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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皇子

  公孫佳住到鍾府里,  整個鐘家都很開心。公孫佳的童年有一半的光陰是在這裡度過的,她自己在這兒也住得習慣。鍾家人口眾多,但是與大長公主住一個府里的也只有鍾源一家,  鍾源還有差使不在家,  偌大的府邸如今也只有三代公主加兩個孩子,公孫佳算是第六個。

  大長公主開心極了,一共倆孩子,三個公主想解悶兒養孩子都不能一人一個。添了一個公孫佳,  大長公主就專心跟外孫女玩兒了。

  公孫佳受到了非常熱情的……關愛,比小時候住外婆家還受待見。大長公主頭天晚上親自看她睡下了,  給她掖好了被角,說:「只管安心睡,  明早我打發你上朝去。」第二天,  她說到做到,  起得比公孫佳還要早一點,給公孫佳把上朝的事兒給安排好了。

  一邊往公孫佳的碟子里挾小菜,一邊說:「哎喲,  瘦了,  這是吃了多少苦呀?我得給你補回來。」

  公孫佳嘟囔著:「我沒那麼瘦。」

  「胡說,  小時候這小臉兒圓圓的,  現在下巴都尖出來了!得養回來!」大長公主容光煥發,雙眼閃著精光。

  公孫佳無奈,隨她去了,  住在外婆家是真的萬事不操心,只管跟外面的人缺德去。公孫佳漱完口,常安長公主她們也早起過來了,公孫佳道:「累你們早起了吧?」

  常安長公主道:「打發你哥哥上朝的時候也是要起的,  也沒什麼不習慣。」又問她晚上吃什麼。

  公孫佳道:「晚上吃什麼都不打緊,家裡也知道我的口味,把阿黎留給我就行。」

  延福公主笑道:「好。」

  公孫佳被女人們送出後院,單良等人已在迎候了,公孫佳給對彭犀道:「先生且安置一下,明日要隨我入宮,修實錄的事兒也該開始了。」彭犀道:「不知現在已經有多少人了?各地貢士恐怕沒有這麼快到,自招書柬的恐怕還有一大半在找門路。」

  公孫佳笑道:「有勞先生籌劃啦。」

  彭犀也笑了:「是。」

  公孫佳扶著薛珍的手上車:「走。」

  天還沒有完全亮,車上掛著兩隻燈籠,火光透過燈籠隨著馬車的前進有節奏地晃動著。單良與彭犀站在門口送著,直到馬車拐了個彎,燈光不見了,兩人才收回目光,回府去打點一下要暫住幾個月的臨時小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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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也不擔心這兩個人一個缺德,一個有操守,湊在一起會打起來,她還是照舊上她的朝、處置她的公務。今天的朝上並沒有什麼出格的事兒,集中在「紀氏餘黨」身上的彈章少了不少,御史們的彈劾終於回歸了正軌。

  上朝,大部分御史沒能當面彈人,章熙面前堆了不少奏本,他拿出想要討論的,幾人說一說,其餘的他就給批了,發下來讓丞相帶回去簽字。江尚書拜相的禮還沒辦,燒尾宴還沒請,現在還簽不了字。他的手在袖子里捻了一捻,手腕微轉,似在虛空簽名。

  名字簽完了,公孫佳又去忙實錄的事兒。先是去崇文館,看望正在翻找資料的人,半道上卻被一個人截住了——章旭。

  章旭看起來氣色極佳,比站班時臉黑如鍋底的章昺好得不是一點半點,公孫佳瞄他一眼就知道,他有喜事了。公孫佳問道:「殿下有什麼開心的事么?」

  章旭咳嗽一聲,收斂了笑容:「咳咳,有一件事想拜託丞相。」

  「嗯?」公孫佳警覺了起來,讓她幫忙養吳孺人,她是不幹的。她知道,吳孺人從她府里回到吳選家裡,第二天章旭就找到了吳選門上。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很小,吳選也是朝廷命官了,很有些風聲說章旭對吳選另眼相看的。只是他們都不清楚章旭對吳選另眼相看的真正原因。

