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快刀
當天, 公孫佳一家也留在鍾府里,鍾秀娥且悲且喜,公孫佳將女兒丟給丈夫, 自己抱著枕頭到了她的房間。
鍾秀娥道:「我不用人陪!你睡覺又輕, 又不喜歡身邊有人, 你能睡好了?明天又得早起上朝去,哪吃得消?」
公孫佳道:「上什麼朝呀?陛下給假了,我與趙叔父還有點事要做, 明天不急,等他從宮裡出來再說。」
鍾秀娥問道:「是什麼事?」
「不是您的事兒,以前的事兒都翻篇兒了,您只管該怎麼快活就怎麼快活。」
鍾秀娥笑笑,問道:「咱們什麼時候去雍邑?我倒喜歡那裡,一股新味兒。」
公孫佳道:「我盡量早點兒回去。還有事兒要干呢。」說著,胳膊都累了, 把枕頭往床上一投,就打算睡了。
鍾秀娥既想獨處靜思, 又不忍拂了女兒的好意, 母女倆躺在一起的時候, 又覺得有人陪著也不錯。有節奏地拍著公孫佳的背, 鍾秀娥心中惆悵又沒有文辭來形容,一時又覺得這樣也不算壞:我能得閑身邊發愁想心事了。
第二天, 公孫佳心情起了個晚!
全家都洗沐完吃過早飯了,她還賴床上不起來。鍾秀娥閑了下來,跟外孫女兒玩得不亦樂乎,竟無人來打攪她。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才爬起來吃了個午飯,小崽子小臉兒紅撲撲的, 開心地撲了過來:「阿娘!外婆會好多哦!」鍾秀娥個性潑辣,手是巧的,頑皮姑娘愛玩的東西她都是行家。比起公孫佳一個走路要人抬的,鍾秀娥這個年紀還能跟外孫女兒繞圈兒跑,她會削竹子,會編各種花繩絛子,打鞦韆、架火燒烤、打水漂、逮蟲子、打鳥……樣樣精通。
祖孫倆一樣頭髮散亂沾草屑,鞋幫子上濺了泥點,連人中都沁著汗珠子。
公孫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倆哪兒玩兒去了?」
「後花園那兒!」妹妹響亮的回答。
公孫佳驚呆了——那是郡王府的後花園啊!能玩出這效果來?
她說:「那你們玩兒吧,我還是去干點兒別的。」
「別的」就是去趙府,跟趙司翰商量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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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司翰才剛回到家裡,他今天閉門謝客,將從宮中抄錄出來的履歷、試卷重新檢查了一遍,正準備派人給公孫佳送過去,公孫佳就來了。
趙司翰口氣里客氣了一些:「這是昨天你要的,都在這裡了,我已檢查過,沒有缺失。還有吳選的幾份奏本,我也讓人抄錄了出來,或許會有用。」
公孫佳接了過來道:「還以為真能休息幾天呢,倒又要為他們鬧心了。」
一開始的時候,誰都沒把吳選放在哪裡,哪怕是現在,也無人將他當成對手。無論是對吳選了解深的,還是對他了解淺的,一眼看過去都能發現他沒有什麼成為梟雄的特質。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因為裙帶就整天擱這兒噁心人,這就不能忍了!
趙司翰直覺得晦氣:「那麼個東西,偏教他得了氣運!你知道了么?小霍身邊後來有個投奔的南人,張幸。」
公孫佳道:「他原本不是張元的朋友么?」
「哼,小人!又賣身到吳選門下了!都不是好東西!唉,小霍離京,恐怕也與吳選脫不了干係。」
公孫佳並非因為霍雲蔚的事情遷怒吳選,她搖了搖頭:「即使沒有吳氏姐弟,霍叔父那個脾氣也不討陛下喜歡的。老臣與少主,既要少主能立起來、講禮貌,也得老臣自己收斂些。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才能成就一段佳話。一開始的時候,誰還沒有點委屈呢?」
趙司翰看了她一眼,心道:你以為人人都是你?打小就不怵這些場面?他說:「難道要放過吳選?」
「當然不行!」公孫佳一口否決,「一個吳選沒什麼,但他離陛下太近了,太容易影響陛下了,這麼大的國家,祖宗基業,不能被這傻子給敗壞了!不能驅逐他,也要讓陛下不信任他。我倒是覺得奇怪,您怎麼會就束手無策了?」
要是到了王朝末年,一群世族高官腦袋空空只知道擺臭架子享樂,她倒不覺得奇怪,可趙家是經過亂世活過來的,沒道理腦子退化得這麼快!
