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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異想天開

  華夏治水歷史悠久,各式各樣的方法都曾用過,也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尤其是作為母親河的黃河,在幾千年的歷史上,發大水的次數根本數不過來。最後通過更改河道,清除下游泥沙的辦法,才漸漸平息了它的怒火。

  關於掘堤泄洪,這在歷史中並不罕見,軍事作戰中就經常會用這個方法。

  而在王朝的和平時期,這個方法則是用來棄車保帥的。

  例如,豫章府和湖南府同處於長江下游,一旦長江水位達到警告數值,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就會這麼做。

  如果豫章在大盛朝廷的地位,沒有遠遠超過湖南的話,那麼整個豫章會成為泄洪區。由於湖南在豫章上游,就算在湖南泄洪,有一部分水還是會漫到豫章。

  之所以會選擇這兩個地方泄洪,就是因為再往下就是富庶的江淮之地。那裡是經濟和食鹽集散中心,必須要保住的。

  而這個方法,在一些小河泛濫的時候更是常見。有一些達官顯貴,為了不讓自己的老家被淹,他們就會提議掘開對面的河堤泄洪。

  好在長江比起黃河來說,脾氣要溫和很多,歷史上的成績並不顯赫。但它的支流卻不同,湘江也好、贛江也罷,都算是那種脾氣暴躁的熊孩子。

  贛江更是如此,雖然它在長江所有的孩子裡面,排行不高。可有一項數據,卻是獨領風騷,甩開了諸多兄弟。

  單位面積的產水量越大,可以簡單粗暴地理解為:同樣寬度的河面,在相同時間內流過的水更多。

  這就說明它更深、水的流速度更快,破壞力更強。一旦決堤,就會發生三十年那樣的大災。

  韓銘會提出這個辦法,從私心上是想保住臨水村,從大義上可以救下許多百姓。

  但泄洪這等大事,自然不可能由一個知州決定,就算是總督也得掂量掂量。這關係到選址、安撫民心、事後補償等諸多問題。

  新上任的知州著實被震驚了,怎麼有人敢提出這樣大膽的辦法。公堂上的人也被嚇住了,不到危急關頭,誰會想著讓河水淹過來啊。

  可這個辦法確實是最有效的,操作得當的話,至少可以保住大部分地方。

  思考了很長時間,知州先讓韓銘製作他說的那個磨具,想親眼看看,事實是不是真如對方所說。

  韓銘也沒客氣,直接吩咐起眼前之人幫忙。關乎到身家性命,這個時候眾人也顧不得別的,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很快,縣衙的大院里就出現了一條微型河流。堤壩呈梯形,高一尺,截面寬三寸,兩邊的間距為五尺。

  這是按照臨水村河段比例來的,由於沒有那麼多水,寬高之比還略微縮小了點。實際上,臨水村的河堤最多八米高,可河面是有五十多米寬的。

  河床的實際深度不知,水下的狀況也讓人摸不著頭腦。韓銘只能簡單的在地上挖幾個坑,稍作模擬,目的是為了讓他們感受一下水的作用力。

  在河流的入水口,擺了一個超大的浴桶,裡面灌滿了水。河堤兩邊的人,紛紛把手放在土堆之上。

  韓銘把浴桶的放水板,輕輕抬起一半。水順著出口,緩緩匯入堤壩中間,形成了一條流動的小河。

  隨著木板拉開的越來越大,水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量更是指數型的增長。手在堤壩上的人,都感受到了,這股屬於自然的偉力。

