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調整
公孫佳終於能回到自己家了。
公孫府里, 一群人這兩天也是沒有過好,火急火燎地從雍邑回來,原本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連一直當壁花的容符與謝喆都天天過來應卯, 唯恐錯過了什麼。
公孫佳一回來, 單良就迎了上去,問道:「怎麼樣了?要碰一下么?」
公孫佳沒好氣地道:「現在再說什麼都晚啦, 大局差不多都定了。陛下是行家!唉……」所謂行家, 乃是一旦有變絕不會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哪怕他自己看起來那麼的頹喪, 該乾的事兒他一件也沒少干, 該扣的人也一個沒少扣。政事堂重臣都被他攥在手心裡辦事去了, 串連都沒個機會,一切盡在掌握中。
直到事情辦得差不多了,秦王棺槨都運到城郊等著墓室完工, 這才把大家放回來。公孫佳這算好的,路上是勞累了些, 她的同僚們在她返京之前已經被章熙扣下來幹了很長時間的活了, 現在除了留下個之前划水比較厲害不太累的延安郡王當值,其他的人與公孫佳同時被放回了家。
嘆息也是因為這個「行家」,如此行家,竟然後繼無人。
彭犀道:「那也有個應對的章程。」
公孫佳道:「好, 來吧。」
一行人進了小廳, 單、榮、彭、容、謝等人都到了,容符問了一句:「其他人呢?」
單良耐心地解釋道:「他們還什麼都不懂。」就靜聽公孫佳解說了。
公孫佳道:「也沒什麼出人意料的。窮治紀氏,陳王廢為庶人,貴妃軟禁。梁安斬首,現在時候也對, 沒有再讓他活著的道理了。定的唐王。霍相公去幫他離婚了。沒了。」她一點精神也沒有。章昭尚且差強人意,何況章旭?
眾人僵坐良久,彭犀道:「既然如此,丞相就還是按部就班即可。雍邑不可荒廢。又有一些仕子投入門下,我等已出了考題,只等擇優之後收到鶴亭。」
單良問道:「別人是什麼意思?」
公孫佳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吧。」反對是沒有理由反對的,支持也沒什麼立場不支持,可就是心裡過不去。
「新太子也不過如此了。」單良低語。
謝喆倒是樂觀:「那不挺好?倒不會生事。」見府里沒事兒,他又琢磨著怎麼請假遊玩了。公孫佳道:「這幾日京中局勢緊張,先生出行當心。」容符道:「我與他同去。」
彭犀道:「還請二位去詢問一下仕林的風向。」容符慷然允諾:「這個好辦。」
公孫佳輕嘆一聲:「梁平……要蹉跎啦。」
「那也不幹什麼的事,」單良很沒良心地說,「請唐王自己擔心去吧。」
公孫佳想了一下,說:「紀氏出家,唐王不能沒有妻子。」
彭犀道:「難道已經有了人選?」
「陛下心裡應該已經有了想法,現在問也問不出來,我倒想起來一件事。」
「什麼事?」
公孫佳沉吟了一下:「我等下去外婆家,與哥哥商議,把薛維、張禾派到北邊去替換了元錚回來。」
榮校尉不由失聲問道:「為何?」
「回來成婚吧。」
容符與謝喆並不了解公孫佳的風格,猛聽這一句兩人驚得張大了嘴巴。容符道:「這、這、這,怎麼說到這件事上來啦?」
公孫佳道:「到時候啦,再拖下去他也沒機會跑呀,就這麼著吧。」
容符與謝喆固然是名士不羈,也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不太像個大家閨秀該說的話。然而單良與榮校尉都捏著鼻子認了:「好。」阿姜更是說:「已經準備了好些,等下就去把這兩年裡的好日子都揀出來,就等您看哪天合適。」
公孫佳道:「甭管哪天,趕在宮裡再有什麼事之前辦妥了才好!」
容、謝二人這才恍然——原來是為了搶這個時間!他們都有一個固有的觀念,人只有成家了才能算立業,才能更好的參與大事。他二人過來也不是為了扛活的,公孫佳也不強留他們,由著他們倆離開了。
容、謝二人一走,單良就說:「不妙!」怎麼弄出這麼個鬼來?
公孫佳道:「你看還有別的人嗎?」
章熙的兒子們,也就這個了,弟弟里倒是有一個岷王,可從來沒有帝位不給兒子給弟弟的。章氏族中子弟更不用講了,更是不夠格。單良道:「唉……沒意思極了。老彭啊,這建功立業……嘖!」
只有一個英雄的朝代才能產生英雄,一個從皇帝開始就毫無特色的時代,能幹出什麼偉業來?
