一文一武——你們去接接小姑娘。

  公孫佳翻了個白眼,搖了搖手邊的鈴鐺,單宇走了進來:「君侯。」

  「你和元錚兩個,引他們隨便看!哼!」公孫佳在舅舅面前也有小脾氣了,她這一來一回可吃苦了。

  鍾保國搓了搓手:「嘿嘿,那我們就去看了哈,妹夫啊,走!」

  他還真去巡營了。

  公孫佳氣得要命:「我回去要告訴外婆去!我還要告訴舅母!」

  單良捂著嘴,偷笑著瘸進了大帳:「讓他們看唄。」

  「我不理他了,晚飯也不給他吃。」

  單良只管笑,連外邊守大帳的親衛都跟著笑,他們極少見到公孫佳這麼有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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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保國轉了大半天才回來,他與趙司翰的臉上都帶著驚異之色。趙司翰更關注的是齊整潔凈,他覺得這營盤頗有法度,行伍齊整,軍紀嚴明,衣甲鮮明,士卒精神飽滿。

  鍾保國是老將了,比趙司翰看出來的東西更多!

  這一支零七散八的隊伍出京的時候模樣不一,現在竟有了一點統一的精氣神,公孫佳這一來一回,將這些原本不相統屬的人竟捏合了起來。郁喜來是鍾家的家將,鍾保國還將他叫去仔細問過了。心中甭提有多高興了。

  回頭看到自己的親兒子,就又想打人。

  再看外甥女,他就更稀罕了,笑著說:「不錯不錯,他們都有些樣子了,一定是陛下擔心得過頭了!我這個舅舅呀,是很操心的。你舅舅我就很像他,外舅像舅嘛,也很操心的,我就很擔心你的!」

  他先表白了一陣自己,然後誇公孫佳將兵帶得好。

  公孫佳道:「這是應該的。」

  鍾保國說:「不用做得這麼好。縱兵搶點東西啦,勝仗之後喝醉了,呃……那什麼啦……只要不嚴重,差不多就得了。就算是你爹,也沒那麼嚴的時候。他還搶反賊的金庫呢。他的軍紀給別人的好,也只管那些惡事,小事不管的。你得有個度,小毛病睜隻眼閉隻眼,知道不?不能太嚴了,太嚴了,兵都受不了,以後怎麼使呢?」

  公孫佳整個兒懵了:「啥玩兒?那我乾的這是什麼?!不是!我爹怎麼會幹搶劫的事?他就是沒收個反賊的資財!這是應該的!他也不縱兵搶劫!」

  以後的五天,公孫佳一句話也沒跟鍾保國說,她氣壞了。

  說好的王師呢?

  說好的秋毫無犯呢?

  說好的……

  能遠遠望見京城城牆的影子了,趙司翰悠悠地嘆了口氣,說:「秋毫無犯,要是人人都能做得到,也就不配寫進史書里了。古往今來,能做到的不過二、三數,你做得很好了。」

  公孫佳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趙司翰卻彷彿止不住話頭,「都以為清流看不上武夫是因為清高,呵!京師望族擁戴陛下,正因他約束部下,有王者風範。你知道當年與陛下相爭的許逆嗎?他許諾士卒,城破之後,大掠三日!我的姑母就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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