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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拒絕

  鍾源的臉色十分難看,  他領會到了公孫佳話中的未盡之意——章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如果親娘的命、外公的全家能夠換來自己的帝位,章昺也會去做這筆交易!

  公孫佳瞄了一眼他的眼色,  輕快地說:「他是個涼薄的人,我不過是照最涼薄的套路來想罷了。順口一說,你又何必在意?」

  「胡鬧!」鍾源大聲說,「這樣的事情怎麼可以戲言?!」

  他的聲音很大,他在斥責,他的表情卻表示:他已經信了。

  公孫佳慢吞吞地坐起身來,說:「就算是我小人之心吧,你不能說這不可能。更有甚者……」

  「他敢!」鍾源又驚又怒,  顯然,他也知道,  比起紀貴妃,  對章昺而言,  最好的事情反而是章熙暴斃。

  公孫佳蹬上鞋子,說:「彭先生勸我向陛下進言,  該考慮立儲的事情了。」她站了起來,  雙手按在了鍾源的肩上。鍾源往椅背上一仰,眉眼間儘是疲憊之色:「事情怎麼到了這麼一個地步了呢?」

  公孫佳道:「時也命也,  一步一步趕到這兒了,回頭看也是無益,  現在的情況還不算太壞。我沒想到他竟敢找到你!不能再耽擱了,咱們現在就進宮!問一問陛下對儲位的打算!東宮、中宮,  他至少要立一下,  才能安天下人心。否則……」

  鍾源問道:「否則如何?」

  「那為了江山社稷,咱們就該有所籌劃啦。」

  鍾源道:「誰都比陳王強!哪怕是秦王,哎,  你說,陛下為什麼到現在未立秦王?」

  公孫佳道:「陛下登基才多久呢?哪有這麼急的?禮法上也說不過去,總要轉個彎面子上才能過得去。」

  鍾源起身道:「那好吧,咱們一同進宮。這個事兒不好就貿然上個奏本,陛下是回答好呢?還是不回答好?不如當面問一問,願意答就答,不願意答,咱們也知道他在猶豫。如何?」

  「我也是這麼想的,你等我一下,我換身衣裳。」公孫佳原本就打算跟章熙聊一聊的,現在鍾源又帶了那麼一個消息來,那就不能等了!

  等公孫佳換完衣服出來,鍾源已經滿屋轉圈轉得額角生汗了。公孫佳道:「給他打盆水來。」鍾源舉起袖子擦了一把臉,道:「顧不上啦,咱們快走吧。」

  公孫佳道:「別急,宮中禁衛咱們還能說得上話呢!紀貴妃在我手裡!我讓他們加緊盤查,決不讓貴妃與宮外有任何消息聯通。」紀貴妃的宮外都是她安排的人在看守,更不要提皇太后、王賢妃沒一個願意紀貴妃從宮裡出來的,都死盯著那兒。之前章熙就下過令,不讓兒子跟紀貴妃有多接觸,斷絕這母子二人的聯繫還是能辦得到的。

  只不過以前紀瑩等人探望紀貴妃以及章昺年節、生日的時候來問候母親還是可以做到的,現在連這個也禁了,不就成了?

  餘下的就是護衛好章熙,齊活了!

  鍾源道:「你不懂,我與他們一家打交道的時間更長。這一家子長吶——」他長嘆了一聲,「看起來個個都循禮守法,對吧?可實際上呢,你掰開了一看,他們哪件事兒都沒有踩在禮法上。你說奇怪不奇怪?」

  公孫佳一想,還真有那麼點意思,說:「只要彆氣著陛下就行,咱們先去見陛下吧。」反正只要跟章熙說了,也就是問心無愧了。

  兄妹倆極有默契,都沒有提政事堂的其他人又或者是他們別的什麼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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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宮中,兩人很快得到了召見。章熙正在那幅巨大的輿圖前站著,雙手背地身後,像個圓潤的茶壺。