趙司翰道:「把皇帝憋成個沉緬酒色的昏君就好了嗎?」他對吳選和章嶟不是完全沒有手段,拖、卡、不配合,一直憋著這兩個人,憋到他們的一腔「抱負」成了廢氣,也就消停了。但趙司翰心裡又有一點堅持——他猶豫了。
公孫佳道:「還猶豫什麼呀?對陛下不好動手,就先弄了吳選。這個狗東西,越活越回去了!在鴻臚寺的時候,明明已經有點長進了,現在這破奏本寫得又雲山霧罩了起來。你們有顧忌,那就我來。」
第二天她就拖家帶口進宮給太皇太后請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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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從後門進,依舊是穿過前面的宮殿,從右路穿過前朝的衙司,再到後宮的生活區。這是她不想過政事堂時走的路線,如果想經過政事堂,她就走左路。不少人知道她這個習慣,見這樣子就知道這是來串門的。
穿過衙司場地的時候,她這奇怪的一行人引起了圍觀,一些新入職的小官們指指點點品頭論足。公孫佳不用猜就知道他們是在看自己這一家子,至於他們說的是什麼,她並不很在意。左右不過是老幾樣,要麼是看個新鮮熱鬧,要麼就是看一個膽敢上朝做官的女人,老套路了。
公孫佳口角噙笑,悠然地聽著這一片議論,這幾個小傻子一準兒是新來的!引路的小宦官頗覺丟臉,對公孫佳道:「他們都是新來的,您不用跟他們一般見識,跟吳侍中提一句,吳侍中就能為您辦了。」
「哦,他們是侍中引入的『人才』么?」
小宦官撇了撇嘴,說:「剛有個人模樣,有沒有才就不知道了。」
公孫佳被逗笑了,清脆的笑聲傳了很遠。她覺得這個小宦官有點有趣,道:「你呢?不是新來的?」
小宦官道:「小人一直都在宮裡的,以前年紀小,義父又死得早,這兩年才得個機會要升到陛下身邊兒伺候。一個小王八走了淑妃娘娘的路子,被他給頂了。」
「你就去了太皇太后那裡?那裡很好的,多麼自在。」
小宦官都快要哭了,他們這些人就很慘了,太皇太后都多大年紀了?她老人家一朝歸西,身邊伺候的人命好點的是守陵、失勢,命差一點就會被殺掉。反正皇家就是這樣,公主、皇子夭折了,殺保姆。皇帝皇后病死了,殺御醫。皇妃死了,宮女可能就殉了。都是慣例。
公孫佳道:「你這孩子怎麼了?有為難的事兒?」
小宦官哪敢說這種擔心,吸吸鼻子:「沒事兒的,哎,到了。」
公孫佳又看了他一眼,摸摸妹妹的頭,說:「來,下來了。」妹妹好奇地看了小宦官一眼,伸出手來使勁兒撐著這小宦官的手落了地。太皇太後宮殿周圍的女護衛都笑出聲來,眼睛忍不住往她身上瞥。
公孫佳道:「安心當值,回來叫她跟你們玩兒。」女護衛們都笑著應了。
太皇太后一見妹妹就覺得歡喜,她日子過得順,見到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沒道理心情不好。招手讓妹妹過去,問她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喜歡吃什麼玩什麼,除了一些金帛的見面禮,還拿出了一大盤子的各色小首飾小玩藝兒讓她玩兒。
妹妹也不怯場,招手對剛才的小宦官說:「咱們一塊兒玩。」公孫佳就放手讓他們去玩,自己好跟太皇太后說話。
太皇太后卻對元錚道:「這孩子怎麼不說話呢?」
