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酒與夜
說起來,伍窈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哪天開始喝酒的了。等到現在常常喝酒的時候才發現,好像已經有點上癮了。
不管怎麼說,酒是種好東西。
「要不是老娘沒錢了,現在肯定得去買酒喝。」
看著吳醒和張靈並肩下樓的那一瞬,這是伍窈腦子裡唯一閃過的念頭。想想還真是有趣。典型的天道好輪迴嘛這不是?
一轉頭看見他倆的剎那伍窈就反應過來了,本來這段時間就很煩悶的心情瞬間到達新的高度,她僵硬地跟付雪說了再見之後,近乎狂奔地衝到停車場。車鑰匙反反覆復地插,總是插不進鎖眼。伍窈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他奶奶的。
終於插上了。
掉頭,然後從北門騎到南門,而他家就在南門對面。她對那個地方那麼熟悉,甚至閉著眼睛都能摸到他家門把手。
從他租房的那條街後面一路飈過去,左拐經過曾陪他一起去過的那一家小超市,這個點已經關門了。繼續順著路往前走,就騎到了一條烏漆墨黑的公路上。路燈全都沒有開,一旁全是建築工地,另一旁則是山連著山。
此前伍窈從來沒走過這段路,真是黑啊,還怪嚇人的。
但她早就習慣了這種夜裡只有隔幾分鐘經過一輛的運貨卡車的公路了。反正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都總是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麼好怕的,反倒是這種迫使她不得不一直盯著遠光燈照亮的那段路面的感覺,能夠稍稍減弱她的顫抖。
眼淚這回很懂事的沒有再出現,其實這時候,伍窈只覺得懵,超級懵。
還有自我諷刺吧。
她剛開始是在心裡嘲笑自己。
「錯的是你自己。」
「難不成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怪你自己。」
爾後她開始小聲呢喃,「明明是你自己要放手的。明明是你。」
「你當初轉頭就跑去找張詮的時候就該明白的吧?」
「你傷害了他還不想讓他有新歡么?」
「你配么?」
「怪誰啊?」
「怪你自己。」
「怪你自己啊!」她對著遠光燈照亮的茫然的前方大聲喊道。
被夜色徹底籠罩的那段路,伍窈似乎走了很久,而再往前開上一段,就看見有光影影綽綽地照耀著路面。
這個T型路口倒是開了路燈,再往前好像就到了之前晚上兜風時走過一回的路吧。
伍窈掉了個頭,沿著來時的路繼續騎。再往前過了紅綠燈,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經過初戀家的那片小區了,再往前走了一段,左拐進了一個很陌生的路口,先是經過一個工地,然後是一個二手車市場,右拐經過一個庫房。
這一片沒有燈,伍窈騎到那個庫房前面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隻狗沖著她狂吠不止,緊接著又有一隻狗開始叫。聽聲音判斷的話,估計體格不小。她看不見它們,狗叫聲一響她的腿都軟了,拼盡全力地擰著車把,剛才的所有痛苦一瞬間變得空白,唯一充斥在她腦海里的感受就是:害怕。
她不顧一切的往前沖,路面坑坑窪窪,伍窈聽見車因劇烈晃動發出的聲響。
終於擺脫了那兩條甚至看都沒看見的狗,伍窈覺得剛剛明明已經有所緩解的顫抖又變得更加嚴重了些,雙腿也開始發軟。她心有餘悸。
深呼吸兩口氣,然後繼續不管方向地往前。
走了好長好長的路,她也不再那麼難受了。只是累。差不多該回家了,回家就沒這麼累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可是回到家之後,一查班群裡頭,那對顯眼的情侶頭像,又硌得伍窈心裡頭,生疼。
她把這件事告訴了肖嫻,她也覺得挺不可思議,雖然這個事實並不會有什麼不合理。
被肖嫻安慰了幾句,伍窈心裡煩躁,就以「去洗澡」為借口結束了對話。
真他媽想喝酒啊。
第二天早上鬧鐘沒響,昨晚又忘記打開開關了。
抬起手腕迷迷糊糊地看錶,差兩分鐘就該打早自習的鈴了吧。
「老媽!」伍窈閉上眼,「我頭痛,你幫我跟小琳請兩節課的假。」
老媽在隔壁房間不滿地罵罵咧咧,伍窈只當什麼也聽不見。
不請這兩節課的假,自己待會兒在學校指不定能幹出什麼事兒來。肯定會崩潰吧。更何況張靈的座位,就在自己旁邊。
幾天以後再回想到那天晚上一起下樓的兩人相互依偎的身影,伍窈已經不再那麼地崩潰了,除了眼淚還是收拾不好之外。
她在草稿紙上寫道:
「我頓時陷入一種絕望的境地,喘不上氣來,腦子像要炸了一樣亂七八糟不受控制,我很難受,可我沒資格再因為他淚流滿面,沒理由再因為他和其他女生的接觸吃醋,在他眼裡我或許甚至連旁觀的資格都沒有,不過按他的性子來說,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根本無所謂我的存在。
我想看著他送她回家,兩個人牽著手慢悠悠地走在路燈下,一盞又一盞閃過并行的,般配又溫暖的身影——我知道這一回,他會送她。我想騎著車一路跟著他們,停在離他們不遠的陰暗的角落裡看他像之前在自家樓下吻我一樣和她接吻;我想看著她和他。也許他會揉著她的頭髮,小聲地依在她耳旁跟她講,『我愛你』,輕輕的啄她的頸部,鼻息灼熱地散開在她的皮膚上,也許他真的很愛她。
——就像幾個月以前我也以為他真的很愛我。
也許戀戀不捨地跟她告別以後,他轉身要出小區的時候在拐角處看見我面無表情地抽著萬寶路盯著他,又會覺得我很噁心吧。
他會像平時一樣裝作不認識呢,還是會因為我這一次過分的越界而停在我面前,毫不掩飾語氣里那點嫌惡,『我們早就沒關係了,以後離我遠點。』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會抽煙,我一貫討厭煙,無論是煙味還是抽煙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回我這麼希望自己兜里就有一盒煙,為什麼這一回我這麼痛恨自己花光了本來就少得可憐的那點飯錢所以沒錢再去買酒喝。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