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涼薄
到?公孫佳府里的?熟人一般都?很放鬆,這是一種很好理解的?態度——公孫佳府里沒有亂人,正經主人也只有她一個,安靜又安全?。
章昺進了?公孫府甚至比在東宮裡還要?放鬆一些,他見了?公孫佳也就沒有之?前那麼多的?客氣。兩人往小花廳里一坐,章昺就說了?想要?公孫佳做的?事。
公孫佳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是誰又做了?什麼了?嗎?我回來之?后沒聽外頭說你們那兒有什麼動靜呀。」
章昺沉著臉道:「阿爹對他越來越好了?。」
公孫佳要?被氣笑?了?:「他也是殿下的?兒子!」
「那不?一樣!」
公孫佳對章昺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說:「您等一下,讓我捋一捋。」要?讓章昺一直說下去,這事兒就沒完了?,不?能順著他的?想法來!
聰明人的?想法不?好猜,傻子的?想法就更不?好猜了?。對聰明人,你至少還能知道一個大方向——或精明寬容終究會走向成功。對傻子,你都?不?知道他會在哪一步栽進坑裡。
毫無疑問,在公孫佳的?眼?里,章昺就不?是個聰明人。不?過作為公孫佳為數不?多的?願意共花些精力在他身上的?傻子,公孫佳約摸能把章昺的?想法猜出個大概來——他急了?。
章昺這個人,有時候會有一些他自己都?來不?及細想的?情緒,他自己表面上看起來很淡定,喜怒不?形於色,其實每一個行動、每一句話已把底透了?個乾淨。當然許多人都?這樣,只是自己不?覺得而已。他雖然還是端著個四平八穩的?架子坐在那兒,嘴裡半下著命令,可從這四六不?靠的?命令內容里,公孫佳已經看出來了?——他心裡根本沒個譜!有譜也是岔行的?!
跟傻子說話,切忌跟著他的?思路走。傻子之?所以是傻子,就是因?為他們傻子不?好使,跟著一個腦子壞掉的?人的?思路跑,那不?是找坑么?
公孫佳制止了?章昺,硬將談話扯一了?正道上來,她問:「您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嗎?我是說,根本。」
章昺一愣。
公孫佳嘆了?口氣,說:「您要?一直這麼防著您的?弟弟,那是防不?完的?。今天?他吃飯您攔著,明天?他喝水您攔著,你這一輩子為他活著的?嗎?您自己的?事兒不?幹了?呀?」看到?章昺也曾回護過她的?份兒上,公孫佳上盡了?自己最後一點努力,讓他死得別太慘。
章昺道:「所以我說呀,有沒有辦法,讓阿爹答應我出京?」
公孫佳道:「我還是那句話,您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嗎?出京?然後呢?」按著岷王的?配置再搭一套人輔佐著?不?是說不?行,而是至尊父子明顯沒這個意思!章昺現在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大的?了?,他還沒察覺。
章昺道:「自然要?建功立業!」
公孫佳認真地看著他,說:「太子殿下已經二十年沒有出過京城方圓百里了?,燕王殿下倒是往外跑得勤,您不?想想這裡頭的?差別?」
章昺居然真的?想了?:「那是阿爹功業已立,我沒有阿爹那樣的?功業。」
喲嗬!他居然還能看到?這個,沒死抱著嫡長子的?身份不?放?公孫佳稀奇地問道:「那又如何?」
「二郎一定是想與我爭一爭的?,你有辦法沒有?」
得,他又回去了?,公孫佳無奈了?。章昺能看到?章昭的?威脅,能意識到?嫡長子的?身份不?一定能保他地位安穩,為什麼不?多想一想——她公孫佳又憑什麼對章昺言聽計從呢?或者?是往另一邊想想,一個庶弟都?能讓他感?覺到?威脅了?,他不?會再深思一下為什麼嗎?