元錚依舊沉默,又在座兒上叉手給了太皇太后一個禮。太皇太后道:「也太老實了。」也就不再說他,只與公孫佳閑話:「哎喲,還是你說的對,我就好好在我這宮裡過活就好。」
「怎麼?哎,太後娘娘也不見?她找著新的樂子了?」
「你還不知道她?心裡只有秦王。八成是秦王府那兒的事吧。你要現在見她呀,她一準兒對你很好。」
公孫佳問道:「為什麼?」
「她有不甘心,前幾年還有點想惹事兒。近來終於看透了,你說的對,是為她好。這幾年宮裡可不太平,」太皇太后笑得意味深長,「皇后快把中宮做成冰窖了。」
「咦?」
「她不明白,她不是跟淑妃較勁兒,她是輸給了皇帝的心意。」太皇太后告訴公孫佳,謝皇后是個很有主見的女人,中宮針插不進、水潑不入就是明證,德妃、婕妤不能撼動她的地位也是明證。但是吳宣就不一樣了,她入了章嶟的心,長久以來已經成為了章嶟的習慣。
吳宣對紀太妃態度不好,這個誰都知道。「四十好幾了,生不出來了,急啊。心情一不好就擠兌擠兌太妃。皇后呢,覺得這是下了她的面子,竟要再維護一二。」
「壞了。」
「是壞了,陛下以為皇后是跟自己作對呢,他也不喜歡太妃。淑妃什麼都不用做,皇后自己就踩進坑裡了。你說,淑妃是不是會什麼邪術?都說色衰愛馳,我看她恩寵如昔,皇后一向不笨也知道陛下不喜歡太妃,她怎麼就護著了呢?」
「她哪是護太妃呀?是維護自己六宮之主的尊嚴。」
太皇太后只管搖頭:「魔怔了!」
「能忍得下這口氣,她才能成人,忍不下,誰也幫不了她。」公孫佳說。她見過太多這樣的人,往廣了說,霍雲蔚也是這樣的脾氣。想到霍雲蔚,她又嘆了口氣:「娘娘,萬一陛下要大用宗室,還請岷王一定不要衝在最前面。不要退後,但也不可做先鋒。」
太皇太后很震驚:「怎麼?」
公孫佳道:「說不好,如果陛下不肯大用宗室,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太皇太后鄭重地答應了。公孫佳看時候差不多,叫過女兒來,與元錚一同再去見皇太后。路上,妹妹嘰嘰喳喳趴在公孫佳的耳邊說:「阿娘,那個小哥哥說,他怕以後要去守陵。我問守陵是什麼,他不告訴我。」
公孫佳笑著揉她的頭髮,妹妹也不介意,胡亂扒拉了一下蓋住了眼睛的碎發,又不知道在開心什麼了。
元錚一路沉默,到了皇太后也是沉默。皇太后看著氣色尚可,對公孫佳愈發的和氣了,見妹妹很活潑,說:「這孩子一看就是命好,以後會更好的。」
公孫佳道:「借娘娘吉言。」
「不與你虛言,」皇太后說著,取了柄小梳子給妹妹梳頭髮,「一看就是沒受欺負的樣子。命好的人才長成這樣。」
丙從並無深交,略坐一坐就走,皇太后也說了元錚一句:「這孩子是個可靠的人。」元錚也是沉默一禮,自從進了宮,他就像突然失聲了一樣。出了太後宮,妹妹不幹了,趴回了元錚懷裡,小聲問:「阿爹,你怎麼不說話?」
元錚對她眨眨眼:「噓——」
妹妹更小地趴在他耳朵上問:「你要坑誰啦?」
公孫佳由著他們父女倆說悄悄話,她還是老樣子,不入章嶟的後宮,一家三口直接去見章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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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嶟見到公孫佳很高興,對吳選道:「知道了,你先去吧。」將吳選給打發走了。吳選有心留下來旁聽,心裡有點怵,腳步略顯猶疑。
