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同窗
那是霍川對慕小珩暗生情愫的第一年，也是他與她相遇相識的第一年。
在此之前，霍川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像慕小珩這般跳脫，無賴的人。
他與慕小珩的初見，是在他家護衛送他來問道山求學的路上。
在路上他們遇到了因仙途不順而轉行為匪的修士。
是慕小珩忽悠山匪帶他們過了關。
後來她瀟洒的說著「大恩不言謝」就轉身離去了。
直到他們再見，在問道山，霍川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原來她叫慕小珩。
她好像出身不太好。
母親是魔族公主，父親是靈長一族封靈族的族長。
魔族排外，封靈族亦是排外。
兩族都注重血統的純正，所以兩族中都無慕小珩的立足之地。
於是在她四歲那年，父母鎮妖邪去世之後，奶奶就把她送來了問道山。
她在問道山學禮，修習，同各仙門中身份高貴的小主人們一起長大。
現如今已是她待在問道山上的第九個年頭了。
十三歲了，慕小珩已經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粉面紅唇的小美人了。
她走路帶風，眉宇間儘是數不盡的不可一世與張揚。
但霍川知道，她只是故意裝出一副兇惡不可高攀的架勢，真實的她其實是一個溫柔到了骨子裡的小姑娘。
霍川很快的就在問道山安頓了下來，與慕小珩做了同窗。
他時常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聽尊長講課時總是不自覺的就把目光落在了慕小珩的身上。
他每次一看到她，他都故作淡定的，拿出他十三年來習得的最好教養來向她行禮作揖。
她嘲笑他古板，他卻心裡美滋滋的。
漸漸的，他暗自琢磨著，琢磨「慕小珩」這三個字。
他終於得出了結論：他喜歡她。霍川喜歡慕小珩。
想和她喜結連理的那種喜歡，想要她做自己新娘子的那種喜歡。
他總是找機會，他想要約慕小珩，想同她一起練劍，和她一起修習，帶她去山下玩。
但慕小珩卻總是拒絕。
而每次慕小珩拒絕他的理由又都是同樣的：沈召南。
「阿南今天被師傅罰了，我要陪著他。」
「阿南今天練劍太累了，我要陪著他。」
「阿南說桂花糕好吃，我要學著做給他。」
「.……」
慕小珩和沈召南，就像是一對連體嬰兒，兩個人整天都膩在一起。
慕小珩練劍，沈召南就在一旁看書。
沈召南寫字，慕小珩就在一旁給他研墨。
慕小珩說東，沈召南便嬌慣著慕小珩說東。
同樣的，沈召南說西，慕小珩永遠也是第一時間站出來陪著他說西。
他們兩人的關係太好了，好到以至於後來傳聞說慕小珩被沈召南囚禁了，霍川也寧死不信。
不信沈召南會真的囚禁慕小珩，不信他會真的傷害她。
直到沈召南用斬骨劍挑斷了慕小珩兩條雙腿的傳言被證實，霍川才意識到了之前的傳聞是真的。
沈召南會親手代替問道山清理門戶，他會在上元夜親手宰了慕小珩。
關於慕小珩的死，從說紛紜。
有的說她是被沈召南殺的，有的說她是被仙門百家逼死的，甚至有的說是魔族要讓她魂歸故里這才動的手，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但真實的是，慕小珩死的那一天，霍川也在場。
她本來是可以背水一戰，殺出重圍的。
但她卻放棄了。
她問沈召南：「你真的信我嗎？」
沈召南轉過頭去，不答她。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莫過於此了。
於是慕小珩自裁了。
這是她以最悲涼的方式最後為沈召南做的一件事。
她死了，沈召南應該就可以安心了吧。
他終於可以做個好夢，不再怕惡鬼纏身，再也沒有慕小珩給他惹麻煩了。
就這樣，慕小珩草率的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
但奇怪的是在她死後，她的屍體卻不翼而飛。
慕小珩的死，距今已經過了一百二十九個年頭了。
但是霍川還是沒能放下。
他總覺得慕小珩一直都在，她沒有死亡，沒有消失，而是藏在某處依山伴水之地過她的田園生活。
他曾經問過慕小珩，她那麼厲害是想做仙首嗎？
慕小珩當時搖了搖頭。
她說她想和沈召南一起。去問道山下種地。
在依山伴水的地方，他們搭兩間木頭小屋。
每天過著平凡安靜的生活，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天努力做好每天應該做的事，按時看日出日落。
一百二十九年過去了，霍川依然記得慕小珩說這話時，眼睛里星星閃爍的樣子。
她說她要學著自己種地，自己紡衣，每逢節日都要把他們這些朋友請到家中來做客。
青梅煮酒，談詩論劍。
霍川也曾在一個個無眠的深夜，一遍又一遍的回憶，回憶他東拼西湊來的慕小珩的一生。
她父母在逃亡途中生下了她。
她短暫人生的前四年，她是與父親母親一同在封靈族的領地居住的。
剛滿四歲不久，她父母過世，奶奶把她託付給了問道山的道人。
她在問道山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長大，從小就各方面優於常人。
要說她人生中在來問道山後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霍川覺得還是在她十三歲的那一年。
那一年慕小珩十三歲。
捅了整個南部地區一種名叫「爬蟲」的低階地鬼的老窩。
拔了陰陽泉中一條千年黑蛟的逆鱗。
最令人震驚的，還屬她有膽量的承認自己是魔族與人族混血。
不僅承認，還大大方方的回魔族進行了一種魔族傳統儀式，認了魔祖，在自己脖頸之上留下了了魔族烙印。
慕小珩十三歲那一年，僅做的這三件事，就轟動了整個仙門。
從此，人要是提到最年輕最強最優秀的後輩，都離不開慕小珩三個字了。
而另一個轉折點，慕小珩開始被人唾罵，變得人人喊打是在她十七歲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評定了北方一直作怪想要侵犯人類領地的妖獸。
還帶領許多擁護她的人屠盡了道不同不為謀的異族人。
也是在那一年，輿論開始滿天飛，人們開始叫她「魔頭」。
因為她真的在那一年殺了太多的人。她瘋魔了，入嗔了。她被惡魔拉入地獄了。
她開始變得麻木。
雙瞳開始變得猩紅。
再後來就是她十九歲，百家討伐她。
她自刎於蒼天古樹之下。
天妒英才，一夕之間，人們都默契的不再提起慕小珩這個名姓。 ……
霍川從回憶中醒了過來，這便是那佔據了他整個心房，有關於慕小珩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