公孫佳也不?想去改變太子的?決定,那不?是自找麻煩?改變不?了?太子,那就改變章昺。公孫佳給章昺掰開了?講:「陛下和太子殿下看的?是『將來』,將來還用得著打什麼仗?又不?是開國奠基的?時候!您把心思往那兒放,還有心思放在正事上嗎?您的?正事兒是什麼呀?」
她說得隱諱,章昺再遲鈍在「將來」二字上還是很敏銳的?,頓時若有所思了?起來。問道:「那我該如何做?」
公孫佳並?不?想教他,甚至有點想坑他,說:「一時之?間?,我又哪裡能有什麼規劃?我只知道您該把眼?睛從別人身上移開,多看看自己。看看這天?下,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皇孫。自己穩住,別自亂了?陣腳才好。亂則出錯,只要?不?出錯您就穩了?。
眼?下這領兵出征就不?是您該乾的?事兒,打贏了?,對您的?增益有限,萬一失了?手,損失可就大了?。出鎮地方就更沒譜了?,您出去做地方官?您再說一遍?您要?做什麼?那是自降品格。」
章昺若有所思,道:「還是與你說話更明白。阿娘就會瞎著急!外公又太啰嗦!」
公孫佳道:「王妃是個聰慧善良的?人,您不?妨與她聊聊。」
章昺冷笑?了?一聲:「她?」
「她很好。」
「可惜姓……」
「性子也很好,我們又不?是沒見過,您要?說她不?好,那就是太挑剔了?。」
章昺嘆了?口氣,深深看了?公孫佳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說:「軍國大事你夠聰明了?,人情世故……你呀,還是太單純。」
公孫佳都?被他說懵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反問道:「我哪兒傻了??」在她這兒,說她單純就跟說她傻沒區別。
章昺笑?了?笑?,道:「沒事兒啦。」屈起指節輕輕敲了?敲公孫佳的?額角,說:「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喲~」
然後他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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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昺一離開,單良又躥了?過來。
帶著一臉奸笑?,他幸災樂禍地說:「紀氏,完了?。」也不?知道他對紀氏哪兒來的?那麼大的?怨恨。
公孫佳道:「紀氏完蛋之?前,我還有得磨呢。」
單良道:「不?過呀,您不?該對他說那麼多。他要?是悟了?,反而是幫了?他了?。日後一旦他真的?得勢了?,是不?能不?認生母的?,只要?他在,紀氏勢力就不?會斷絕,必要?成為您的?禍患。」
公孫佳道:「他要?是能悟,早就悟了?,也輪不?到?我對他說教。我說什麼了??都?是空話。他沒那個悟性。」
單良道:「那就先不?管他,您的?假期也差不?多了?吧?不?再拜訪一下未來的?同僚嗎?朱侍郎是您的?長輩呢,兵部里的?事情,有什麼約定俗成的?講究,頂好也問一問。」
公孫佳道:「這是自然,先生與我一同去吧。」
「固所願也。」
公孫佳帶著單良去朱府拜訪。朱勛也是個郡王,家裡的?規制與鍾府相仿,朱勛還在宮裡沒來得及回家,朱羆又領兵走了?,朱雄倒是在家。
朱雄,原名朱熊,也是從猛獸起的?名字,後來是皇帝嫌這名字太土,薅著賀州小輩去讀書的?時候給改了?個同音字。然而從熊到?雄,也沒能讓朱雄變得對讀書感?興趣,皇帝也只得放任他熊下去。
朱雄在兵部也算老資格了?,公孫佳帶單良過來,乃是因?為公孫昂跟朱雄業務往來打過交道,總是有點情份在,單良跟朱雄接觸也還算多。
兩下打了?照面,朱雄爽朗的?笑?聲就在屋子裡飄蕩了?:「總算有人來幫我啦!」
兵部,先前說了?,扛不?過勛貴們的?勢力。上任兵部尚書死了?之?前也是個勛貴,朱雄也不?願意跟人硬扛什麼,這破地方就還是個比較不?重要?的?衙門。然而事情又比較瑣碎,朱雄完全?是憑著經驗和習慣在幹事。
他這歡迎是發自內心的?!
「明天?我就帶你去兵部認路!」朱雄拍著胸脯保證,「你哪用再親自跑這一趟呢?哎,對了?,要?調兵了?,知道了?嗎?」
公孫佳道:「聽說了?一點。」
朱雄也是一個對紀氏看不?太順眼?的?人,跟公孫佳湊一塊兒說悄悄話,他管公孫佳叫「外甥女」。朱、鍾兩家通家之?好,鍾秀娥也管他叫哥,他妹妹又是公孫佳的?親舅媽,這聲「外甥女」叫得真情實感?。
朱雄說:「每逢這個時候,你是不?是覺得兵部手裡的?權就大了??別人都?要?看臉色了??屁哩!肥差、優差早就叫人盯上了?。一般二般的?人坐在咱們這個位子上,他頂不?住!不?說別的?,那些個開國元勛他們要?調誰,不?得掂量掂量?反駁都?沒得反,人家既是長輩,打仗又比我強!他們不?講理,我打不?過他們,他們講理了?,我講不?過他們!也就是你舅我,拿親爹頂在前面……」
說白了?,兵部在真正的?開國元勛面前慫得一批,自己手上又不?夠硬。
公孫佳聽朱雄倒苦水,不?時問一句:「兵部就沒有一個能『講理』的?了?嗎?」、「最不?好說話的?長輩是哪一個?」、「陛下就不?管么?」
朱雄也很配合:「這不?你來了?么?我看你挺會講理的?!」、「哪個都?不?好說話!」、「陛下管呀,管我……」
慘!
