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歸心
「就知道瞎操心!」單良笑罵了榮校尉一句。
榮校尉十分擔心公孫佳,果斷給單良寫了封信。單良把信接到手裡一掂,當時就納悶了——榮校尉從來沒給他寫過這麼厚的信!單良鄭重地拆開信打算仔細研究來著,看完前三行他就噴笑出聲,悠閑地把信看完,單良將信一收,就去忙更重要的事去了。
榮校尉這信寫的,比寫彙報還要嚴謹。分了幾大部分,一是說了自己的觀察「那小子眼睛都要長到君侯身上了」,護衛的注意力是要在公孫佳身上沒錯,但是眼神是不對的,榮校尉就是干這個的。哪怕看不出來,旁邊還有正常的護衛呢,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接著說,此事棘手,主要還是元錚是有潛力、受重視的,不能一殺了之。君侯是女子,素來體弱,也不能像一般大戶人家對走上偏路的子弟那樣,給他醇酒婦人。反正就挺愁的。
最後說,自己身為下屬,處處替主君拿主意,這是不好的,他也沒有瞞住公孫佳的自信。然而人總有自己的思想,還是忍不住擔心。他就想跟單良商議一下,這個事兒,咱們屬下總也得有個章程吧?
單良知道榮校尉是個有心、有分寸的人。自己守家、榮校尉跟著公孫佳出去,單良這個疑心極重的人也是放心的。
但是這件事么……
它能算個事兒?
單良道:「這老小子,凈盯著小孩子,我看他自己就是缺個家!」
單良以為,榮校尉就是太關切了,所以才失了分寸,過一陣子冷靜下來就沒事了。沒想到榮校尉沒等到他的回信,又來了新的一封,催著問:上封信你收到沒有?信收好了,不然對君侯的聲譽不好。還有,我說的事兒,你想好了沒有?給個回話!
單良現在收起來的就是榮校尉的第二封信,以單良對榮校尉的了解,榮校尉是個精明人,連著兩封信來,既是關心,也是有點慌亂了。
單良收好信,問單宇:「你什麼時候動身回去?」
單宇訝然:「您想好怎麼收場了?呂家……」
單良果斷地打斷了她的話:「就為盯一個呂家,日子不過了?這幾天帶你見一見各家主事的人,你將他們的原話帶給君侯,君侯自然會安排接下來的事兒。京城這裡有我呢!」
單宇也想回去,說:「是!您打算怎麼對付呂家?」
單良道:「不堪受辱?誰辱他了?辱他什麼了?我看他就是欠揍,就該有人當面啐他臉上去!走,咱們先去拜見長公主。」
父女倆投了定襄府的帖子見了幾家姻親、朋友,一轉臉,延安郡王就當朝質問呂宏:「不堪受辱?誰辱他了?辱他什麼了?□□,還沒個王法了?你說出來,我們一定給你討個公道!」
只是紀炳輝已打定了主意要安撫住章昺,且代價已經付出,就要獲得最多的收益。他就不肯再出頭,順便也當是給公孫佳的交代了。他不出頭,呂宏也鬧不起來,延安郡王感覺十分良好。
知悉情況的單良覺得太沒意思了,回來叮囑單宇:「紀炳輝能咽下這口氣,所謀甚大,你這兩天就趕回去,一定要告訴君侯,這趟差使務必要辦好!一旦鬆懈必然要被他們必咬一口!」
「是!」
「來人,給各府送信,就說信使要回去了,有什麼書札信件都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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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也往京城公開派信使,這種信使主要是傳遞的公文。單宇就是個私人信使,隱秘的、不好對別人講的消息通過私人信使傳遞會更加安全、放心。
單良這裡沒有大肆宣揚,只通知了親近的幾家人。各家也有書信,多半是與公孫佳交流信息、交換意見的。公孫佳派單宇回京的時候,給他們也帶了書信,現在他們是回信。自家親戚又多了些格外的問候,給公孫佳準備了好些補給。
這些人家自己派人去找公孫佳也是可以的,有個順風車,搭一程也就搭一程。
在這些親友里,趙家是比較突出的。是趙司翰與鍾秀娥一道,帶著趙儉親自跑了一趟公孫府,來與單良碰個面。趙司翰的意思,上次容家的手太快了,把容持安排了出京刷經驗,這一次還請把趙儉也給帶在身邊,讓他學一學、看一看。
公孫佳與呂家打擂台,奏本一封追著一封來,其中有一些寫給皇帝的內容,講述的是對所到之處的見解,以及個人認為有何改進之處。公孫佳的想法是,她認為皇帝是很高明的,她就不憚於把自己的看法攤給皇帝看,皇帝能給她指出不足來,她就賺了,她就寫得仔細,連思路都寫了。
趙司徒看著內容就很眼饞——邏輯自洽、思路順暢、有的放矢,還能著想大局,比南下那一次做得還要好,這本事該讓趙儉也學一學。趙家累代做官,趙司徒更是做到了司徒,位置太高,無法抽空從最基本的開始教孫子。趙儉對官場那一套已經比較熟了,但是要做出過硬的成績,打發出去磨鍊就非常有必要了。
趙司徒於是寫了一封長信,連孫子一起打包給公孫佳送過去。趙司翰對單良說:「調令已經給他安排好了,就在帳前效力。」
姻親互助,從來都是這樣的。別說是趙儉一個還算可以的青年才俊,就是個拉胯紈絝,該收的時候也得收,該教的也得教。單良樂見其成,道:「小女原本後日就要動身,不知趙小郎君……」
趙司翰道:「那就後日一同去!」
鍾秀娥則是給公孫佳又準備了一車的用物,要單宇給帶過去,她怕公孫佳帶的不夠。南征是行軍,她忍了,北上是宣撫,還不興多帶點東西了?