章嶟搖搖頭,姐夫范兒地說:「他呀,還是嫩了點兒。」就將吳選先放到了一邊,打趣公孫佳,「怎麼捨得把小元帶進宮裡來啦?」
公孫佳道:「他照樣上朝,什麼捨得不捨得的?」
「上朝以外,你就不肯帶他進來。」
公孫佳道:「宮中女眷多,青年男子要避嫌的。今天是來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她們年長,倒也不是很忌諱了。就這樣,他也不敢抬頭說話呢。娘娘們年長,小宮女還是有的。瓜田李下的。普通人家都要留點神,何況是宮中?這也是陛下的尊嚴和體面吶。」
章嶟輕輕地點了點頭,問道:「回來覺得如何?」
公孫佳道:「還沒太留意呢,也沒來得及見幾個人,趙叔父倒是見著了,也沒能聊什麼。您得再給我點功夫,容我看看吏部的檔,雍邑不能缺太多的人吶。」
「好,」頓了一頓,章嶟主動地提起了霍雲蔚,「霍雲蔚請辭,好在趙司翰也是個熟手,雖然也執拗,辦事也勉強可行了。」
公孫佳道:「霍叔父?他可正當年呀。」
「呵。」
「慪氣了?」
章嶟問道:「臣與君慪氣,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公孫佳道:「不太奇怪,先帝沒把他當外人,我也不是來勸您召回他的。現在他還能做個富家翁,召回來再與您慪上幾回氣,就要鬧得不好看啦。現在這樣就很好。他是性情中人,以前的事兒,您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原宥一二,都忘了吧。先帝待兄弟,厚道。」
章嶟道:「我知道他心地不壞。阿爹也說,他會是個忠臣的。嗐!他的脾氣是越來越壞了,歸隱田園順順氣也好。他到後來,越來越急,事兒辦得不太漂亮了。對了!上回說的,我新選了些人,你記得的吧?」
公孫佳道:「還沒見到呢。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還要謝你呢,你的法子是好用的,新近要授官,我先把他們交給你挑選,你看中的人帶去雍邑,如何?」章嶟這算盤也打得挺響,吳選挑出來的人,讓趙司翰給他們安排官職,想也知道會吃虧,章嶟直接下旨給安排了,必然受排斥——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了。但如果是讓公孫佳去安排,那就都安排上了,公孫佳還會調-教人,教好了章嶟可以繼續用。
公孫佳道:「我挑人與別人不一樣,不合眼緣兒的我可不要。帶不動。」
章嶟道:「叫來看看?」
公孫佳等的就是這句話:「成。」一面問都考的是什麼,考題是什麼,答得如何。章嶟不疑有他,命人搬了名單和卷子來,抱了老大一撂,他也有點瞪目:「這麼一堆?」
公孫佳道:「取上、中、下等各一份看看,也就知道個大概了。」隨手抽了幾份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並非全是蠢才,只是離人才還差得遠。章嶟自己是個在庶務上只知道皮毛的人,看這些文章當然看不出來——容逸這樣的人才也不會過來考這個試,他看不到頂尖人才的答案,也就無從對比。
公孫佳道:「還行,有用得到的地方。人呢?」
章嶟有點開心,他選人是要做棟樑來逐漸替代朝上這些不聽話的老頑固的,選出人才來當然要開心!