  章熙對鍾源一向和藹,他開口的那一瞬間的眼神,讓公孫佳覺得自己才是姐姐、鍾源還是個小弟弟。章熙對鍾源的口氣是非常慈愛和軟的,問道:「怎麼啦?是有什麼事為難么?」鍾源說:「遇到陳王。」

  章熙點點頭,對公孫佳則問道:「有何事發生?你不是請假了么?」

  如果沒有鍾源做對比,章熙對公孫佳的態度絕對稱得上和藹可親了,可人就是怕對比。公孫佳也規規矩矩地說:「是忽然想到一件要緊的事情,此事宜早不宜遲。」

  鍾源道:「是立儲的事情。」

  公孫佳續道:「縱然不馬上立儲,中宮也該有個信兒了。中宮、東宮久懸未決,人心浮動。」

  章熙的表情微妙了起來,鍾源搶上兩步扶著他的手臂,將他攙到御座上坐下,輕聲勸道:「總是這麼吊著,人人心裡都人盤算,原本沒什麼的,也要養出點什麼心思來了。」

  章熙道:「你們這是商量好了才來對我說的?」

  公孫佳道:「要是商量好了,就該催促您速立某人了。」

  鍾源道:「無論您意屬於誰,都請早做決斷又以安人心。」

  章熙問道:「你們是知道什麼了嗎?還是聽說了什麼?」

  公孫佳這會兒就謹慎了起來:「此事還用聽說么?儲位早定,也能杜絕了藩王的貪心,更何況儲位未定呢?這是為了保全諸王。」

  鍾源也勸道:「臣在軍中的時候,看他們爭競,原本好好的同袍,為爭一時之氣又或者一戰之功尚且要生出芥蒂,更何況——」話說到這個份上,饒是鍾源也不敢將下面的話說全了。

  章熙道:「你們看,我這幾個兒子,哪個更好?」

  鍾源道:「臣說不明白,與他們太熟了反而容易迷了眼睛。」

  公孫佳也不能明示,她說:「陛下想要什麼樣的『好』呢?據臣來看,中庸就好。不知陛下心中,什麼樣才算好。」

  章熙的心裡也很煩,他看出來鍾源對幾個皇子都沒有稱讚的意思,公孫佳話只說了一半,另一半的意思是——他這幾個成年的兒子,都不能稱得上「好」。

  章熙又怎麼能看不出來自己的兒子們並不能稱為人傑?章昺固不用說,章昭在東宮做庶子的時候表現不錯,一旦成為皇子就表現出了一些缺點,其他幾個就更不用講了。

  章熙思之再三,知道此事不能拖太久,太子要早些立,然後給他正式的太子的教育。讓他現在就立了章昭,他又不甘心。他給了自己一點猶豫的時間,如果到明年皇子們還沒有明顯的改變,那就立章昭。

  章熙道:「你們說的,我都知道了,容我再想一想。這件事情暫且不要再提了。」

  他知道,政事堂不可能永遠不提這件事,如果政事堂不提,那才是失職、是有問題的。但是提及的時間早晚還是有講究的,至少最近他不想再來人催他了。

  公孫佳會意,順勢提了另一件事情:「梁平尚在京中,唐王似乎有意多留他一陣。既然留下來了,是不是給他安排讀讀書、學學兵法?他有天份,浪費了未免可惜。北疆那麼大,一個元錚尚且年輕,他操控不了那麼大的局面,還需要有更多有能力的將領協同。梁平就這麼放在京城傻吃傻玩,陪著唐王圍獵,可惜了。」

