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真實目的
公主的車架自然不是普通人家可比,哪怕不想那麼招搖,也是四匹馬拉的。而且馬車的減震不錯,坐起來不算顛簸。
車廂內,秦憶茹一直盯著韓銘在看,彷彿要把面前的人燒一個窟窿。
「娘……小茹,怎麼這般看我?」韓銘覺得有些毛毛的,連忙問了一句。
秦憶茹收回眼神,輕輕一笑,「夫君,這麼快就換稱呼了?」
韓銘看著笑靨如花的女孩,微微晃神,只能無奈拱手,「不可入戲過深。」
聽到這話,秦憶茹反應過來,低頭不語。
過了許久,她問了一句,「行哥,關於綠柳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也就是賭一把而已。她年少經歷了那麼不堪的事,剛才卻笑得很甜。加上她腰間漏出了一角男子荷包,多半陷入了情事中。最可疑的是,她並不驚訝你的身份,還對你帶有恨意,這就太反常了。沒有人在後面唆使,是不可能的。」韓銘簡單解釋了一句。
秦憶茹右手托腮,又問道:「行哥,那你免稅的做法,意欲何為?每年花幾千兩銀子,並不能給對方帶來致命傷害,這怎麼看都不划算啊。」
甩掉腦中不健康的想法,韓銘稍稍靠近了一些,臉上帶著神秘的笑,「你知道,如何讓一個活人,等同於死人嗎?就是,他人還活著,但大家都把他當作死人。」
秦憶茹想了想,有些懂了,可還是有點不明白,就憑這個能做到?
當官的都有自己的交際,平時的圈子根本不會涉及下面的百姓。若只是百姓這麼做,怕是沒什麼用。
不知道這裡面是不是還有深意,她就沒有妄下斷言,也怕傷害到對方的自尊。
「小茹是不是覺得,光老百姓這樣,是沒用的?」韓銘知道她在想什麼,問了一句。
「嗯,張明好歹是吉州判官,想要巴結的人很多,他們才不會在意老百姓的看法。」秦憶茹還是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這時,韓銘坐直了身體,鏗聲說道:「你太小看百姓力量了,也不懂流言的威力。只要所有城中百姓疏遠張明及其家人,那麼時間一長,人們就會忘記疏遠的理由。轉頭,他們會想,這是為什麼?」
秦憶茹有些迷糊,問道:「不是我們讓他們做的嗎?他們因為不想交稅,才會如此。」
「不,不是的。心地善良的公主,看到封地百姓生活困苦,想免去他們的稅收。為了名正言順,特意想出了這個辦法。以此來堵住外人的嘴,不讓自己受到其他皇室成員的攻訐。」韓銘說得煞有其事。
「這……」秦憶茹驚呆了,感覺有些羞恥。
韓銘接了下去,「這叫造勢。幾天之後,派一人去熱鬧的小酒館,無意中透露點內幕即可。接下來的事情,全憑老百姓自己想。用不了多久,他們會自發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為什麼你會針對張明。」
這個操作一出,秦憶茹細細回憶了他說的每一句話,驚呼出聲:「鬼?」
「不錯!」韓銘眼睛一亮,這個女孩好聰明。
這是心理暗示,那個看似不經意、不重要,甚至荒誕的理由。在某件事沒有正確邏輯可解的時候,只要有心操縱,那麼這就會成為唯一的答案。
秦憶茹身在皇家,見識自然不會少。她又在封地待了幾年,太清楚老百姓對鬼神之說的態度了。一旦涉及到這方面,絕對是寧可信其有的。哪怕是那些當官的,也不能無視。
原來刀子埋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這個人的心也太黑了吧?這是直接想把人捅死,順便讓他的家人也遭殃?
她在心中默默嘆息,有些不忍,卻又不知道如何去反駁。
「覺得這樣很殘忍,他的家人很無辜?」韓銘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毫不留情的戳破了這層幻想,「別傻了,在官場,誰的家人都不無辜。他們享受了張明帶來的諸多利益,就應該承擔和他一起覆滅的責任。」
「為什麼,你會千方百計地把弟弟送到臨水村,不就是有人要害他嗎?他才多大,他不無辜嗎?如果你還是這種婦人之仁,早晚你弟弟會被你害死。就算你把所有的力量都引向自己,你死之後,他們就會放過你弟弟嗎?」
「為何要斬草除根?你能保證張家新生兒長大之後,不來找你報仇?你能讓所有張家人覺得,你是被動反擊從來沒有過害人的心思?他們不來找你報仇的唯一理由,就是暫時還沒那個能力,而不是不想。」
秦憶茹也恨極了自己這一點,道理她都懂,可有時候就是下不去手。
她咬了咬牙,「好,我以後盡量不這樣了。」
聽著這麼沒信心的話,韓銘都快笑出來了,「這些血腥骯髒之事,都可以記我的賬,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就好。」
前半句讓秦憶茹很感動,可聽到條件二字,就自發想起了洪都的挑糞工人,還有不知道將來下場如何的張明。她頓時覺得,這種心情,還是直接喂狗比較好。
摸了摸自己的臂膀,她忐忑地問了出來,「什麼條件?」
「你出錢我出力,合夥做買賣,盈餘我拿四成。」
「就是那個雜物鋪?」
韓銘點頭,「不錯,另外酒坊我也有點想法,不過要等雜物鋪開起來之後。」
秦憶茹很無語,這個人簡直可怕。本以為他的目的是想報復,結果最後竟是為了做生意?