元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眼觀鼻、鼻觀心地坐正了,一旁妹妹覺得他這個樣子太好玩了。憑直覺,她就知道他爹一定是在做什麼有趣的事,她也跟著學,模仿元錚的樣子坐得端端正正的。
須臾,人到了,公孫佳抬眼粗粗一看,好么,一屋子……沒半點姿色的傢伙!她對章嶟說:「那我可要考些雍邑的問題了。」
她不單問民生之類,問的都是與軍事相關,如何籌糧,如何在保證軍需的情況下不擾民、不讓百姓受飢……之類。章嶟聽得眉頭漸漸緊鎖,最後臉如鍋底,說:「停!讓他們都下去!」
公孫佳問道:「怎麼了?」
章嶟道:「你覺得他們可以?」妹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生氣。章嶟沒注意到這個小姑娘,繼續問公孫佳:「他們根本就不曾做過事,一切全憑臆想罷了!心中又無百姓,更不知道要愛惜物力。」
公孫佳說了一句:「還能用。就是要費些力氣。」
章嶟切齒道:「不用了!」
公孫佳道:「那雍邑的缺……」
「你向趙司翰要人去,不要收他給你的人,你自己挑。或者你著人考試也可以,」頓了一下,他問道,「你都是這麼考人的?」
公孫佳道:「差不多,看要取用什麼樣的人。一般的,就考得淺顯一些,要大用的,就問得更深,取中了還要教導一下。這您是知道的呀。」
他娘的!吳瀹這小子一準兒吹牛了!章嶟反應了過來,他也曾是章昺的跟班,一些小心思他自己就有過,很明白。章嶟罵了一句:「吳瀹這個小畜牲,又不老實做人了!」
「他怎麼了?」
章嶟不能說自己被騙了,說了一句:「他辦事忽好忽歹的。」
「那這就是您的過錯了,他就是那樣的人,將他放到合適的地方是您的責任呀,」公孫佳說,「當年他外放做一地主簿的時候,做得就不錯,哎,你們在軍前遇到過的,那時候還說他辦事牢靠呢,後來他在鴻臚也幹得很好。別埋怨他。」
章嶟道:「阿宣對他……」
公孫佳道:「他們是親人。」
「阿宣那麼的好……」
公孫佳心道,她當然好啦,章昺一家子都被她逼死了,她能不好嗎?紀氏遇到她也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知道的說是我們家跟紀氏有仇,不知道的還以為紀氏殺了姓吳的全家呢!
章嶟道:「你們去看看她吧,她那兒人來人往,看起來熱鬧,有用的不多。」
元錚終於說了個長句子:「臣與小女到宮外等候吧,臣是外男,小女不耐久坐,萬一鬧起來倒擾了娘娘的談興。」妹妹也真的坐不住了,開始抗議:「小女就是我吧?我怎麼了?」公孫佳道:「你,閉嘴,你們倆,出去。」
乖乖的,大的抱著小的,走了。
章嶟笑道:「別管得太緊了,這麼可愛……」
「是啊,可愛,得再多生一個。」
章嶟道:「是么?」
「當然。一個可不行,可愛的未必可教啊,我回去得生個兒子,」公孫佳說,「嗐,你有三個兒子,你不懂。淑妃在宮裡嗎?」
「在。同去吧。」
二人到了吳宣宮中,公孫佳發現,吳宣那腦袋幾乎要看不到頭髮了,戴著假髻,上面插了各種首飾。近了就會發現,她已經有了几絲白髮。吳宣見到公孫佳倒是心情不錯,說一句:「養了點肉出來了。」
公孫佳道:「腫了。」
「咦?怎麼?」
「御醫說是體弱,容易水腫。現在還不太重,等閑看不出來,你是第一個發現的。」
吳宣笑笑,給章嶟剝了個桔子,邊擦手邊問公孫佳要回來住多久之類。公孫佳道:「看朝廷上的事兒,我其實是來向陛下請示邊境上的事兒的。」章嶟不由問道:「怎麼?」
公孫佳道:「一些布置,有些瑣碎一時也說不完,您還是吃桔子吧。」
吳宣又剝了一個給公孫佳,說:「對,吃桔子,你們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阿弟要是在這裡,興許能聽懂一點。」
章嶟在她面前一聲不吭,公孫佳問道:「怎麼?想讓他建功立業了?」
「他還是安安穩穩的更好,我不求別的,只要他安泰。」吳宣是希望弟弟能夠參與謀划,「運籌帷幄」。
公孫佳點了點頭:「也好。」
三人相談甚歡,公孫佳隨口一問,不再提吳選,吳宣倒問起了妹妹。公孫佳還是那句話:「淘氣,又坐不住,我得生個頂事兒的才行。」吳宣眼圈兒一紅,勸道:「有子女是福氣,別太挑剔啦。」
章嶟大急,開始安慰她,公孫佳道:「光安慰頂什麼用呀?不給她安排好了,口惠而實不至。」
吳宣投過去感激的一眼,公孫佳道:「別看我,我家裡就看著一個人,您這家呀,我看著也頭疼。」
她舉起了雙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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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說走就走,十分瀟洒,不管章嶟與吳宣怎麼樣,她自去雷打不動地休完了幾天假。外婆家是不住了,回到自己府里,鍾秀娥還是跟外孫女玩,依舊是不管親生女兒。就很生氣!