  做完這個之後,韓銘讓人把堤壩加高,就如知州他們商議的辦法一樣。只不過這一次,他特意讓人把浴桶的放水口也擴大了。

  第二次的試驗,沒有什麼好說的,奔騰而出的大水,根本沒來得及漲到加高的位置,底部就一瀉千里。

  混雜著泥土的水,在小院中四散、漫延,打濕了不少人的鞋子。可他們卻像著魔了一樣,眼睛死死盯著地面,渾身顫抖不已。

  這些人,彷彿親眼看見了,幾個月後大水流向他們家中,沒過房頂,帶走自己的妻兒。

  實際上,這個實驗漏洞百出,也不算很科學,根本算不上精確。

  可韓銘在自己的心裡,已經做出了判斷。如果這次的水位,真超過現有堤壩的高度,那肯定擋不住。

  在現代,鋼筋混凝土都抵擋不了的攻勢,放到當下的建築工藝上,那就是摧枯拉朽。

  既然都是要動用大量勞力的,為什麼不選擇更為安全一點的方法呢?更何況,這個方法還有別的好處。

  雖說豫章府有贛江穿過,水系算是很發達,可還是有些偏遠的地方是很缺水的。尤其是在農業灌溉上面,有時候還要自己去挑水。

  這些地方的低洼地帶,就是泄洪的首選,可以人為地創造沼澤。

  對於這種強行改變生態環境的做法,韓銘沒有絲毫歉疚。保住當下才是最重要的,這都做不到,其他都是扯淡。

  親眼見到了自己想看的,知州和眾多官員、村長回過來神后,臉上一片茫然。他們相互看看,最後都無奈一笑。

  不再懷疑事情的真實性,知州就自己的儀容整理了一番。隨後,他對著韓銘躬身下拜,「韓解元,你救我吉州三十萬百姓於水火,沈周在此拜謝。」

  韓銘立馬將對方扶起,「大人嚴重了,銘,亦為吉州子民,所做之事不全為公。」

  知州點點頭,「你有這份心,有這個能力,對得起這一方水土撫育之澤。」

  心中有了計較,知州帶著人重新進入大堂,對具體的計劃進行商議。他想今天就定下吉州的方案,以這個上報,遠比提出一個概念更具說服力。

  再次進來,韓銘身上就聚集所有人的目光。從視線之中,他可以讀出很多信息。

  「韓解元,可有表字,如此稱呼,顯得生疏了些。」知州一臉和善。

  韓銘看了對方一眼,「學生明年加冠,因此平時不以字相稱。然,恩師已為我定下慎行二字。」

  知州聽完這話,表情有些怪,像在忍耐什麼一樣。幾息之後,他面色平靜地點頭,「嗯,謹言慎行,頗佳。」

  客套了幾句,知州開門見山,問道:「慎行,若是吉州如你所說,行分洪之舉,如何歸置?」

  「大人,要分洪,必須清楚分洪的意義。」韓銘臉色一正,娓娓道來,「怎麼分?何時分?分幾處?這些問題,都要考慮。」

  「分洪的作用,在於減少大水對兩岸河堤的衝擊,使得堤壩不會垮塌,河水不會沖向兩岸的百姓、農田。而如此做,勢必有一些地方,還是會受災的。有了這個認知,我等才可說下一步。」

  知州見對方心有成竹,安心不少,「言之有理,之後呢。」

  韓銘喝了口水,再次說道:「既為保全百姓生命和房屋,那麼分洪的地方就只能是地勢低洼,荒蕪人煙之處。且時機不宜過早,要在大水即將漫過堤岸之時。」

  「大人也知曉,贛江之水連通大湖,之後併入大江流向大海。不到危急關頭,可由大湖解決多餘之水。否則,分洪太早,效果不佳,徒增分洪水量。」

  「故,分洪之策,事關全豫章府,非一州能為之。沿岸各州縣,皆要選定分洪之所,以烽煙傳訊,一同分洪。如此,方可保兩岸百姓無憂。」

  「妙策!」知州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來回走動,心情很是激動,「那本州之地,應在何處?」

  說道這裡,韓銘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廬陵、吉水相接之處,有一塊爛泥窪地,約百二十畝大小。在其側有一深谷,人跡罕至、草木不生,且三面環山。如此葫蘆地形,乃絕佳之所。」

  「至於第二處,泰和縣水源稀少,偏遠之地取水不易。可選一低地,以人力開鑿加深,隨後一路向前直通河堤。如此做,既有分洪之效,亦可解農田灌溉之急。」

  知州此時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好好好,好一個韓解元,韓銘。慎行,汝之才學遠勝於我。周,委實愧對萬民,還請受我一拜。」

  「大人何必如此,我不過紙上談兵而已,該如何行事,全仗大人了。」韓銘趕緊客套了幾句。

  「書吏,慎行所說,可曾記下?」知州慎重起來。

  「回大人,一字不差。」

  卸下了心頭大事,知州臉色好看了很多,就隨意說了一句,「單論此法,爾實屬狀元之才,惜哉。」

  韓銘沒有接話,平靜地笑了笑。兩人喝了會茶,聊著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

  其他人知道事情有了轉機,也不如之前那麼緊張了,紛紛開始談天說地。

  這時,一名身著青色官袍的男子,走到他們身邊,對著知州行禮,「大人,卑職尚有一事不明。分洪之地,乃兩縣交匯之處,之後的地界該如何勘定?」

  知州顯然沒想過這麼遠,就那麼點爛泥地有什麼好爭的?他想了想,開口之際看見一旁的韓銘,立刻換了說法,「慎行,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是好。」

  韓銘鬆了一口氣,對著這位像縣令的官員行禮,「大人,我以韓家二十畝下田,換得位於貴縣處的黑泥地,可否?」

  吉水縣的縣令,本來只是想問問怎麼打算的,回去好做個備忘錄,以免自己忘了。可沒想到,還能有這好事。

  他遲疑了一瞬,驚疑道:「此話,你能作數?」

  「叔公,這是我們早就說好的,您也同意的,對吧?」韓銘對自己叔公使了個眼色。

  叔公在心疼、糾結、以及一眾白眼中,艱難點頭,「回大人話,小民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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