  章旭一揖:「丞相是去崇文館選人吧?」

  那是想塞人?說到這個公孫佳就特別從容了:「是。殿下要一同來看看么?」

  「呃,也好,」章旭陪她走了一小段,忍不住提出了,「我這裡有一個,很是好學,不知可否參與這件事呢?害!他倒不求有什麼排名,讓他考試也成。」

  只要不是讓她給藩王養外室,公孫佳就不介意,她的計劃里就有幾個空閑的名額專門干這個的:「什麼人?」

  「丞相見過的,吳瀹。」

  「這不胡鬧么?」公孫佳很自然地說,「他是朝廷命官。」

  章旭這輩子被人拒絕、點評的經歷太多了,習慣性的尷尬一下,記起來自己已經不是大哥的跟班了,跟公孫佳好好商量:「那,學點什麼東西呢?」

  公孫佳道:「殿下,這事兒不在他,在你。」

  「我?」

  「唉,一個藩王,將自己的屬官往這兒安插,嗯?他要干別的,就不能在你那兒,要掛在你的名下,就不能幹別的。這個時候犯忌諱,你的兄弟們有可能多想,對你不利。」

  章旭臉色微變,一揖到底:「謝丞相提點。」

  公孫佳道:「殿下不必多禮,殿下想要的是什麼,最好早早想明白,現在不是糊塗的時候。」

  「是。」

  公孫佳看他沒有別的話,一指前面:「到了。」

  章旭道:「突然想起來有事,我就不過去了。」

  公孫佳心道,章旭畢竟是自立門戶時日尚淺,這道行還嫩著。也不知道紀英怎麼樣了。吳孺人與紀英都是她的舊識,談不上偏袒哪一個,一個過得好了,她就難免會想一下另一個。可這日子,還是她們自己過,她也無意干預太多。反正章旭的府里,能翻起的浪花也有限。

  往崇文館巡了一回,又去戶部充實了一下資料,摘了幾本概要拿了,回府之後讓彭犀研究一下,寫一寫副都、道路的計劃。她自己也沒能當甩手掌柜,照著鍾家的習慣,是先飲宴,順便就見了客,是以鍾祥在時,三不五時就有宴會。

  公孫佳也很適應這個習慣,她在自己府里的時候不經常弄這個,不過兩家都有這個傳統。公孫佳找延福公主借了鍾黎:「讓阿黎陪陪我吧。」

  延福公主笑道:「那敢情好!不過,你要了我的兒子,拿什麼換?」

  「你說。」

  延福公主道:「你答應我的,見一見二郎。」這會兒她又不罵章昭了。

  公孫佳問道:「他是坐不住了嗎?」

  「瞧你說的,大郎現不鬧了,可是看人的眼神陰惻惻的,誰能不擔心?紀氏被放逐了,活人可不少!」

  「我人都在這裡了,嫂嫂安排吧。」

  「他已經來了!」

  公孫佳失笑:「好,我就當是去領阿黎了。」

  說是領鍾黎,其實公孫佳與章昭見面的時候鍾黎並不在面前,是延福公主自己陪著的。章昭一身便服,正在樹下抬頭觀月,聽到腳步聲急忙回身,與她們打招呼。

  延福公主道:「好了,人帶到了,你們有什麼話就說吧。」作勢要走。

  公孫佳看出來她想湊這份熱鬧,公孫佳也不是很想與章昭單獨相處,拉住了延福公主:「嫂嫂,你要走了,我有些話就說不出來啦。」

  延福公主奇道:「為什麼呀?」

  「說出來會得罪人。」

  章昭明白這話是說給他聽的,誠懇地說:「忠言逆耳,讓人不舒服的未必都是惡語,還請賜教。」

  公孫佳道:「您要問的,不就是東宮的事兒嗎?中宮無主,東宮也無主,心裡都沒底了,是也不是?」

  章昭道:「我想知道,我差在哪兒。」

  公孫佳道:「殿下自己覺得呢?功勞?」

  「你這麼說,看來不是?」

  公孫佳道:「殿下知道陛下怎麼想么?是陛下的想法,不是殿下以為的陛下的想法。」

  延福公主忍不住道:「差別很大嗎?」

  公孫佳道:「有殿下和陛下之間那麼大。」

  延福公主責無旁貸,替章昭問:「別打啞謎啦,咱們就直說,成不成?說明白了,他好去做,難道你想看著大郎上位不成?」

  「切,嫂嫂這是故意擠兌我,你知道的,那個人是不可能的,」公孫佳話鋒一轉,「可這不代表著別人就一定可能。」

  「又說謎語了!」延福公主嗔了一句。

  公孫佳一聲嘆息,道:「這話,誰問我都這麼講,嫂嫂可以講給你所有的兄弟聽。咱們都知道,哪怕不立紀氏為後,陳王也居長。都說立儲可以安定天下人心,立了陳王才要不安定!要破這個局,只好先立后,否則會有隱患。可為什麼現在沒有呢?」