心情不好,公孫佳就要搞點事。
等到她正式上朝的那一天,趕上政事堂在一份罷黜小官的公文上簽字,這份公文上的名單很長。趙司翰與江平章邊簽邊笑,江平章簽完了,還給她挑了個拇指。
公孫佳挑挑眉,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又是一份文書,章嶟把吳選扔到了邊州做刺史,讓他與梁平配合!公孫佳看完就笑了,把這一份給駁回了。
然後就去找章嶟:「吳瀹以前從來沒有獨當一面過,您這樣做對他也不好,對梁平也不好。」
章嶟道:「給他配人就是了,我當年也不曾獨當一面過,也去做過刺史,還是好好的回來了。」
公孫佳道:「您當時是皇子,是親王,他是嗎?能給親王一樣的待遇嗎?給了,人能像忠於皇子一樣的忠於一個外臣嗎?您希望這樣嗎?」
章嶟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說怎麼辦?他只有建功立業了,才能保護他的姐姐。」
公孫佳心道,不錯,你沒想著廢后或者給吳宣一個兒子。她並不知道,並不是章嶟不想給,是吳宣生不出來也不想要「別人的」兒子。章嶟那三個兒子,一個是婕妤生的,兩個是紀英、謝皇后養大的,吳宣都不能要他們!
公孫佳道:「讓他親近的人幫他吧。他有什麼好友嗎?什麼人經常登門?派個人去打聽打聽,一併升了走,不能白跟他好了一回,都怪不容易的。」
章嶟道:「這樣也好。」
公孫佳在心裡默數了三天,就聽到「張幸」。她沒有發問,只是奇怪地輕笑了一聲,章嶟看過來的時候,她又恢復了平靜,越是這樣章嶟越好奇:「怎麼了?一定有事。」公孫佳就是不回答。章嶟抱著胳膊看著她,公孫佳道:「我在霍叔父府里見過一個叫張幸的人,這是你問的啊,不許跟我生氣。」
接著,公孫佳就簽了兩份公文,一份是把吳選扔給了梁平,一份是把張幸給貶回了南方。
如此乾脆利落,有心人都猜是她的手筆,可惜章嶟與吳宣都不認為她有什麼壞心。余盛實在憋不住了,大著膽子問:「阿姨,怎麼你做到了,趙相公做不到呢?」趙司翰也不是個蠢人吶!
公孫佳道:「陛下只是看了一場仗而已,還是沒看全局的。宮裡後來對北方戰略的本子,都是我寫的。地圖,我畫的。」章嶟再聰明,也脫不了她在太-祖時就下好的套,何況他還不太聰明。
「天天罵吳瀹不好有什麼用,」公孫佳續道,「嘴皮子官司而已。得讓陛下看到那『好』的,比如你姨父。」
作者有話要說: 「得再多生一個」,這個是閨女就不重要了,扣了當人質價值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