除了他們,單良自己也給榮校尉寫了一封信,又給公孫佳寫了封長信,仔細說了自己的計劃——盯死呂宏,一定會給呂濟民定個「畏罪自殺」。除此之外不再在京城裡招惹紀炳輝,給紀炳輝一個和平的錯覺,就等公孫佳這一趟回來,大家重整旗鼓再戰!
因為公孫佳這一趟是「宣撫使」出去的,除了安排汪斗等流人,她還要巡一巡邊,時間不會太短,回來可能都要到夏秋。在外的時間太長了,可能發生意外的機會太多,還是少得罪一點人比較好。
單良缺德,但不缺心眼兒,這點還是很謹慎的——手裡就公孫佳一張王牌,連個替補的都沒有,越小心越好,暫時認慫也沒關係。
寫好了信,單良就打發單宇上路。單宇帶著信、拖著車還捎了一個拖油瓶趙儉,踏上了回歸公孫佳身邊的征途。
歸心似箭!也不知道小元那個狐狸修成精的傢伙跟著君侯又學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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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錚那學得可就多了!
由於時刻跟在公孫佳身邊,公孫佳又有意從現在開始親自教導,凡有事,順口就會跟他提上一提。無事的時候,想起來也會給他講一點額外的知識、逸事。榮校尉以前也教他,單良也有指點,他們都算是聰明人,但是都沒有公孫佳給他說得透徹,往往只是一句話,就能解他的疑惑。
公孫佳想的,比榮、單二人都深。她彷彿站在最高處,看得比他們都遠,她能帶著他看到更遠處的風景。
譬如今天,公孫佳與阿姜聊天,說到了京城的消息,阿姜提到了鍾府的一位「世交」也是賀州勛貴之一,也病逝了,留守府里的人已經準備好奠儀,由單良代為致奠。公孫佳就想起這位前輩的事迹:「餓死鬼?」
「餓死鬼」也是鍾祥給人家起的外號,起因是此人曾有一次糧草出了問題,全軍挨餓。仗打完了,回來之後,由於餓,吃飯是用吞的。鍾祥就給人家取了這麼個綽號。那一次,也是後勤的事兒,他與後勤上的人不合,又有人從中貪墨,就吃了這麼個虧。
公孫佳提及此事,順口就問元錚:「要是你,怎麼辦?」
「帶足糧草,提前催促。」
「怎麼催?」公孫佳笑問,「他是老將,哪裡會不知道要提前催促?有用嗎?打仗這回事呀,功夫都在戰場之外。你要是眼睛只盯著行軍布陣、首虜數,終有一日是要吃虧的。會陰溝裡翻船。一句糧草,我以前也不懂,現在再看,就要多問一句去年豐歉。要是歉收了,你出兵的時候就要小心了……」
這種格局的開闊,聽得元錚神清氣爽,有些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現在也想明白了。不止軍事上的,甚至流人里有一些小糾紛,她也能從完全不一樣的視角,給出完全不一樣的答案,最終能安撫雙方。
元錚很快樂。
一種發自內心的舒暢,如魚得水,輕淡的笑影由內而外透出來,很輕鬆、很愉悅。看得榮校尉眼角真跳,心裡先把單良的祖宗十八代給罵完了,然後擔心單良是不是出了意外死在京城了。
元錚不知道榮校尉有這樣複雜的心理活動,榮校尉一直對他有成見他是知道的。還是他男扮女裝又不想認祖宗那事起的頭,之後他又不想做義子,榮校尉就更不喜歡他了,現在榮校尉不給他笑臉,那是再正常不過了,元錚並不放在心上。
只要公孫佳不討厭他、不趕他走就行了!
他終於懂了單宇這位不可愛的小夥伴為什麼看他不順眼了,誰在公孫佳身邊會想走呢?他一來,單宇又被打發走了,確實要生氣。也確實應該擔心自己被取代。太美好、太重視,也就太害怕失去。
元錚以前也在公孫佳身邊呆著,不過那是護衛,公孫佳也沒有指導他太多,現在可不一樣了,兩人幾乎時時刻刻都在一起。元錚心裡一片寧靜安逸,只覺得美好,他覺得自己像是一片樹葉,在空中打著旋兒被風吹得這兒飄一飄、那兒卷一卷的,到了公孫佳身邊,才算是落了地,融進了土裡。
我就在這兒不走了!誰也別想趕我走!
元錚下了個決心。
一旁阿姜偷眼看了這兩人,一個是隨心地指點,另一個……滿眼的孺慕。阿姜心道:壞了,榮校尉怕不要氣死?
榮校尉不止給單良去了信,還跟阿姜通了個氣,讓她一定要照顧好公孫佳,「元錚畢竟是個男子,要有所避諱」。
阿姜有點頭疼,也開始相信起單良來了。要不,我尋個機會警告他一下?阿姜在心裡琢磨著……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有同學問紀炳輝為什麼要保阿福?
他親孫女還沒生娃呢,生了也不一定能養大,這個備胎當然要留著。而且這是給呂家施壓的籌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