  她一力攛掇,免得讓元錚一個人承受太大的壓力。元錚職位並不算高,吃不下整個北境的指揮權,這個時候周圍再沒幾個可靠的隊友,豈不要累死?爭功也不是這麼個爭法的。

  章熙道:「這個讓兵部與樞密定奪吧。」

  公孫佳又說:「京師往雍邑的路已然動工拓寬了,這個道路原本養護尚可,然而雍邑連通南方的運河有些淤塞,疏浚要費些功夫,輪番免賦之方……」

  她既來了,索性就把要說的都說了,章熙聽了也覺得方案可行,說:「你具本來,批了就是。」

  大事說完了,公孫佳又隱諱地表示:「新年將至,宮中也該有新氣象了,是不是該添些人手?」

  章熙道:「才徵發士卒,何必再征宮女?都免了吧。」

  公孫佳道:「臣說的是守衛。譬如貴妃宮裡,是不是加些崗哨?」

  章熙眉頭微皺,公孫佳低下了頭,擺出了不會多言的樣子。章熙卻是想岔了,他聯想到了剛才這兄妹二人說的早日立儲,將事情想到了紀氏幫章昺爭儲位上。

  她想得倒美!章熙心中暗怒!口氣極差地說:「加!不許內外交通!大郎也不許去她那裡!」

  「是。」

  兄妹二人看出章熙脾氣不好,哪敢再留?兩人飛快地溜了出來。遠離了大殿,鍾源扶著公孫佳看她直喘粗氣,說:「行了,這兒說話他就聽不見了,你先緩緩要麼再走。你怎麼想起梁平來啦?」

  「早點給他打發去北疆吧,」公孫佳綴在鍾源的胳膊上說,「憨得要死,留在京城怕要被當槍使。他的本事還是放在有用的地方去為好。」

  鍾源道:「也好。我這就去辦,你呢?」

  「我還是經營雍邑去。」

  「好,別太累了。」

  「陛下以我為副都留守,副都也要有全套的衙署,你有什麼人要安置的,告訴我。」

  鍾源抬手戳戳她的腦門兒:「你先把路通了,再把城修起來,再說!我縱有人,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就堆給你安插。去吧。」

  兄妹倆於是分手,公孫佳這銷假極方便,自己跑到政事堂就給辦了。正在當值的延安郡王很是詫異:「你怎麼來啦?」

  公孫佳道:「想起點事兒。」延安郡王看著她利索地又添了人把貴妃宮又圍了一圈,接著,往調了昔年參與修整京師的老匠作的兒子,任命為副都營建的匠作,最後給北境邊軍把冬季的補給催了,這才擱筆。

  延安郡王道:「哎喲,我可真是老了,你們這些孩子都長大啦,越來越能幹了。」

  公孫佳嫣然一笑:「您還年輕呢,今天是您當值,我回去了。別想讓我留下來頂缸。」

  延安郡王心思被戳破,只得捧著腦袋坐在政事堂里發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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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這一天號稱請假,實則只清閑了兩個時辰,回來又是為雍邑操心。她已打定了主意,只要卡死了章昺,其他的人她不管了!章熙可不是先帝,先帝是不覺得自己兒子會同室操戈,章熙自己經歷過燕王,他警覺,只不過不認為兒子們會做「目無君父」的事罷了。

  摻和進去,章熙一準兒看得出來!到時候會怪罪給誰就不一定了。公孫佳看得分明,一門心思就撲在了雍邑上,無論何時何地,幹活總不會有錯的。

  期間,鍾源不客氣地把梁平給踢回了北疆與元錚做了鄰居,一對難兄難弟一起在邊境吃灰。梁平真正的兄弟梁安卻被鍾源安排在了京城守軍里做了個小校,這個人還是進了臘月,餘澤親自登門來送禮的時候提起的。

  餘澤自己雖未陞官,但是章熙又蔭了他一子一孫,他在這個位子上幹得也算是兢兢業業。看到梁安的履歷,再看梁安這個人高大魁梧,比他哥哥梁平上相得多,見了公孫佳就提了一嘴。

  公孫佳道:「他留下了?梁家我記得人不少啊,他與梁平也不是親兄弟,怎麼就留下他了?我問問哥哥吧。」

  餘澤陪笑道:「那是再好不過啦。別怪我多心,這些日子皇子們越發的活潑了。唐王這裡安排了個梁安,陳王、秦王,都給了我不少好物件兒,要不今年的年禮我也拿不出幾件像樣的東西。」