  延福公主問:「為什麼?」

  「因為牽連很廣,陛下吃過媳婦兒的苦頭。皇帝立后,必然是希望她既能鎮得住場面,又能善待妃嬪庶子,立太子,必然是想他能夠照顧好家國。陛下是個寬厚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任何一個兒子——再吃苦頭。」

  章昭如醍醐灌頂,雙眼一亮!

  公孫佳道:「別太刻意了。你得有誠意,心裡這麼想的,做出來才不違和,說出來才理直氣壯。誰打心眼兒里想要照顧好家、照顧好國,誰才有希望。整個京城都是人精,但凡有半點兒作假,都有人看得出來。」

  章昭認真地點頭:「我明白了。」

  「殿下還要建功立業嗎?」

  「呃……」章昭還是想的。

  公孫佳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把延福公主擋在自己面前,道:「那你懸了。」

  延福公主哭笑不得:「這是做什麼?好好說嘛!」

  公孫佳道:「一個平庸的後代,頂多坐吃山空,陛下的家業吃個三代也吃不空,三代里還能出個賢明的子孫。一個想做大事的後代,能把家業揮霍一空——做大事是要花錢的。誰看著一個要用掉自己家底的子孫,都不會想把庫房的鑰匙交給他。」

  延福公主道:「難道要做個傻子?」

  「誠懇一點,先把陛下吩咐的事辦好。」

  章昭道:「阿爹就是什麼事也不讓我做,否則我也不至於這麼坐立不安。」

  「越不安,就越不像能做好事情的樣子,誰敢讓你做事?」公孫佳說,「至於要如何做,你們才是父子,為什麼不直接問呢?天下能教你的,只有陛下。別想著在陛下面前表現得如何好,再好也比陛下差著一輩兒,差著幾十年的閱歷,坦誠一些,求教。」

  章昭安靜了下來,默默記了,深深一禮。公孫佳扳著延福公主的肩頭,說:「別謝我啦,要是不靈,以後別怨我就成。嫂嫂,阿黎呢?」

  延福公主道:「就給你,就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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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昭沒有在鍾府留太久,得了這一番話便回自己的府里去了。延福公主悄悄地問公孫佳:「你看二郎,真的行?」

  公孫佳道:「我可什麼都沒說,我今晚說的話,嫂嫂可以告訴任何一個兄弟。除了陳王。他知道了也沒用,何必徒增煩惱?」

  延福公主把鍾黎交給公孫佳,說:「阿黎,你聽姑母的話,好好侍奉著。」自己重新琢磨今晚這個事兒。

  鍾黎只比余盛略小一點,開始長個兒,有了個少年的雛形,自覺地攙著公孫佳往前廳去。公孫佳一路小聲與他說話,問他讀書怎麼樣,同學如何,又近來見過哪些人之類。

  走到一半,單宇抱了一堆帖子來:「君侯,拜帖。」

  鍾黎見她抱得多,說:「姐姐,給我來拿吧。」

  單宇笑眯眯地:「我把念完的給小郎君拿。」

  一路走,一路打開名帖報名字,公孫佳來決定見誰不見誰,念完了名字的就把帖子交給鍾黎拿著。忽然,單宇念到一個名字——吳瀹。

  鍾黎也很奇怪,問道:「他不是舅舅的寵臣嗎?為什麼要來拜見您呢?」

  單宇又「咦」了一聲,從裡面捏出一張紙來:「這裡還有兩個名字。」將名字一報,公孫佳想了一下,就知道吳選這是什麼意思了。這兩個人,不提她是想不起來的,這麼些日子了,也沒人想起來彈劾他們。一報姓名、籍貫、來歷,公孫佳就反應過來了,這應該是紀氏的人。自己都沒挖出來的人,被吳選給挖出來捧了過來,這就有意思了。

  公孫佳道:「看來是要見一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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