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決裂一刻鐘
慕小珩已經在星雲閣的思過堂揪著自己的耳朵跪了三天了。
在這短短三天里，柳星辰那瀕危臨死的傷勢奇迹般的痊癒了。
那天柳芸芸放走的人身獸頭的大怪物也被重新的抓了回來。
這三天里一切都很好，劉方平也請顧往生住進了星雲閣里。
除了慕小珩。
她被顧往生一同代入了星雲閣，並被顧往生關在了星雲閣的思過堂中罰跪。
本來以她現在在丹米樹中養著的日漸增長的靈力，她完全可以反抗顧往生不在話下的。
但是她沒有。
在思過堂的這三天，她只是安安靜靜的跪著。
她不說話，也不睜眼，這三天里不管誰來看她了她都不做反應，她仿若跪成了一尊年久失修的雕像。
整個人身上瀰漫的是一種頹靡，無神的氣息。
她真的錯了嗎？她一遍又一遍的想著。
一百年前的她是什麼樣子？她真的很討人厭嗎？沒有人喜歡她嗎？她所經歷的一切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她自作自受活該嗎？
這可能是慕小珩自出生起距今一百二十九年的第一次自省。
她驕傲的在人前從不肯低頭，但在人看不見的背後，她卻是一遍又一遍的估量著自己的言行，她到底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活下去，才能變成人不敢欺負的強大存在。
慕小珩記事早，可能這與她天生神、魔雙靈根的緣故有關。
四歲是她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
四歲前的記憶她記不太清了，但每每努力回憶起的時候，掏心掏肺的只覺得一陣朦朧的美好。
那時候她還是封靈族的小小主人，魔族的小小公主，依稀記得父親、母親還有奶奶都很疼她。
「我們珩珩是要受天地萬靈所尊敬的小公主。」慕小珩的父親封靈如是說到。
「珩珩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阿娘也要摘給你。」這是當年的魔族公主慕蝶衣的放言。
「奶奶的小寶貝兒哦，今天也是萬物生長的一天哦。」封靈族的長老，慕小珩的奶奶，她把慕小珩放在自己的膝上，寵溺的對她說到。
四歲之前，慕小珩是個受盡萬千寵愛與祝福的孩子。
至少在她還未懂事之前，未知曉父母為了生下她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之前。
她幸福安康的長到了四歲。
一場鎮妖邪請山神的活動奪走了封靈與慕蝶衣的性命。
慕小珩被奶奶送去了問道山。
在去問道山之前，慕小珩已經早就不是那個在父母庇護下的無憂公主了。
短短几個月，在父母去世后的那段日子，因為她的身份特殊，奶奶就算是拼盡了全力也未能護得了她周全。
她是混血，是魔族與人族所生的孩子。
人魔兩界皆無她容身之所。
她四歲就已經知道了如何才能保護自己。
變強，只有變強。
不管別人死活，自己才能活的順遂安逸，一直以來她就是這麼過活的。
就算後來有了沈召南的陪伴，後來的她權傾天下，她也從來都是隨心隨性。
起先沒人教導她何為對錯，後來就是沒有人敢評論她對錯。
但不可質疑的是，百年來她頭一次被一個毛頭小子，十九歲的顧往生給教育了。
他說她做錯了，還說她活該。
活該受死，活該被人唾棄是嗎？
思過堂里黑漆漆的沒有天窗，兩簇晦暗不明的燭火閃爍跳躍的照著慕小珩的臉龐。
前塵往事，她早就說不清道不明了。
這邊的慕小珩難得端端正正跪在思過堂，那邊的顧往生也同樣的坐在花樹下感傷。
他究竟該拿慕小珩怎麼辦？他還沒有個定論。
他也有點後悔自己那天對慕小珩的行為是不是太過分了。
那天他讓慕小珩解開她下在星雲閣的無名火，慕小珩倔強的死活不答應。
於是他就和慕小珩動了真。
他不斷的對慕小珩寄宿的載體施壓——那柄斷劍，眼看著就要碎成萬千。
「慕小珩，別逼我下狠手，解開！」
顧往生也有些著急了，他沒想到慕小珩會這麼的固執。
眼看著慕小珩的兩隻眼角有血淚劃過，她卻還是不肯向顧往生低頭。
「我再說一遍！解開！」
慕小珩的鼻孔，嘴角，耳洞中都在同一時間流出血水，但她還是固執的不肯解開無名火的詛咒。
她就是死，也要守著她的那份可憐的頑固。
「我求求你，解開吧！」
看著慕小珩七竅流血的模樣，顧往生也是不忍心的。
但他說什麼也不會縱容慕小珩。
她今天可以在星雲閣放一把無名火，明天也就可以在人心上放一把火，燒的人心涼。
再說了，她的這把無名火的詛咒不解，用不了多少時日，星雲閣這片地方是極有可能成為人間煉獄的。
人的邪念與惡意是無窮的，一旦慕小珩的這把無名火將這些人們壓抑已久的陰暗面燒了出來，這些人，是會變為屠戮人間的惡鬼的。
「顧往生，我恨你！」
慕小珩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對現在如此對她，心狠手辣的顧往生說出了這句話。
她幻化的木頭身子已經不堪重負了，她耗盡了一身的靈力去抵抗顧往生對她的施壓，她終是撐不住了。
慕小珩覺得自己受到了屈辱。
一種前所未有的，己不如人的，在修為上敗了的羞辱。
她現在所能想到的不恰當比喻就只剩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了。
其實想想，她也犯不著跟顧往生對著干，她向星雲閣放一把無名火本就是意氣用事。
結果大可不必與顧往生鬧到這種不可開交的地步的。
往後她還要靠顧往生幫她復活，幫她找一副合適的肉身。
她還要利用他為她做許多事，她怎麼就忍不下一口氣的與他撕破了臉的呢？
慕小珩最後仰起頭向天發出了一聲不甘心的怒吼，她並不是妥協。
但她真的已經筋疲力盡了。
她一隻膝蓋沉重的跪在了地上，同時她那顆靈巧的小腦袋瓜也跟著垂了下了。
她閉著眼，看上去就像是要死了。
就在那一刻，顧往生感受到，自己之前一走進星雲閣全身上下就一股子焦灼的罪惡感消失了。
他意識到，是慕小珩把詛咒解了。
「慕小珩。」他想去攙扶慕小珩起來。
但慕小珩卻側身躲開了，「你別碰我！」她沙啞著聲音怒吼道。
見她的反應顧往生先是一愣，隨後就由不得她的，把她從冰涼的石轉地上抱起來了。
他不管慕小珩的反抗，替慕小珩拭去了她滿臉的血水。
「慕小珩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你錯了，錯了就是錯了，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做錯事的。」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的樣子，就像個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惡鬼，別這樣，我突然覺得你很陌生。」
然而慕小珩並不領情。
「顧往生，你這是打一個巴掌再給一顆甜棗嗎？」
「我恨你，討厭你，想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