  公孫佳道:「你缺了什麼,只管到我這兒取就是。」

  餘澤連說不用,把話說完,又說了一句:「我再倚老賣老說一句,皇家的事兒到了現在,咱們別插手太多才好。今時不同往日啦,今上與先帝也不大一樣。」

  公孫佳緩緩地點了點頭,餘澤滿意地告退了。

  公孫佳立即喚來小高等人,下令:「盯緊諸王府邸,一旦有異動,即刻報來。」

  年前年後,卻再無異樣,諸皇王的舉動都在「爭儲」、「爭表現」的範圍內,直到來年開春,京師往雍邑的道路拓寬工程完成,諸王也沒有更大的動靜,宮中更是風平浪靜。公孫佳暫將此事放下,開始著手雍邑的營建。

  正經的丞相是不能久離京師的,公孫佳對雍邑只能是「遙控」,頂多選個不太忙的時候跑去看一次。她的屬官至今沒有配齊,好在有一個關巡堪稱有力,與各方接洽辦事十分周到,公孫佳轉手便將他由典簽升為主簿,升遷之快令人稱羨。有關巡在前面頂著,公孫佳轉手讓單宇兼了自己府里的典簽,見無人反對,便真著正月走親戚,再次造訪了趙府。

  她想得很簡單——這回你們該給我一個女人了吧?

  趙府里周年快要過了,孫輩開始準備除孝,見到她來臉上也都掛了點笑意。公孫佳先見趙司翰,他守孝這段時間養得白胖了些,氣色極佳,並沒有古禮中「哀毀」的意思。

  趙司翰也是微笑,公孫佳的行動表明她還是比較看中文官的,考試選官這事趙司翰不予置評,大方向還是好的。他只向公孫佳提了一條:「該建言立儲啦。雖然諸皇子暫且看不出端倪,催一催陛下也是好的。」

  公孫佳雙手一攤:「催了,不肯給準話。換了我,也不知道選誰。陛下問我哪個好,我竟不知如何回答。我見過最好的皇帝、最好的太子,眼下這幾個,說他們『好』我是說不出口的。」

  「心直口快!」趙司翰輕喝一聲,「說話要小心,禍從口中出。」

  「是。」

  「今天不止是為了拜年吧?」

  「是,您知道的我現在開府,很缺人。府上大娘如今心境如何?」

  趙司翰吃了一驚:「你還記得她?」

  「當然。」

  趙司翰沉吟一下,問:「要她做什麼?」

  「我府里文學,可以么?」

  趙司翰卻搖了搖頭:「你要她在你身邊幫忙,凡文書經史一類的勾當她都做當,為官,是萬萬做不得的。」

  「為什麼呀?」

  趙司翰卻連說不妥,他家女孩兒還是要嫁人的,即使大娘一直不嫁,那也是個命婦,做命官?趙司翰說:「她們比不得你。」與相府內種種男子相處?不妥,大大的不妥!公孫佳的府里如果是各色世家子弟倒也罷了,還要考試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寒人、小吏?那可太荒唐了!

  這話又不能說到公孫佳的面上,因為公孫佳恰是陰差陽錯挾著先帝的威勢立朝的一個……女人!而朝上真是什麼樣的泥腿子都有!

  看出趙司翰態度不如上次,公孫佳識趣地不再追問,心裡不免記上了一筆。面上還是一片風輕雲淡,帶點輕愁:「那我只好再去找別人啦。」她心裡有了另外的人選——容家。

  容家人口也不少,買一送一總行的吧?趙家這個態度的變化也很有趣,可以順便請教一下容尚書。

  今天大約是註定不順的,離了趙府行不多遠,車又停了。單宇探出頭去問:「怎麼回事?」車夫低聲道:「陳王,帶著梁校尉去行獵哩!」

  公孫佳道:「那就避一避。」說完也不往車外看,直等到章昺的馬隊走遠了,才繼續開道回府,吩咐設宴,明日宴請容尚書一家。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節哈。

  章熙看二兒子有點像家長看一個剛上高一的學生:你小學初中不是學得挺好的嗎?到高一咋給我考了個不及格?

  心態有點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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