公孫佳道:「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
「對呀!得想辦法!」
兩人又湊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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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也有人在秘謀。
章昺極不?情願地坐在自己的?別府里,他的?左手邊是紀炳輝、右手邊是紀宸,他是被太子妃強令要?與外公、舅舅「好好談談」的?。
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比章昺還要?著急,那就一定是太子妃。這娘兒倆也不?知道是誰傳染了?誰,都?突然焦慮了?起來。
章昺拗不?過親娘,從東宮裡跑了?出來,先見公孫佳,回宮的?路上又遇到?了?紀炳輝。這下沒得躲了?,只好「見一見」。
紀炳輝也不?贊成章昺親自上陣,章昺問道:「為什麼?」在他看來,太子妃、紀炳輝等人應該推他一把,將他往上拱一拱的?。
紀炳輝道:「太危險了?!再者?,您也不?該自降身份親自上陣!您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二郎立功又怎麼樣?一將軍耳!現在不?是當年了?!開國建基的?時候……」
章昺聽紀炳輝居然與公孫佳說的?差不?多,不?由納悶:「你們怎麼都?這麼說?」難道這樣才是對的??
紀炳輝卻誤會了?:「太子殿下還是關心你的?。太子的?安排,是對的?。」
章昺沒好意思說這不?是他爹說的?,任由這個誤會在紀炳輝那裡擴大。紀炳輝誤以為自己與太子的?看法一致,心下大定,對章昺道:「你不?就是不?放心二郎么?太子就是心太軟,又博愛,親兒子當然不?能不?管,不?過他的?親兒子可不?止兩個呢!」
「什麼意思?」
紀炳輝給了?他一個人選:「五郎。他對你一向恭順,二郎做得的?事情,五郎如何做不?得?推五郎出去嘛!」
五郎章旭,也是紀炳輝的?孫女婿,還是太子妃養大的?,紀炳輝也將他算做了?自己人。多麼的?合適!他努力遊說章昺:「他是你的?親兄弟,一向聽你的?,人們看到?他就會想到?你,讓他代你去,不?好嗎?」
章昺想了?一下:「也罷。」他心裡擺弄了?一下,紀炳輝這個長輩雖然不?討人喜歡,還是有些智謀的?,又與他很信任的?公孫佳說到?了?一處,章昺決定再問一下妹夫鍾源,然後下最後的?決定。他不?動聲色地說:「我再與五郎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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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章昺再次出宮,徑自去看鐘源。
延福郡主聽說章昺來了?,臉也拉了?下來:「他來做什麼?今天?藥王要?過來呢,別叫他們碰上了?。無論誰碰上我這大哥,准沒好事兒。你去見他,我叫人去藥王那兒報個信兒。」
這個信報得並?不?很需要?,即使信使不?來,公孫佳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門,她被絆住了?。
公孫佳看著吳孺人當地給她跪下了?,訝然:「這是要?做什麼?吳瀹,扶你姐姐起來。」反正她是拉不?到?吳孺人的?。
吳選輕輕托起吳孺人的?胳膊:「阿姐。」
吳孺人掙脫了?他的?手,對公孫佳道:「妾一向自詡與人為善討人喜歡,真要?有事兒,四下一看,竟只有拜求君侯了?。」
公孫佳道:「起來說話。」
吳孺人想了?一下,扶著吳選的?肩膀站了?起來,按著吳選不?讓他起身,說:「求您賞他一個正經的?差使吧,妾是安排不?了?他了?。北方有事,正是用人的?時候,不?拘哪裡,只要?能夠脫胎換骨……」
公孫佳眨了?眨眼?:「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呀?之?前的?安排不?好?」
吳孺人道:「本來好好的?,新王妃與戰事來了?,就變得不?好了?。太子殿下對二郎很器重,我們殿下就急了?,又與紀家人湊一塊兒了?。依妾看,他又該敬重王妃了?……」那還有她吳氏什麼事兒?這丈夫是靠不?住的?,不?如靠大佬。
哦……又跟紀家湊一堆了?呀……
作者有話要說:章昺邏輯自洽哈,你從他的出發點——他自己——來看,一切都能解釋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