他腦子怎麼長的,在這麼點時間,就能想出這樣的辦法。還是他的內心,時時都想著這些事?
「這個沒問題,可我還是有些擔心,張明肯定不會坐以待斃的。要是他去針對那些百姓,又如何?」秦憶茹雖然同意了這個條件,可還是有些擔心。
「沒用的,任何人都沒有能力和民意對抗。皇帝、官員、百姓,按照某種規則組成一個國家。百姓雖然在最下面,可人數眾多,也最為重要的部分。只要他們不承認,就是皇帝也會頭痛。而且,他們遵守了法度,沒有違背規則。」韓銘一點點地解釋清楚。
「即便張明要動,我們也不是死人。官員每隔一段時間都是要經過考核的,光民心這一條,他就永遠翻不了身。哪怕他的靠山權傾朝野,在考核上做文章,我們也有辦法把這件事捅出來。」
「或者他靠山太過強大,可以將他升遷或者調任。但只要不是受到貶謫,我們就可以把裡面的情況告知他的對頭,根本不用我們出手。利益動人心,更何況是這麼大一塊餅。」
這就像是老師教學生,韓銘把裡面的道理掰碎了和她細講,希望對方能夠領悟。
哪怕是公主,可能經歷了很多,卻依舊是個年輕的女孩子。
這種情形和他很像,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謝謝你,這些是我以前沒想到的。」秦憶茹行了一禮,神情很是認真。
韓銘笑了笑,「不必如此,我們是合作關係,自然是一條船上的人。再免費告訴你一個道理,如果對方沒有對頭。那麼,我們在必要的時候,可以給他樹立一個。」
秦憶茹靜靜地消化著這番話,一直以來都沒有人教過她這些。
想到自己對韓銘的算計和利用,她心中有些自嘲。在對方心中,可能這就是小孩子的手段吧。
馬車很快就到了小院,兩人分別下車,隨後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間。
就在這時,秦憶茹突然問了一句,「你覺得自己多久能賺到十萬兩?」
韓銘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能實話實說,「嗯,按我推算,不出變故的話,到明年六月,應該差不多夠數了。」
「只是夠數?」
「咳,可能會差點,每年稅收的幾千兩,還得容我緩緩。」韓銘有些窘迫,厚顏提了這個要求。
秦憶茹輕笑出聲:「好,那我就等著行哥的十萬兩了。」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這讓韓銘一頭霧水。不過這樣看來對方也不是難纏之人,婚約還是很好解決的。
不是他嫌棄人家,從事實和觀感上來說,如果他要成親,公主是很不錯的人選。
只是這段婚約來的莫名其妙,稀里糊塗就定下了。這讓他有些不舒服,骨子裡的逆反基因作祟,不想就這麼過去。
就是日後真看上人家了,也得自己主動追求不是?
「公子。」
就在韓銘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聲有些耳熟的呼聲從身後傳來。
白舟在小菊的引領下,臉上帶著輕快的笑容,小跑過來。
「白小哥,你怎麼來了,我叔公他們還好嗎?」韓銘看到熟人,心裡也高興起來。
小菊上前一步,回稟道:「韓公子,人我帶到了,小菊告退。」
「嗯,謝謝你,小菊姑娘。」
在她出去后,韓銘上下看了看,覺得這小子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他問道:「幾天不見就不認識了,幹嘛這麼看我?」
白舟很是興奮,「公子,以後我就跟在你身邊了,有事吩咐我就行。」
韓銘有些意外,隨後就明白這肯定是叔公的安排,也就同意了,「也好,只不過我身邊可不太平,你心裡要有數。」
「韓爺爺早就說過的,我都知道。我自小練武,有這種機會才好呢。」
聽著這麼孩子氣的話,韓銘失笑,「日後,就全仰仗少俠了。」
「好說。」白舟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激動不已,隨即想起了正事,急忙開口,「公子,太爺爺說讓你不急著回去,家裡一切都好,豬也不用擔心,他會照顧好的。」
「只說了這個?」
「還有一句話,說是公主現在可能有麻煩,她自己不好開口,讓公子多幫著點。『不然,我不好意思收那麼貴重的禮。』」白舟很老實,連語氣都模仿了。
韓銘聽到了熟悉的味道,抬頭看天,總有一種太伯公要賣他兩次的感覺。
麻煩,什麼麻煩?