彭犀心中哀嘆,口上卻鼓勵公孫佳:「丞相,如果自己放棄,有再好的機會也是無用。如果自己準備好了,沒有機會也能創造機會的。請一定不要泄氣呀。」
公孫佳道:「我就是有點兒累。熬多少天了?哪還能看起來精神飽滿?歇歇就好啦。」要是沒有明君帶著大傢伙兒開拓一個新時代,那爭權奪利誰又爭不過誰?公孫佳調整了一下心態,安慰好了自己。
停了一下,她說:「不行,我還得出門!府里你們料理好,對了,準備賀表。唔,什麼新太子妃的事兒,咱們不摻和!」章旭的後院亂成那個熊樣,還摻和什麼?等它亂一陣子看看清楚再說吧!
她又說了幾件事,一是元錚回來,二是調自己人北上填坑,三是讓彭犀準備奏本,給政事堂的大臣也都配上護衛,然後奏調鍾保國兼掌京師防務。相信對章熙而言,鍾保國比餘澤更讓他信賴。
將彭犀、單良等人支使得團團轉,她自己又轉去了鍾府串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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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府也壓抑得很!公主們的娘家出了這樣大的事,哪還有心情戲笑?
靖安大長公主托起公孫佳的臉,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眼下,說:「這累得,眼睛都摳進去了。」
公孫佳也累得要命,沒有客氣,往卧榻上一倒,枕著老太太的大腿說:「哎喲,可算能歇會兒了。」
「怎麼就落到他頭上了呢?!」延福公主在家裡氣得飯都沒心情吃了,見到公孫佳之後就開始抱怨上了,她壓低了聲音問,「真的不能改了嗎?二郎家的孩子,哪個不如他了?」
哪怕最後上位的是章昺都不能讓延福公主如此的憤怒,「章昺的跟班」居然要到自己頭上去了,這才是延福憤怒的理由。她從來就沒瞧得起過章旭,這貨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沒有任何特色,只會當章昺的跟屁蟲。
「哪怕是個天字第一號的混蛋,也比一個從來什麼都不是的人出頭強!」延福公主說。
公孫佳抬手蓋住了眼:「掰腕子沒掰過。霍叔父與江平章都認為得是他了。」
「那小姨父呢?」
「他?沒說什麼。」
延福公主站了起來:「要不咱們去找他?」
公孫佳放下手,眼睛還是沒有睜開:「你歇歇吧!霍叔叔那個人有傲氣、想做事,但也有分寸的。沒有陛下授意,他怎麼會帶人去闖唐王府帶走王妃?」
延福公主怔住了:「什麼?」
「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最穩妥。陳王廢了,宋王殘了,剩下的人里唐王居長。你讓陛下怎麼辦?這個時候催逼,只會讓陛下心裡難受。別吵吵,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無非唐王沒有那麼突出。」
公孫佳睜開眼,掙扎著爬了起來,半靠著大長公主,說:「嫂嫂,當爹的怎麼會眼睜爭看著自己的兒子受欺負?你要在這個時候去欺負他的兒子嗎?」
延福公主五雷轟頂!
大長公主不是滋味地說:「總還能維持,我看他也只有在小毛病上糊塗點兒。小霍兒不是也把他家裡的亂神都請走了么?能請得走,亂神在他心裡就沒那麼要緊。成啦。你們也是,都別再操心了。怪沒意思的。」
公孫佳打了個哈欠:「沒想操心,我給自己準備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什麼?」
「我準備完婚了!已經派人去把元錚調回來了。」公孫佳宣布。
公主們炸了鍋:「什麼?怎麼這麼急?」、「我們還來不及準備。」等等。
公孫佳擺擺手:「我年紀不小了,再等下去就生不出來了。」
這可真是個好理由,她的孩子,得親自生的。大長公主終於振奮了一點:「那好!都打起精神來!這些日子這個糟心,是得辦個喜事兒!」
公孫佳道:「阿姜已經開始準備了。」
「叫你娘回家去!我說,你們也是,橫豎沒什麼大事兒,咱們就辦好這一件。」
公孫佳看她們的情緒稍緩了一下,低聲說:「我把舅舅調管京城防務……」慢慢說了幾件事,才不顧大長公主的挽留回自家好生歇了一晚。
次日,她去了趙府請回鍾秀娥,又去朱府探望朱勛。兩處的表現也如鍾府一般死氣沉沉的。不是因為死了秦王不敢歡宴笑談,就是純粹的興緻不高。
趙家百年望族,經過的事太多了,趙司翰是一點也不驚惶的,卻多少有些意興闌珊。他是有意明年出孝之後打起精神來輔佐帝王開創盛世的,章熙是聖明君主,章旭就差遠了。
「蛇無頭不行,」趙司翰怏怏地說了一句,「盼陛下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朱勛也是一臉的悵然:「是他啊……也好……也好……」又安慰自己似的說,「如果是他呢,那大傢伙兒也就混著過了,我家這些廢物倒是又能鬼混些時日了。」
兩家反對是對公孫佳要完婚這件事興趣更大一些!趙司翰毫不介意鍾秀娥回公孫府去,並且下令趙府也要準備一分嫁妝。
公孫佳要完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才讓京城的空氣活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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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也急了些,你年紀也到了,」鍾源說,「且在這個時候,有件喜事,大家心裡也好過一些。」
兩人此時並肩走在宮中的石板路上,一同去中宮拜見章熙。公孫佳道:「他們傳得也太快了。」
「沒事兒,我已經向陛下解釋過了。」
「你都說什麼了?」
「近來發生了很多事,你感慨世事無常,想把一些該做的事情做了。」鍾源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公孫佳道:「本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關,鍾源時不時留意公孫佳的腳步,最後伸手攙了她一把:「陛下要再任用一些宗室。」
「呃?為什麼?眼下宗室已經不少了。」
鍾源苦笑道:「你能不知道嗎?因為五郎肯定壓不住朝臣呀。」可不得再引點勢力幫忙?原計劃是廣招天下英才,以對沖京派、賀州派,最終完成人才的置換、加強對全國的掌控。這個計劃對執行者的要求頗高,章熙自己可以,章昭雖然差了一點,但是有霍雲蔚幫忙,公孫佳為他托底經營雍邑震懾北方保證一個太平的環境,還是能堅持做下去的。
父子兩代之後,這個格局也就差不多形成了。
換了章旭,他沒啥根基,自信上面還不如章昭。就得給他留一支很明顯的力量用以制衡。
「那不是更亂、更不好把握么?」
「實在不行,就先放緩任用外地人,留給後人來做。要先讓他立住了,至少不能被哪一派的人給轄制了。」
兩人到了中宮,王皇后的笑也帶了點模式化的樣子,鍾羽一直被章熙帶在眼前。章熙與他們說的正是此事,因為公孫佳此前提議過選拔宗室,章熙就問一問她的意見。
公孫佳已知其意,也沒有反駁,她說:「宗室已有不少人為陛下分憂了,臣想,是不是給年輕人些機會?」宗室老人,也是跟著打天下打過來的,普通的宗室長輩都不會很尊重章旭,誰不是看著他一路當章昺跟班當到成年的?怎麼會有真正的尊重呢?倒是年輕一輩,沒經過那些事、沒有那樣的底氣,打小學的就是君臣父子,倒有可能恭敬、聽話。
章熙道:「很好,就這麼辦。」
公孫佳趁機請示了調元錚回來的事,章熙道:「終於有一件喜事啦。到時候我要喝喜酒的。」
公孫佳道:「那還有一件喜事呢。」
「什麼?」
「我去雍邑看了,明年開春新宮就能竣工了,新城也差不多了,招徠墾荒的事也差不多了……明年天氣暖和了,我奉您去散散心?」
雍邑本也是那個龐大計劃里的一個很重要的關節,章熙一聲長嘆:「好呀。」
公孫佳得到了章熙的允許,搶在太子典禮之前,將一應事理處置完了。霍雲蔚、江平章正在忙的事她也不去爭搶,只做出一副專心備嫁的樣子。喜帖也不知道發出去多少。
不遠不近的一座縣城裡,一個唇上長了一層毛茸茸的小鬍子的青年捧著喜帖哀嚎:「什麼?小姨媽要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啊?小姨父是怎麼上位的啊?!!!我錯過了什麼?」
李存中拎著包袱捲兒走了過來,說:「都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明年我就不能陪你回來了,你想好要什麼樣的人補我的缺了嗎?」
錯失圍觀小姨媽的小姨父感情進展的機會,馬上又要失去好大一個助力、好好的一個朋友,余盛假哭著撲過去抱住李存中的胳膊:「我的命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